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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 / 1)

裴霁顺着宋迩的话,细细将花束端详了一番,才告诉宋迩:白色的小花被压坏了三朵,大花有两朵,花瓣被折了。观察得非常仔细。坐在副驾驶上的助理都震惊了,居然有这么憨的教授。宋迩却一点也不觉得冒犯,她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笑意:你好呆,什么大花小花,是玫瑰和风车茉莉。裴霁哦了一声,不太上心的样子。宋迩状似无意地追加了一句:玫瑰象征爱情哦。笔直笔直的钢铁直男司机听到这句都感受到宋小姐的疯狂暗示了,他没敢回头,只是看了眼后视镜。看到裴教授一无所觉:是吗?好看。司机暗自叹息着收回目光,同样暗自叹息的还有助理。宋迩却早就习惯了,失望是难免,但她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情绪。到家后,宋迩让司机和助理都回去了,并让他们带话给夏清,就说她今天不回家。裴霁在边上听说她今天不回家,眼中有了笑意,她单手拿花,腾出一只手来,去扶宋迩。宋迩很自然地任由她搀着,她们一起往里走。走进家门的时候,宋迩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安心。这里的气息,她很熟悉。裴霁松开她的手,宋迩在家里,是可以很熟练地脱离导盲杖和搀扶行走的。她朝里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说:要把花插起来。虽然被压坏了三朵小花,折了两朵大花的花瓣,但这是她第一次送教授花,具有特别的意义。好。裴霁答应。宋迩这才放心地往里走了。已经过了十一点,不算早了,宋迩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都是她自己的味道。宋迩缓缓走进去,摸到床,摸到小毯子,摸到床头的睡眠灯,全部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她感觉很安心,仿佛她已经在教授的家里有了固定的位置,仿佛这里真的是她们的家了。宋迩很开心,心被喜悦填得满满的。但并没有太久,她想到在咖啡馆外,助理向她描述:裴教授一个人坐着,她没动,只是坐在那里,好像是在想事情。裴教授低着头,看着咖啡杯,她表情好像有点落寞,但是看得不是很清楚。裴霁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变,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感觉教授就很低落很伤心的样子。她没法再听下去了,直接推开车门出去,下车的时候太急,踩空了人行道的台阶,险些摔倒,被助理扶住。宋迩那时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心爱的人的伤心,她都要通过别人的描述才能知道。家里没有花瓶,裴霁找了一只大大长长的杯子,又把花枝修剪了一下,然后就把所有的花都插在了那只杯子里。她把装了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的两条对角线相交的那个点上。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摸了一下大花的花瓣,又碰了一下小花的花托,才回了房间洗澡。等洗完,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距离她的睡觉时间只剩了半个小时。裴霁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看了不到两页,门就被敲响了。家里除了她,就是宋迩。裴霁没有说进了,而是去给宋迩开了门,宋迩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舒适的睡裙站在门外。我能进去吗?她的眼睛对着裴霁下巴的位置,软软地询问她的允许。裴霁让开了身,说:能。宋迩慢慢走了进来,她走进来后,身后就响起了门合上的声音。宋迩的心随着那个声音,莫名地颤了一下。她接着往前走,裴霁在身后提醒她:往前三步是床。宋迩就慢下步子,等到了床边,才弯身摸着床沿,朝前走。这个卧室,她进来过的,就在教授为了她,换家里的家具的那一天。但对宋迩而言,这里的环境还是陌生了些,她无法安心地行走。最后,她在床边坐下了。你开着灯吗?宋迩问道。开着。裴霁的声音就在身前。你刚刚在做什么?宋迩又问。看书。裴霁的声音到了她身边,她在她身边坐下了。宋迩蓦然间紧张起来,她想教授坐在她身边,她是不是在看她,还是只是随意地看一个地方。我能不能宋迩抓住了自己的裙边,她勇敢地说下去,躺在你的床上?这次,裴霁过了一会儿,才说:能。宋迩不愿去想,教授没有马上回答,是因为疑惑,还是别的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找到了枕头,躺下了,她把薄薄的空调被,扯过来,盖在身上,一直盖到脖子下方。裴霁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她有点闹不明白宋迩为什么躺到她的床上来了,她房间的床坏了吗?