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49节(1 / 1)

他漠然地扫了关寄年一眼,从那时起到第二天离家,一句话都没同关寄年说。饭桌上,关寄年给他夹菜、屡次想逗他说话、同他道歉,都被顾悉无视了,最后,关寄年也讪讪住嘴。但今天早起时,他的西装和衬衫还是工工整整地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桌上摆着温热的早餐,便签写着‘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早餐还是要吃的。吉他我会再买一个,对不起。还有……’后面的一小行字被黑笔划掉了,顾悉也懒得去深究。再买一个?顾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买得起么。顾悉穿上西装,把早餐全倒掉,出了门。……思绪回笼。顾悉看着会议桌面上的水杯,又看了看身上笔挺的西装。西装并不贵,是他以前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牌子,也就关寄年小心翼翼地熨着、叠着,才勉强入了他的眼。顾家因为他和关寄年谈恋爱,和他断了来往,没了经济来源的生活,已经整整持续了三个月。财政赤字,下水道漏水,房租到期。贫贱夫妻百事哀,原本幻想过的美好的同居生活,变成了廉价的西装、家具上的霉点、逼仄阴暗狭窄的出租屋。顾悉攥紧了拳头。他想起了佝偻着背熨衣服的关寄年,想起了总监的嘲笑,想起了同事的指指点点。些微的光里里,青年脸色沉的可怕。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傅燃伸手,把桌面上的水杯全都扫到了地上。“凭什么?”他盯着一地的狼藉,压着嗓子,不知在质问谁,“你们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就因为他和关寄年在谈恋爱?“我受够了。”傅燃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道。在那一片混乱中,他突然想起了点什么。顾悉一怔,眼神中浮现一丝挣扎。但那丝挣扎迅速被庞大的愤恨、不满所取代。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一个名字。——徐落雪。他眯了眯眼,平复下心情,按了拨号键。“喂?”他的声音突然就变得温柔极了,好似刚刚发脾气的人并不是他,“徐小姐,下班了吗?一起吃个午饭吧。”对面的女孩显得受宠若惊极了,一连声说好。这个镜头的最后,停顿在顾悉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温柔又冰凉,缱绻又冷漠。2这一整场戏的镜头较多,从早上一直拍到了中午。“好,很好。”李延看着回放,说,“过了。”他看了看表,说“岑年也快来了,你们准备一下,拍决裂的那一场。”正说着,岑年就走了进来。岑年睡了个懒觉,虽然宿醉有点头疼,但总体来说,精神状况还算不错。他走到李延和傅燃面前,犹豫了一下,先是同李延打了招呼,再对傅燃随意笑了笑“前辈好。”说完这句,他就低下头,开始认真地看剧本。一副并不想与傅燃过多交流的模样。傅燃注视了他半晌,也收回视线。他看着剧本,不知怎么的,好半天都没能看进去。他想起了昨晚,岑年说的那句话。“我有点讨厌你。”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有点’?应该是‘非常’吧。顾悉回家越来越晚了。他总说要加班,关寄年打电话过去时,公司却说他早走了。没有理由的晚归,钱包里的两张音乐剧票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还有——关寄年蹲在二手洗衣机前,从混在一起的袜子、内裤中,挑出了顾悉的衬衫。衬衫和西装比不得其他,他一直都是手洗的。关寄年拿着衬衫,一怔。衬衫领口,有一个鲜明的口红印。逼仄阴暗的出租屋内,只开着一盏时有时无的白炽灯,二手洗衣机发出笨重的轰隆声,椅子腿断了半截,不尴不尬地贴墙靠着。关寄年爱干净,所以虽然生活窘迫,倒也还算整洁。关寄年垂下眼睑,注视着那口红印。镜头给了一个特写。关寄年的眼睫半垂着,即使在自己的家里,他也习惯了不动声色、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唯有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告诉了观众,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情那样平静。他的眸色很浅。瞳孔色泽浅的人,容易给人薄情的感觉,但岑年却不是。他的瞳孔接近淡琥珀色,给人的感觉十分天真、心无芥蒂,一眼就能看到底,浅薄的讨人喜欢。而此时此刻,那双浅色的眼瞳却不是这样。它里面堆积了过多的情绪,难过、悲伤,痛到了极点的木然。浅淡的琥珀色在穿过窗帘、熹微的目光里,几乎是颤抖了起来,但那颤抖只持续了一瞬。像是沸水冷却、结冰,一切沸腾的情绪渐渐隐没,多年的爱意在一层层洗刷与漂洗过后,变成了——麻木,释然。他像是个被卡着脖子的囚徒,知道这么一直走下去、坚持下去,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但是,那生机实在是太远、太渺茫了,有时候,反倒不如利落的死亡来得更加痛快。而现在,铡刀落下了,束着脖子的绳索收紧了,那害怕了许久、担忧了许久的死亡……就要来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痛。关寄年垂下眼睑。镜头外,李延注视着画面中央的岑年,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与副导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异的神色。岑年演的有点太好了,甚至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虽然,岑年一直以来的表现都不错,但这次的表现却几乎不可思议了。那不仅仅是演技能达到的高度。岑年和角色相融的很好。镜头里,这个压抑的镜头仍在继续。关寄年握着衬衫,停顿了半晌。然后,他闭上眼睛,笑了笑。“顾悉,”关寄年捂住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受够了。”“我也……”他吸了吸鼻子,说,“我也累了。”不是看不出顾悉的敷衍。但他一次都没有问,没有去责备。也许,就连他自己也在等,等待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关寄年握着衬衫,站了起来。他茫然地环视四周,像是一时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哪儿。然后,他把衬衫放在桌上,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书桌上的几本专业书收好,自己的衣服清出来,电视柜上、出去旅游时拍的合照拿出来。搬进来时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一转眼,就要离开了。顾悉六点下班,虽然他不一定准时,但他最好还是动作快一点。衣服来不及仔细叠,就全塞进了行李箱,书本四零八落地插空放着,关寄年把相框塞进行李箱,拉起了拉链。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的戒指。戒指是银白色的,素净极了,也很便宜。是开始同居的第一个月,顾悉送给他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也一直戴着。关寄年吸了吸气。白炽灯的光越来越微弱,接近傍晚了,熹微的夕阳从不遮光的窗帘里透进来。关寄年伸手,缓慢而坚定地,把那枚戒指脱了下来。到此时,他眼中除了疲惫,已经空无一物了。他把戒指放在茶几中间,和钥匙一起。然后,他拖着行李箱,站起身——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门被推开了。是傅燃。顾悉似乎提前下班了,手肘上搭着西装外套,领带松了一半。他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推开门。“怎么了?”顾悉显得有些诧异,他下意识笑了笑,“这是……”他看清岑年的状态后,顿了顿,问“要出差?”岑年摇了摇头,低声说“我走了。”“哦,”顾悉定定地注视着他,勉强笑了笑,问,“什么时候回来?”关寄年也笑了笑,说“不回来了。”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