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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1 / 1)

你发什么疯!叶景川按住他发顶,阻他前倾,却因着那一丁点私心,未尝将他推远。叶鸯心中冷笑,片刻之后,那冷意蔓延到脸上:没错,我疯了,你却也疯了。师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叶景川要在仇怨与恋情之间作抉择,叶鸯亦然。拦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不止有数年光阴,不止有师徒伦常,更有叶景川不堪回首的过往。叶鸯生父一手制造了缠绕叶景川多年的梦魇,而叶景川反过来将梦魇叠加于叶鸯心上。是杀叶鸯,还是留叶鸯,不过叶景川一念之间的事,可惜他们之间牵绊太深,叶景川从前所做出的每一选择,都延伸出千丝万缕,牢牢捆束住他自己,牢牢捆束住他的徒弟。恩怨是非,或许本来分明,可当它们真正现于人世,其间界限却不清晰。叶景川仇恨北叶不假,但他不可能因为仇恨北叶,就将这种恨意转嫁,进而仇恨叶鸯;他对叶鸯有情不假,然而他对叶鸯的情意,远不足以熄灭他心中野火。时至今日,他依然恨着北叶,依然恋着叶鸯,只是这二者之间,有着斩不断的关联,这便成了困扰他的难题。我这些天躺在床上,总不停地想以前那些事。初至无名山,你对我的恶意是真实的,你想要我向南江复仇,恐怕也是想利用我,就好像我父亲当年利用你那样。你对我的态度转变,恰好在我言明放弃复仇之后,如今回忆起来,我不禁要想,你是否因我此举,而放下了对我的恨?叶鸯跪在坚硬的地面上,一手扶住叶景川右膝,一手覆在对方身上某处,缓缓磨蹭,你被我父亲带回来之后,便在北叶的囚笼中长大你说你心动,想来是因为幼时的我以真心待你,整个北叶,惟有我对你不掺假。忽而笑了起来,仰头与之四目相对:你且猜猜,我心动在何时?你的心思,我猜不准。叶景川眯起眼,视线从他的下颌移入他的衣领,颈侧的牙印还留着,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有些暧昧。是你不再逼我的时候。他既猜不准,叶鸯便告知他答案,我很简单我怕复仇。对南江复仇也好,对江礼复仇也好,对你也好,我都怕。师父,我怎样看待江礼,就怎样看待你,你呢?因为我让你想起从前那些事,你就要继续恨我吗?继续恨你,倒不至于,我喜爱你还来不及。只是,你说怎样看待江礼,就怎样看待我?叶景川钳住他下巴,几乎掐出指印,叶鸯隐隐约约嗅到一股酸味扑面而来,匆忙挽救:非是你想的那意思,我打个比方罢了。我与他之间的牵绊,不正好似我和你话说一半,眼看师父脸色越来越糟,叶鸯心道不妙,赶快住口,嘴巴闭得太急,险些咬了舌头,当场溢出泪来,极尽委屈。他那么说确实不太恰当,可个中意思,叶景川应当明白,怎又莫名其妙打翻了醋坛?想不出取悦他的方式,叶鸯灵机一动,瞄上那兀自沉睡的小师父,隔一层布料轻轻揉搓。果不其然,叶景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猛地被吞回去,钻入叶鸯耳朵里的非是怒骂,而是他一声急促低沉的喘息。叶鸯当真践行了先前所言,尽心尽力地服侍起小师父,置身于密室之内,与叶景川做这等事,他心中竟生出背德逆伦的刺激感,背叛了北叶的原不是叶景川,而是他叶鸯。倪裳姐寻不到他们,一定会焦急,她以为他们会争吵、会打斗,而他却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口中含吮着师父的叶鸯赧然闭目,摒弃视觉感知,埋首费力吞吐,咽不下的清液浊液沿唇角滑落,被叶景川拭去。