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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1 / 1)

带一个病号下山,再怎么说也得征求师父的意见,小鲤鱼放下手中绣花针,犹疑着望向叶景川。她年纪尚小,正是消停不了的时候,于屋内憋闷得久了,亦想出门玩耍,师兄那番话,恰好触动她隐秘的心思,勾出了她的愿望。叶景川望她一眼,道:若想出门玩,倒不必去大街上,在山间绕两圈,又有何不可?小鲤鱼想想也是,刚要答应,却听见师兄抗议:这山里头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有甚么可玩?出门就是要到街上,人多了才热闹,光在山中呆着,迟早跟你一样变成个老头子。叶鸯太过放肆,忘记了师父近在身旁,话音刚落,忽然被翻了个面,臀上又挨一记重抽,登时嗷嗷地叫起来,其嗓音中蕴含四分矫揉造作,六分真情实感。软磨硬泡之下,叶景川总算松口,放他们二人出门。叶鸯如愿以偿,嘻嘻笑了,一瘸一拐地挪下床,道:师父大恩大德,徒儿无以为报,不知师父想要何物做谢礼?您尽管开口,哪怕是天上月亮,我也摘下来带回家,放进您的房间。摘天上月,采林中花,本就是外头那些混账小子们哄骗姑娘家惯用的伎俩,叶景川瞧不上这招数,况且他不爱月亮,也不太喜欢野花。适才叶鸯刚起了个头,他便知晓接下来会听见怎样的花言巧语,而叶鸯所言与他预料之中无二,一语终了,他没别的念头,只是在想:这种浑话,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心里虽然这样念叨,脸上却仍要装作波澜不惊:既已允了你下山,就赶快滚走,废话这样多,有何用处?叶鸯乐得不给他带东西,信手拿走架上佩剑,与师妹一前一后出了门去。叶景川这回没送徒弟下山,两人前脚刚走,他便离了床铺,径自钻入那藏匿于书架后的密室。无名山上风萧索,卷一片半黄不黄半青不青的叶悠悠飘落在窗前,没过多时,那叶片停止了短暂的休整,再度随风而起,向山谷中飘远。通透的晶体在微弱亮光下闪动,其质感如流水,指尖搭上去,却又是一片坚硬平滑。叶景川缓缓抚摩着水晶棺边沿,目光凝视着诸多杂物积压之下的那幅画。佳期如梦的姑娘,画工精湛,技艺超群,不单单可作画,还可修补残缺之处,曾毁坏的部位,经过一双巧手复原,重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叶景川望向它,恍然间竟觉得它与当年分毫无差。早知后来要出事,就不守佳期如梦的规矩了。时至今日,叶景川已记不清自己为何要在南江的画卷上留下姓名,但毫无疑问,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他后悔过不止一次。其中最为懊悔的,就是忘记了这张画存在于世,因而错失粉饰太平的良机。常言道:世事难料。叶景川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伸手将那幅画捞起。叶鸯会找到此物,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江礼会来无名山长住,亦出乎他的意料;到江州出现时,他虽然紧张,但意外之感确是没了,倒好像他们命中注定,要与江州在这尴尬的时候相遇。叶景川十指一动,画纸顷刻间化为齑粉。若是清双姑娘看到他一举毁去自己修补了数日的画卷,定要大发雷霆,以下欺上,同他好好地打一架。想到清双,他忽然笑了,倪裳教出的小妹妹,当然和她本人一个模样。叶鸯那性子却不知像谁。大约他独具一格,自成一派。从北叶密室中带来的圆珠受到气劲干扰,忽然从台上滚落,掉在水晶棺底,发出好大一声响。叶景川探头望去,见它并未摔裂,反倒在水晶上砸出个小小的坑,不禁感到好笑。硬碰硬,竟然还不吃亏?伸手握住它,把它放回原位扶正,叶景川暗自思索。南江那对父子来到此处不知为何,为稳妥起见,他又将与北叶有关的一切事物藏进了这间密室。此处隐蔽,断不会轻易被发觉,但愿事情发展顺利,不要横生枝节。北叶南江争抢了许多年的这玩意儿,现今就在叶景川家里,可他左看右看,也没瞧出这圆珠有哪里稀奇。叶鸯倒挺喜欢它,然而叶鸯之所以喜欢,也不过是因为它质地通透,外表好看,至于它的用途,叶鸯半点儿都不关注。防止尸身腐朽唉,不过是死人才能用的东西。到用上它的那时,人都死了,还能享受到什么好处?叶景川感到无趣。顺手敲了敲那口水晶棺,不由得要想,这些世家大族,好像专爱收集此类华而不实之物。作者有话要说:肚子疼很生气,有不祥的预感。刀在路上。