但没等她决定要不要去宋迩的房间,替她看看她的床有没有出问题,就听宋迩说:你也躺下好不好?她声音里的紧张很明显,明显到颤抖。裴霁的茫然更深。好不好?宋迩又问了一声。裴霁像是没的选了,她说:好。然后在宋迩的身边躺了下来。她睡左侧,靠着床边,宋迩睡右侧,靠着裴霁。她们都平躺着,裴霁看着天花板,很迷惑,宋迩看不见,很忐忑。教授。她叫了一声,停顿一下,又叫,裴霁。裴霁已经被她教得很好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宋迩。她严谨地遵守格式,小猫。宋迩的脸再度红透,她咬住了下唇,心也软得不像话。教授,你想不想听我的秘密。她轻声地问。裴霁没有说话,但宋迩感觉到枕头传递过来的动静,还有头发和布料摩擦的声音。教授转头看向她了。宋迩笑了一下,她说:我刚失明的时候,很害怕。一方面是害怕无法复明,另一方面是任何事物,任何声音,都让我很恐惧。裴霁看着她,听得很专注,宋迩的嘴唇很干,她微微地侧了下头,那双看不见光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很脆弱。教授,这些恐惧,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不敢说,我也不想和人示弱。我把它们告诉你,交换你心里的那些难以启齿,可以吗?宋迩问道。许多事情是无法轻易地表达出来的,说出来,就像是把心掏出来给别人打量评价一般。但是如果是教授的话,她愿意心甘情愿地把心捧出来,给她看,任她用任何眼神打量,她想用自己的心,换教授撤下一点点心防。裴霁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目的,意外,又无措。宋迩的脸色在灯光下很苍白,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裴霁的声音,心有一点点闷闷的疼。她把手伸出被子,摸索着把被子分给裴霁一半。裴霁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那双眼睛,莫名地浮躁起来。不然,你先听我讲,听完了,不想和我交换也没关系,这样好不好?宋迩又问。她是笑着的,她发现,原来,对教授,她可以毫无目的,她愿意把心给她,哪怕换不来一颗相同的心也没关系。第39章她们躺在一张床上, 枕着一对紧贴在一起的枕头,盖着同一条被。裴霁说:好。担心自己没说明白, 我和你交换, 公平的。她答应了。宋迩不由弯了弯唇, 有种利用教授心软得逞后的小小开心。但开心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接下来,她要给教授讲述那一段她根本不想提起, 也不想回忆的日子。其实,刚醒来,发现自己看不见的时候, 也没有很生气很愤怒的。宋迩尽量用轻快的语调, 我的医生说,大脑里有一块很大的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 所以才会看不见,未来有复明的希望, 但也有可能一直就看不见了。裴霁专注地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脑海里想象出了那个场面,在一间病房里,什么都是白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品,医生的白大褂, 还有宋迩身上干净的病服。她躺在床上,听医生告诉她残忍的诊断。裴霁想象不下去了,因为她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个问题,听医生诊断的时候,宋迩哭了吗?她无法为自己解答,可是这个问题冒出来的时候,裴霁感觉她的心脏很不舒服,想被针刺了一下,很疼。人嘛,总会有侥幸心理的。宋迩还是很轻快的语调,当时我的想法非常搞笑,我一边想,我的眼睛一直都好好的,我一直能看见山能看见海能看见人群和高楼,怎么可能在二十三岁这一年,就再也看不见了。不可能的,我肯定会被治好,肯定是虚惊一场,我以后一定还能看见。然后这念头一冒出来,我马上就会在心里反驳自己,不要这么想,不要这么理所当然,简直是立flag,万一倒了怎么办,万一就是没法这么幸运呢。裴霁不太能理解她这种矛盾拉扯的内心活动,但她可以明白,这种忐忑惶恐的内心里,宋迩的恐惧和害怕。反正,也不是很苦大仇深的。宋迩笑眯眯的。失明的第二天下午,我还问照顾我的护工,眼睛是不是不好看了?因为我记得好多电视里演盲人的眼睛里要么有一块血翳,要么很多眼白,反正就很丑。不过我的护工人很好,她说,宋小姐的眼睛还是很漂亮。给了我很大的安慰。不是人好。裴霁想当一个好的听众,不打断宋迩,但她没有忍住,你的眼睛很干净,像琥珀一样,非常漂亮。宋迩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她转头面朝着裴霁,想让裴霁能看到她的眼睛,问:那你喜欢吗?没有神采的眼睛,像一潭毫无波纹的清水,干净澄澈,裴霁想到第一次看到宋迩时,宋迩被她吓坏了,她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恐慌,直到她说她是裴霁,她才镇定下来。喜欢。裴霁如实回答,喜欢没有神采也很漂亮的眼睛。