你爹泉下有知,该要觉得叶景川一句话堪堪开个头,忽又收了声,叶鸯感受到他生命的跳动,感受到雨露喷薄而出。面色绯红,伸手将唇边一点恩惠也拢入口中,主动为他舔舐干净,抖着手系好腰带,低声道:他们要是看到我这样,该视我为千古罪人。我无耻至极,给祖上蒙羞,可我如此,全是因为你。你曾因我不欲向南江寻仇而嫌弃我,丝毫不掩饰对我的鄙夷,现在你是不是又要鄙薄我一次?师父半晌不答,叶鸯以为这算默认,胸口霎时间传来被撕裂似的痛楚,内里柔软的脏器仿佛碎裂成了一片一片,永远不会再跳动。他想师父的确爱憎分明,喜欢便是喜欢,厌恶即是厌恶,大约自己所做过的许多事,于师父而言都像是个笑话,充其量博得一个无法到达眼底的笑意,其余的用处,再没有了。他太没骨气。仇人就在眼前,他理应扑上去食其肉饮其血,可他不敢,他不情愿。他忘了北叶南江的世仇,和江礼小公子做了朋友。他明知北叶覆灭与师父有关,却还跪在这里,为对方做这事。普天之下,没有比他叶鸯更不要脸的人了。叶鸯只想昏睡,不想做梦。师父说他是自己命中劫数,而在他看来,师父同样是他甘之如饴的劫难。他确实不要脸了,那种东西,要来无用。他仍旧觉得叶景川对他好,仍旧觉得叶景川值得他贪恋。甚么仇,甚么怨,他扯不清,他听不懂,师父没有教过他这些,他连记住都嫌麻烦。千帆过尽,过尽千帆。斜晖脉脉,江水悠悠,心碎断肠处,刻下二字景川。南江想拉拢人心,给你写了封信,景川,江姑娘倾慕你。叶鸯闭着眼,呼吸浅浅,语调沉沉,倒不如杀了我,挑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迎娶江怡。我与她成亲,又何必杀你?叶景川道,叶鸯,你惯会胡闹,好生不讲理。我养你这些年,真真受了不少气,若你肯讲讲道理,想来我能多活个五十余岁,也不至于每天一睁眼就想收拾你。不讲道理的是你!叶景川,最不讲理的就是你!叶鸯喉中溢出声悲泣,你以为我真不要脸到那地步,等你成了亲,还会缠着你?方师叔不是我的,倪裳姐不是我的,江礼不是我的,只有你是,只有你是!北叶没了,我仅剩下无名山一个家,是你教我依赖你,是你教我离了你就办不成事!现在你告诉我,无名山要有女主人了,你要成亲了,而我无家可归,你要我看着无名山上多出个别人,要我看着你对她好,要我连你都拱手让人,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怎么可能?你教我独立成事,我从来没学会过,我在努力去学,可你忽然不教了,你把我推出去猛然间,一口气喘不上来,堵得眼前发黑,叶鸯手撑地面晕眩片刻,忽而起身奔向密室入口处。到了那边门前,面对着一堵石墙呆呆地站了会儿,回首道:叶景川,你开门,我到外面找倪裳姐你自去与江怡成亲,我不想再见到你。叶景川并未挽留,径自走到他身侧,寻见机关所在,向下一按。门开了,叶鸯最后含怒带怨地瞪他一眼,转身跑出书房。倪裳未走,在外久候,见他突然出现,忙上前询问,唯恐他们二人又生争端,平白教叶鸯受了伤。叶鸯摇头,示意自己平安无事,旋即拉住她衣袖,带她往山下走去。到快入夜时候,记得回来。叶景川在身后说。叶鸯身形一顿,本想说声不劳他牵挂,眼眶却突然一热。那句话,自是难以脱口。作者有话要说:四月一日晚上扶摇对青锋属实神仙打架无脑押52和问情子枫。☆、第 51 章酒入愁肠,愁更愁。叶鸯面色憔悴,分明是病患的模样,却一杯接一杯不停饮酒。江礼坐在他对面,怀中抱着鲤鱼妹妹,四双眼惊疑不定地打量这位突然发疯的大师兄,似乎想弄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使得他借酒消愁。