☆、第 63 章今年气候反常,人也总爱生病,年节的味道因而减淡不少,但该举办的盛会仍要照常举办,并不由于这一点点的突发状况贸然更改。和盛会结伴而行的,是招摇撞骗的假算命先生,每年这个时候,算命先生的摊位前头都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实际上大家都晓得这种是江湖骗子,但谁让他们会说漂亮话呢?大过年的,谁都乐意听吉祥话,讨好彩头。叶鸯不信命,平时也鲜少去这样的摊子前面凑热闹,见到了就快步走开;他不信,乃是与他儿时经历有关。他曾被父亲带去算命,那先生信誓旦旦说他会成状元,还预测他长大后文武双全;此等屁话,听在年幼的叶鸯耳里不过一阵轻飘飘的风,风过不留痕,连一丝波澜也未曾留下,可他那精明了一辈子的爹,竟叫这蹩脚的谎言欺瞒,当真付了那先生银两。从此之后,他爹管教他更是严格,关爱倒是少了,兴许是不想让他泡在蜜罐子里被宠坏,变成个弱不禁风的瓷娃娃。思及此处,叶鸯耸耸肩,暗自想道:你不宠我,却还有别人宠我,到了叶景川这儿,不还是一样要被宠坏?转念一想,命数好像还真有几分可信,说不准他叶鸯生下来就是要做个白瓷娃娃,让人捧在掌心里关怀。于是,刚绕到另一边的脚收了回来,叶鸯牵着师妹转过身,又往那算命先生跟前挤。无名山附近的居民都识得叶鸯,也清楚他向来嫌弃这算命摊子,见他朝这边来,便怪笑着起哄,叫道:小叶公子也来听吉利话啦!怎么,这地方是你们家的,只许你们听先生讲话,我就听不得?叶鸯知晓他们并无恶意,带笑反问。那群乡民拍着巴掌,给他闪开一条道,教他上了前,去找先生算命。今年来摆摊的先生与往年不一样,起码山羊胡是真的,剑亦是真的。叶鸯坐到他对面,细细观察他那双手掌,眨了眨眼,笑意渐敛,复又抬头,认真询问道:前辈可要问我几句话?单凭两眼干看,恐怕看不出什么来罢?小鲤鱼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拉住他衣袖的手微微攥紧。叶鸯其人,向来不尊老不爱幼,行事全凭喜好,能够让他放下高高在上的仪态唤声前辈,这位先生一定不简单。小鲤鱼抿着唇,偷眼打量算命先生,可她资历太浅,再怎样瞧也瞧不出端倪,反而把自己绕得迷糊,像是小兔子落入了猎手的圈套。小友准备测算何事?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问出了首个问题。唔嗯,算姻缘罢。叶鸯语惊四座,环绕在他周围的众人一怔,旋即三三两两地笑了。叶大侠看徒弟看得紧,无名山一带谁不知谁不晓?叶鸯想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勾搭小姑娘,纵然不死也得脱层皮。算命先生捋捋胡须,丝毫不受旁人影响:小友姻缘早至,那人已与你生同衾。将来之事,白头偕老不大好说,但终归能够死同穴,做一对双宿双飞鸟。这一个死字,从他口中森森吐出,激得围观者起了浑身鸡皮疙瘩,纷纷议论起这算命先生的口无遮拦,不懂避讳。大过年的,怎可谈死?他也不知找个别的字来替换!反观叶鸯,却是因先生这一番话喜笑颜开,活像听到了天大的喜事。有好事者将算命先生的话反复斟酌,发觉先生说叶鸯姻缘早至,业已与那神秘情人生同衾,这便是说,早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了。不由瞠目结舌,悄悄退到后排,抚了抚怦怦乱跳的心,想道: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好福气呢?或许亦是江湖中人?那可不得了啦!这成了亲之后啊,岂不是神仙眷侣,一段佳话?与此同时,算命先生口中那和叶鸯生同衾的人从窗口探出头来,高声喊道:还不快带你师妹上楼?菜都要凉了,却还在外面瞎晃!知道啦!叶鸯扯着嗓子回应他,旋即压低声音,又去问那算命先生,前辈,您再算算我师父,他那位天成佳偶又在何方?算命先生袖手,双眼半睁半闭:小友,同样的问题问两次,老朽可不愿意回答了。叶鸯大喜过望,更加笃定眼前这位前辈有真材料,与往年的江湖骗子并非同类,当即高高兴兴从怀中掏出银两,置于案上。他动作太快太急,放在怀里的翠玉貔貅滚落在地,算命先生替他拾起,嘱咐道:此物休要随身携带,财不外露,亦是安身立命之法。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您叶鸯未出口的话被算命先生一个摆手挡了回去,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无门无派,自成一派。普普通通一名江湖客罢了,不需打听。相逢是缘,聚散天定,小友与我相遇这一场,今生缘分便尽了,何必多问?好罢,好罢,不问便不问。叶鸯笑笑,见他有要归还银两的意思,慌忙起身,牵着师妹的手跑入酒楼。