宋迩听她说喜欢,就非常满足起来,她有些克制不住地朝着裴霁的方向移动,直到她们肩挨着肩。裴霁没有躲避,也没有说不想要这样。宋迩就当她也是喜欢的。不过,后面就不太开心了。宋迩回到正题上,照理说,应该是越来越习惯,可我是越来越害怕。就像有一只手推着我去接受我已经瞎掉了这个事实,第一天我是茫然的,第二天我还会跟人开玩笑,第三天我的害怕已经不能用若无其事来掩饰了。等到了第四天,医生说,淤血的面积大得超乎他们的想象,情况非常严重。我感觉窒息。失明很恐怖,什么都看不见,走路的时候不敢迈出步子,因为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吃饭需要人喂,连洗澡也不能自己来,因为会滑倒,因为不知道水龙头在哪里,还经常会碰倒东西,害得别人收拾,慢慢地就不敢伸手了。过不了几天,就把自己逼到一个角落里,感觉我是没必要存在的。裴霁想到,她去接宋迩的时候,她已经适应得很好,可以自如地走动,能端杯子,还会自己整理行李。这中间她经历了什么。最可怕的是夜晚的时候。我睡不着。我听见走廊有时会有脚步声,外头会有风声,床头的钟分针走动的声音很清晰,护工在床上翻动,还有很多别的声音。哪怕是很细微的我都很害怕,我总担心病房的门会被突然打开,担心有人站在床边看我,担心随时会有人伤害我。平常人害怕的话,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去确定就可以了,但宋迩不行,她看不见,她无法确定。开始的时候她可能会求助别人,但随着复明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她越来越认清失明这个事实,她就越不愿意开口向别人求助。裴霁很懂这些感受,不是因为她学习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而是她真的可以切身体会。很奇怪,越是困扰的东西,越会自我制约,越没法对人讲。情况越来越糟,每次医生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几次之后,他们开始建议我接受失明的事实,不再继续治疗。感觉就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重点是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要受这样的惩罚,一下子就不让我看见了,让我变成了一个瞎子。宋迩没法维持她轻快的语调,她像是回到了当时的状态。不敢细想瞎子要怎么生活,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怎么想都很绝望。我消沉了好久,不想听到声音,不想和人说话,一边很绝望,一边又不得不去说服自己,瞎了就瞎了,总有办法找到出路的。这么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可是下一秒,更多的绝望又会冒出来,纠缠我不肯放过我。我也试着去适应的。我去学着走路。我朋友把病房收拾得很空,让我走,没两天,我就走得很好了,拿着导盲杖,走几步,碰到墙,就转弯,再走几步,再转弯,好像很简单。边上好多人在看,都很开心鼓掌,鼓励我,说小迩真棒。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想那种场面被人看到,很没尊严。有一天,护工有事离开了,她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门关上的声音砰的一下,磕在我的耳膜上。当时就有一个声音,说,出去看看,你有多久没出去过了,一直闷着不难受吗?而且你现在已经走得很好了,不用怕,还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我就被蛊惑了。我慢慢地走过去,摸到门,摸到门把手,我鼓足了勇气,把门打开。门外的气息很陌生,有人在说话,远远近近的都有,听不清说的什么,还有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很多声音。我走出去,只是开了扇门,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觉得很害怕,但还是走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可能就是觉得瞎了也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吧,而且我学习走路学得那么好。但是走了没两步,我就摔倒,好像是踩到什么东西,还是被绊倒了,摔得特别疼,膝盖和手心都破了,但是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倒在地上,好多人围了过来,他们好吵,说,这里有个人摔倒了,医生呢,找个医生来,啊!是个瞎子,不对不对是盲人,还有人小声地呵斥那个人,说你别讲话了,然后问,她的看护呢,怎么放她一个人出来了,手摔破了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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