杯中那点酒不太行,经不起叶鸯这般喝,当他喝到第五杯时,厌倦了倒酒,索性将酒杯丢弃一旁,拎起桌上的酒坛,仰头便灌。酒液沿着颈侧流下,滑入领口,在衣料上打出一片湿痕,叶鸯嫌那块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不舒服,伸手擦了又擦,却无法阻止湿意的扩散。酒香四溢,从衣领沾到袖口;点点湿濡,自喉咙反爬上脸颊。不晓得是哪里触动了叶鸯的心,他忽然伏在桌面上,嚎啕大哭起来。江礼缩了缩脖子,捂住小鲤鱼的耳朵,过了会儿,犹疑着去护她的双眼。见得师兄如此,小鲤鱼也难过,而不管是耳闻悲声,还是眼见悲情,都足以让她心痛,江礼的举措,起不了多大作用。半晌,江礼自己也意识到了此乃徒劳,只得叹口气,将师妹带到房中,交予倪裳看护,转身返回院里,继续陪叶鸯饮酒。恍然不觉师妹已进了屋内,叶鸯兀自将头脸埋在双臂之间,于石桌上趴伏。细微的抽泣声自他无法掩盖的缝隙传出,直令旁人不由自主地为他揪心,牵肠挂肚。江礼原想安慰他,可不明白他的悲恸源于何处,只好暂且沉默着,倒了杯酒送入喉中。酒味苦涩,叶鸯心中更苦,江礼心中也苦,没喝几杯,腹部隐隐作痛,无奈之下撤去杯盏,伸手将叶鸯扶起。酗酒伤身,莫要再喝了。究竟发生何事,值得你这般糟践自己?江礼道,若你愿同我说,对我倾诉亦无妨,我保证守口如瓶,不向外人透露半分。他说他守口如瓶,叶鸯是相信的,与他相熟这段时间,两人彼此交换了不少秘密,江礼一字不落地把它们封存在心里,真真切切没对别人说过。可这次的事,说来丢人,而一经说出,也无所谓甚么守口如瓶。叶鸯醉眼朦胧,惨笑两声,攀住江礼左臂:此事本不是秘密,亦无保守之必要,我巴不得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最好人尽皆知!你且等我缓缓待缓过气来,我与你说好、好,不急。江礼唯恐他出了岔子,听他如此提议,自然应允。两厢沉寂,对坐半刻,叶鸯恢复镇定,扫开桌上酒坛:先前我来寻你,提及你大姐写来的信,你可记得?与江怡有关之事,江礼怎有可能不记得?但江怡那封信,和叶鸯又有什么联系,江礼却不清楚了。他僵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想起点头,刚点了头,便听到叶鸯继续往下说:你父亲,想把你姐姐,嫁给我师父。此语宛若晴天霹雳,江礼被当头击中,劈了个外焦里嫩,只呆呆地望着叶鸯双唇一张一合,顾不上作出旁的反应。见他震惊,叶鸯却是笑了,喃喃道:师妹要有师娘了。你姐姐是好姑娘,大姐也好,二姐也好,生得漂亮,知书达礼,嫁来无名山正好。一语终了,复又去寻那酒坛,坛中佳酿却已被他饮尽,不过剩下可怜巴巴的几滴。江礼感到晕眩,心里不晓得什么滋味,或许五味杂陈,或许索然无味,或许酸,或许苦,或许辣,或许咸,却终归不是甜。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江礼起身,死死按住叶鸯:先不谈我两个姐姐,你且告诉我,你为何成了今日这副模样?叶景川要娶你姐姐。叶鸯说,你大姐待我不错,我恨不起来她。她倾慕叶大侠,如今得偿所愿,是她平生之幸,可我叶鸯垂下眼帘,话锋倏地一转:她想要他,我也想。我也想,你懂么?我姐姐?不你、你?江礼悚然一惊,按在叶鸯身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他适才想岔了,竟以为这对师徒同时看上一位姑娘,然而仔细一咂摸,叶鸯方才那句,分明是在说自己和江怡都对叶景川有意。是了,他这回没管叶大侠叫师父,而是直呼其名,他们之间关系错综复杂,非是一言可以道破。