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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1 / 1)

江礼本欲同他对峙,但姜还是老的辣,老虎还是大的凶,与他对视了不到半刻钟,江礼就败下阵来,低头盯着地面,小声说道:确实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点?还有什么?是我们二人的身世,或者纠葛?叶景川咄咄逼人,江礼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逼得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懂应当如何回答,支支吾吾许久,只说:叶大侠,你们的事,我不好说,但是您若有心,还请您好好待他。叶大侠听了江小公子这番话,冷笑一声:看来他与你关系匪浅,日前所言,俱是实话实说。这几日天刚亮他便下山,待到天黑透了才归家,这期间,他都与你在一处罢?这可怎么回答?!江礼攥紧拳头,掌心沁出细汗,直觉告诉他前方是个大坑,跳也不行,不跳却也不行。他头脑发懵,又想把叶鸯喊起来,叫这人亲自应对难缠的叶景川。正处于沉睡当中的叶鸯无法应召醒来,不过,屋内却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可替江礼解围。师父。怯生生的呼唤,出自小鲤鱼之口。小师妹将门开了条缝,满是畏惧地望向院中令她感到陌生的男人,犹豫一瞬,终是跨过门槛,跑到叶景川身旁,搂住他的腰,为叶鸯求情:师兄心里难受,每日只顾喝酒,喝醉了就哭师父,他是心里难受,您莫要罚他。您罚过他无数次,就饶了他这一次罢?鲤鱼,你回来!少和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倪裳在屋内怒喝,他惯不会待人好,有气只管往外撒,当心他逼死你师兄,又逮住你折腾!听见那个死字,江礼头皮发麻。谁能想到叶鸯会死?可照眼下这局面来看,到最后,叶鸯恐怕非死即疯。猛然抬眼望向叶景川,惊讶地发现对方神色有所松动,暴戾偃旗息鼓,柔情似藤蔓爬满心墙。褪去爪牙之后,叶景川的内里仍是一汪柔柔的水,包裹住他的小鸳鸯。是他好奇心重,又误会了我,怎还成了我的错?叶景川低声自语,注视着伏在桌面的叶鸯。一刹那,天地间仿佛仅剩下他们二人,他大步上前,将叶鸯抱到怀中,临出门前,回首留给江小公子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待叶景川远去,倪裳方再开口。她所提醒的对象,非是小鲤鱼,而是江公子:从今往后,你对着他们二人,说话得小心些。什么身世,什么家人,提都不要提。唉我记得了。江礼欲哭无泪,干脆连那情情爱爱的事,也都不提了罢!他自己都看不破,我又怎能帮他?他们之间的事,的确难梳理清楚。倪裳道,你若有机会,该写封信送回去劝劝你姐姐。嫁给个不爱她的男人,还不如不嫁,省得伤透一群人的心。把江怡姐妹嫁到无名山,是江礼亲爹的授意,江礼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和他爹叫板,因此,听到倪裳如此提议的一瞬间,他的首要反应便是回绝。然而,眼前忽闪过叶鸯泪水涟涟的模样,江礼啊呀叫了一声,烦躁地抓抓头发,道:好罢,好罢!我且试着劝一劝她,若劝不动,我也没得法!清醒时还在山下与江礼对酌,不知怎的睡过一觉,便到了无名山上。叶鸯望着身边帷帐发怔,想自床上坐起,刚动了动,腹部却突然一阵抽痛,痛得他倒回枕间,额角渗出冷汗,意识被这痛楚一牵扯,终于回笼。师父。师父。叶鸯哑声呼唤,掀开帷帐,叶景川闻声推门而入,却见他探手去够床尾堆积的衣物,似乎又要穿戴整齐,跑下无名山。霎时间,叶景川心头火起,然而那火苗熊熊燃烧了不过一息,很快就变作一滩灰烬,孤独寂寞冷清地躺在地面。他走上前,为叶鸯拢好衣襟,披上外袍,沉声问:江礼那你已去过了,怎么,还想去别处?是金风玉露,还是佳期如梦,你说一声,我送你过去。你是真不想要我了,急着送我走哪?叶鸯道,我想去阴曹地府,你现在便送我去罢?谁不想要你?是你看到我便难过,难过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与其天天往山下跑,不如先到他处住个十天半月,待你冷静了再回来,会好受许多。叶景川深知他如今听不进去解释的话,因此干脆不说,只俯身烙下个吻,恋恋不舍地含住那两瓣柔软的唇,细细碾磨。叶鸯随他亲吻,心中时而混乱,时而清明。许是当局者迷,权衡不出利弊,分辨不出是非,这一霎间,人竟忘了惧怕,忘了仇恨,仅能记得爱意是何种滋味。唇舌相接,最柔处的触碰带来阵阵战栗,仿佛有道闪电当空落下,贯穿天灵与背脊。叶鸯下意识地想到些什么,但那念头不过闪动了一瞬间,很快就湮灭在汹涌的潮水之中,随着他们二人粗重的喘息,渐渐不甚清楚。叶鸯忽而想到,自己这是叫叶景川抛出的真相给砸傻了,暂时静不下心来思考,大概真像叶景川所说的那样,这段时间,他们还是分开较好。可他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惧。想到某种可怕情形,叶鸯抖抖索索抬起手臂,环住师父的肩,恳求道:你先应了我,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娶妻,不要生子,不要忘了我。