江礼霎时间明白了他心碎的缘由,求而不得是为苦。作为叶鸯友人,他不愿看着对方痛苦,但另一边站着的,居然是他大姐。江怡和叶鸯,注定要有一人陷入求而不得的漩涡。江礼胸口一闷,几近窒息,但很快收拾好心绪,温声劝导:此事尚未敲定,说不准还有转圜余地,既是叶大侠娶亲,理应过问他的意思。他与我大姐不相熟,听说、听说他对我二姐印象亦不佳,万一他不愿呢?你不要伤心太早,现在还不是时候。叶景川愿不愿,叶鸯着实不知道,但他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只要他稍作计较,便会选择迎娶江怡。叶鸯深知北叶罪孽深重,自己生下来就为祖辈负了债,而那些人命债当中,亦有属于叶景川双亲的一份;叶景川与他在一处,怕是要时时刻刻想起过去,江怡则恰恰相反,她干干净净,叶景川娶她为妻,也许会逐渐忘却从前。再者,南江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单瞧这一点,江怡就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娶江怡为妻之后,南江的产业,叶景川无疑可分一杯羹,无名山下金风玉露,巫山一带佳期如梦,更能扩大势力范围,延伸至他处。反观叶鸯,他什么也没有,他能够带给师父的好处,远远比不上江怡,在江怡的身份背景之下,叶鸯相形见绌。而最最重要的是江怡作为女子,能为叶景川生儿育女,她同叶景川不会有夫妻以外的关系。与她相爱,叶景川不必时刻遭受良心的谴责,不必时刻煎熬,而叶鸯和她不同:叶鸯的存在即为罪孽,只要叶景川与他纠缠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宁,如若叶景川这一生当中都有他的影子,那感受,更是无法言说。想过这些以后,江礼那番话,再进不到叶鸯心里,他重又倒回桌上,抱着酒坛自言自语。江礼依稀听得他是在骂混账王八蛋,可凑近了去听,却没从他口中听到过半个人名。这是醉得厉害,只知道骂,连骂谁也不清楚了,江礼替他难过,但又帮不了他的忙,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给他顺气,以防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先把自个儿噎着。拍拍打打,哄孩子似的折腾了一会儿,叶鸯没了声息。江礼疑心他昏倒,探头去看,竟看到他睁着眼,安安静静地平视前方,其目光呆板,如同失智孩童,其神色僵硬,仿若木雕泥塑。思及倪裳提到过的嗜睡之症,江礼顿感无力。叶鸯这是又开始逃避了,面对难题他不愿去想,就封闭自己的五感,装成一个傻子。装傻有什么用处?江礼气结,要把他唤醒,身侧却突然起了阵风。风住云停之后,叶景川出现在他们二人身前,神色寡淡,看不出哀乐喜怒。江小公子低头一看,适才还睁着的那双眼,现在已闭上了。叶鸯果真是逃避的一把好手,大约他属乌龟。他都对你说了什么?叶景川的视线在江礼身上扫过,其中竟夹杂了煞气,江礼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还搭在叶鸯肩上,乍一看状极亲昵。如同被火苗烫到一般,江礼猛地缩回手,后退半步,浑身紧绷:他只是说,叶大侠您要与我两位姐姐成亲,至于旁的,再没有了。当真没有?叶景川挑眉,重新审视江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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