你知道,我只有你。是是。我害你没了家,我害你只有我,这是我错。叶景川捉住叶鸯发尾,贪婪地呼吸着其间清香,叶鸯,如今我真心待你,莫要再疑我。爱一个人,会怕什么?怕的是爱他却不由自主去怀疑,也怕该生疑时不生疑。叶鸯多心又胆怯,这两样,他皆害怕。你若是敢,趁我不在我、我做鬼也不,不放过你叶鸯说完这句,竟打起哆嗦,叶景川怕他闭过气去,忙轻轻拍打着他后背。恍然间忆起当初未明了心意之时,叶景川曾以师父的身份,对病中的徒弟百般照顾。到今朝,还是他们二人,被照顾的徒弟,照顾徒弟的师父,角色未曾变更,其间蕴藏的情意,却有了极大不同。☆、第 52 章叶鸯原想躲在金风玉露,近距离监视叶景川,但不知怎的,一看到师父那张脸,他整颗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只好跑得再遥远些,又臭不要脸地去了巫山。叶景川并未食言,果真送他出行,若非他们一路沉默,这番情形,倒同上次前来并无差别,然而很可惜,在师徒二人之间,终是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途经佳期如梦,叶景川对叶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叶鸯看在眼里,觉得他这是在嘲讽,当即别过脸去,冷哼一声。马车驶过佳期如梦正门口,若有若无的脂粉味道从车帘外飘进来,混合了近在咫尺的熟悉香气,竟然说不出的好闻,叶鸯遭受迷惑,重新将视线放回师父身上,贪心不足地嗅了嗅他身上特有的气味,不甘心道:待你娶妻生子以后,他们也要每夜闻着你身上这味道睡觉了。分明没人要娶妻,没人要生子,他却总往那处想。胡思乱想,自寻烦恼,这八个字形容的便是他罢?叶景川叹息,倾身上前,不顾他的躲闪,将他拥入怀中,迫使他闻自己衣衫沾染的清香:既然喜欢这味道,那就多闻几次,等我死了,再想闻也闻不到。你胡说八道!叶鸯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存心膈应我,专拣难听话说。你存心不想让我好过,非要我难受,看着我难受了,你却高兴!有样学样罢了。这招数,也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叶景川抚掌对答,意有所指,叶鸯分明听懂了,却固执着同他置气,不肯再开口,将脑袋搭在车厢内侧假寐。道路坎坷不平,车身颠簸难定,叶鸯自然是睡不着的,叶景川看他双目紧闭,又因为闭得太紧,导致眼皮底下两颗圆润眼珠的滚动分外明显,不由得笑出了声。平时叶鸯入睡,当真睡得很死,而他若是醒着,装睡就装得不成样子。他那两颗眼珠永远也不得闲,一刻不停地滴溜溜转动,叶景川分辨他是真睡还是假寐,就只观察他的眼珠。我被你所伤,你竟还有脸笑我?听见他笑,叶鸯只觉委屈,睫毛上顿时沾了几点泪花。那几滴晶莹落在叶景川眼里,有如残荷带雨,又似草叶垂露,分外可怜可爱,直看得他呼吸微滞,邪火燃起。目光游移至对方小腹之下某一部位,叶鸯怔在当场,片刻后反应过来,颊边漫上绯红,愤然大骂:看来这世上比我更不要脸的人也有,近在眼前的就是一禽兽!此时还在外面,你却又动了甚么歪念头?离别在即,你小师父想你念你,难过得直要流泪,你竟也没点表示。叶景川感叹,长大的鸟儿翅膀硬了,不服管教,着实让你大小两位师父心痛难当、失望至极。依稀记得他什么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叶鸯气恼,简直想给他一拳。刚离了座,忽感到马车前进速度减缓,掀开车帘一看,前方集市上人也不少,阻了他们前行的去路。方鹭住处分明离得并不很远,此刻隔着人山人海望去,竟也似隔天涯,叶鸯抿唇,旋即回头,恶狠狠望向叶景川:此刻离你我目的地尚有一段路程,你若不想这样下去见人,就赶快自己解决,省得丢丑!丢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那么紧张作甚?听了他的话,叶景川非但不着急,反而还不慌不忙地躺了下去。叶鸯一时气恼,脚底打滑,本要出手揍人,没成想扑到了师父身上,脸颊正抵着火热滚烫的一处,尴尬非常。你兄弟出了事情,就该你自己解决!叶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眼前发黑,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堪堪缓和。他打定主意,不会再为叶景川做这等事,不要脸一次两次可以,万万不能一辈子都不要脸下去。捂住发烫的脸,叶鸯背过身,不去看,不去想,只待叶景川运功,自主平复。叶景川和他一样爱面子,断然不会带着擎天一柱走下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他预料得不错,叶景川看他没有帮人纾解的意思,便盘膝而坐,自行运功,真气流转过两周,马车慢吞吞地抵达了终点,那擎天玉柱也疲软下去,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叶鸯不敢再看师父,逃也似的跳下马车,径直奔入小院寻方师叔,方鹭却不知在做什么,虚虚套了件外袍,便走出来迎接他们二人,头发甚至还散着,未曾束起。衣冠不整这四字,向来与方鹭不搭边,而此刻,在光天化日下,叶鸯亲眼见证了他的异常。叶景川不紧不慢地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到方鹭,顿时一愣;下一瞬,又望见从方鹭身后屋里走出的方璋,一双眼立刻眯起,透露几分敌意。方鹭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许久,才想起赶方璋进屋,方璋从鼻孔里出气,也不叫人,回屋拿了团什么东西,径自走入书房,把门砰地一关,从里面落了锁。几天不见,这小子愈发无礼,他欺师灭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罢?这般品性,打死他都嫌轻,你竟还纵容他?叶景川啐道,我看你昏了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了,天天围着他打转,哪天被卖了,说不准还会替他数钱。我自有分寸,你少说两句,若是让他听见了,下次又该跟我折腾。方鹭压低声音,对叶景川道,差人送来的信我已看过,自己的事,你尚且掰扯不清,我的事,你便少操心。回头出了事,伤了心,休怪我不提醒你。叶景川嗤之以鼻,将叶鸯行李交到他手中,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小院,重新登上马车。马儿调转方向,又沿着来时的路,往无名山奔去。师叔莫要生气,他这人就那样,不把朋友当朋友,不把情人当情人;甭管对着谁,他嘴都那么毒,说白了就是掂量不清。叶鸯接过方鹭手中包裹,忽又感到委屈。叶景川走得毫不留恋,果真是把徒弟当成了拖油瓶,拖油瓶这东西么,就是早甩掉早安生。他走得潇洒,没准儿回去就阳奉阴违,将对叶鸯的承诺高高挂在牌匾上,低下头就跟江怡拜堂成亲,然后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子孙满堂,爱当爹就当爹,爱当祖父就当祖父,后代无穷,姬妾无尽。怎么想怎么难受,难受到食不知味,连平日里最爱的东西都勾不起食欲,草草扒了几口饭,叶鸯便回屋躺着,这一躺,躺到了深夜也睡不着。方璋看热闹不嫌事大,端了盆不知名的果子悄悄潜入叶鸯房中,搬把椅子坐在床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天的内容,逃不出叶鸯此番前来的缘由,方璋一面啃果子,一面充当叶鸯前行路上的指导,胡乱出些馊主意,引得叶鸯一阵气恼。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算,哪儿来那么多事?寻死觅活,也不嫌烦。方璋拭去手指上黏哒哒的汁液,随口谴责叶鸯,你离开无名山,自己是清闲了,我们可闲不下来,又要替你排忧解难,又要防着你有轻生之念,当真苦难无边。我求你盯着我了吗?叶鸯反问,你说得轻巧,若你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屠过你满门,你怎样选?方璋挪了挪屁股,伸个懒腰,慢条斯理道:我又不是你。废话!你不是我,所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叶鸯抄起枕头,往他脑袋上砸,给我滚蛋!方璋依言滚了。叶鸯终于看出来,什么排忧解难,什么悉心陪护,全部都是假的,此人不过是来凑热闹,没有热闹可凑,他立马拍拍屁股,跑得连个影儿都不见。然而他的心宽,着实值得借鉴。叶鸯躺回去,脑内始终转悠着他起初的那句话,愈想愈觉得有道理,可仔细一思量,这几分道理压根站不住脚,哪儿有人能轻易忘却家族仇恨的?且不说他生在北叶,落地伊始便继承而来属于整个家族的恩怨情仇,就算他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面对亲情与爱情,亦难抉择。叶景川当真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虽对北叶感情不深,但血脉相连的证据无法湮灭,亡故的亲人站在阴曹地府之前,一双又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他,叫他在午夜梦回时无法再度入眠。对师父的依恋,原本甜得像他从山中采来的果子,可其间忽然掺杂了仇恨,就好比甘美的汁液混合了浓稠鲜血。师父的刀不曾砍在叶鸯身上,却真正刺入了他亲眷的身躯,叶鸯立在师父身前,立在亲眷对面,往这头走,是背叛家人,往那边去,是违背本心。他捂住双目,大口喘息,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倘若自己与北叶无关那该多好,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他所需要。如今再谈平淡,已然显得可笑,命途不容更改,往事无可挽回,况且,如若他生在普通人家,与北叶再无关系,他同叶景川的相遇机会,也将少得可怜。或许叶景川本人都不愿意承认,他们二人的相遇,和北地叶氏这庞大的家族紧紧牵在一起。除了北叶,与师父关系密切的还有南江。想起江怡,叶鸯心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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