小鲤鱼跟着他跑,直跑得气喘吁吁,感觉师兄从来没有逃得这样快过。坐到了饭桌旁,回到了父母身边,小鲤鱼仍在疑惑。师兄明明问了两个不同的问题,为何那老先生竟说他将同一句话问了两次?哪里问两次啦?小鲤鱼一头雾水,拍拍脑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细想。可待她吃完一顿饭后,饱是饱了,适才萦绕在脑内的疑问却也与饥饿感一并被消除,化成了烟,化成了雾,渐渐淡去、淡去、淡去。叶鸯离开没多久,那算命先生就收了摊。他顺着人潮缓缓前行,但不曾去往人群聚集之处,而是在半道上拐了个弯,拐到荒僻的野地里。有人在他身后紧紧跟随,不知何意。小友也想算一卦吗?先生回头,对上尾随之人。他的长须在风中簌簌抖动,好似枯黄的草叶随风舞动,伪造出一派虚假活力。来人同他对视片刻,转身折返。先生捋着胡须,长长叹息。江州见到了北叶的翠玉貔貅。他途经那家酒楼,恰好路过算命先生背后。因着行人身躯阻隔,叶鸯未曾注意到他,然而他的双眼,有相当一段时间停留在叶鸯身上。他听到算命的老人吐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很快又听到了叶鸯的笑,随后视线缓缓偏移,盯住了桌上的银两,望见了桌下的翠玉。他不可能认错。那色泽,那大小,那式样,分明就是北叶的翠玉貔貅。北叶的翠玉貔貅,在叶鸯手上。江州沿着街道疾行,脑海中的景象却在飞快倒退。他陷入一场幻境,那幻境中有北叶的山峦,有烧天的烈火,有空空如也的木匣,还有趁着夜色奔往山下的苍老的身影。叶氏老仆带走了一个孩子,听说是最愚钝最懒惰最不受宠的一个孩子,江州始终在找他,却未曾有想要的结局。细细想来,叶景川身边莫名其妙多出个徒弟,恰好是在那年。从前并非没有怀疑过,但一想到叶景川与北叶不可不说的仇怨,那点疑虑即刻就被打消。逃离的叶氏老仆,带走了北叶唯一的正统血脉,那是北叶的正统。北叶上一代的正统,杀害了叶景川的父母,北叶这一代的正统,便是他仇人之子,既是仇人的后代,怎有可能好端端地活在他身旁?怎有可能?怎有可能?江州忽然停步,继而仰天大笑,过往行人无不侧目,以为这半老的男人犯了疯病,登时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离开这条街道。不无可能!不无可能!那一模一样的翠玉貔貅,那过分吻合的时间,错不了!叶鸯!叶景川!哈,可笑!江州神色狰狞,近乎癫狂。他走了一路,笑了一路。在他快要忘记的时刻,翠玉貔貅带着腥风血雨呼啸而来,于他眼前停驻,强令他回想起当年,回想起北叶的秘宝,回想起北叶与南江的旧怨。无耻,无耻!江州痛骂无名山上那一对师徒。他们二人,一个拜仇人为师,一个收仇人之子为徒,又行那逆伦背德之事,合该被五雷轰顶,承受形神俱灭,永不超生之苦!若早知北叶后人藏身在无名山,何须大费周章,天南海北去寻找?!叶景川打得一手好算盘!北叶的后人,他带走了,北叶的财宝,他还想要!他定知晓北叶秘宝的踪迹!一年前,抑或两年前,他曾去过北地,那时自己派人跟踪,到最后无功而返,甚至还因山中野兽,折损了一名护卫江州森森地笑,立在儿子的别院门前。飞走的过去已归巢,不听话的孩子,仍不愿回家吗?他扣响门环,江礼为他开了门。父亲从外归来,不知怎的,模样有些奇怪。江礼心下生疑,略略打量他几周,确认了眼前此人是父亲,却因他的变化而更加迷惑。迷茫间,忽听得父亲问:叶大侠那徒弟,你可认得?叶鸯么?自然认得。江礼脚步不停,声音不颤,那嗓音仿佛一碗端得平的水,分毫不向外洒落。哈哈哈哈江州狰狞可怖的大笑自耳后传来,几乎要掀翻屋顶。树枝间停息的飞鸟被这阵大笑惊动,拍打着翅膀飞向高空。江礼悚然一惊,猛地转头,当胸而来的是重重一掌,那掌风强劲,直把他整个人扫飞出去,砸到墙边。直到摔在地上,他才察觉父亲发现了怎样的事实,登时又惊又怕,挣扎着想要起身,左脸颊却挨了一记耳光。混账!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江州抬腿,在他身上连踹几脚,怒声骂着,北叶的小畜生,也值得你包庇?!江礼于惊惧间,竟还不忘回护叶鸯:你有何证据说他是北叶后人!翠玉貔貅摆在跟前,休要跟你老子装傻充愣!江州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又用力向下一掼,砸回地面上。江礼吐出口血,剧痛难忍,但仍要替叶鸯分辩:翠玉貔貅纵使在他身上,也不一定是他所有!北叶覆灭那事,叶大侠亦曾参与,万一此物是他从师父手中得来,你岂不错认仇家?!江州怒极反笑:我养出的好儿子!我养出的好儿子!事到如今,居然还向着仇人说话!你与那叶景川俱是一路货色,那是仇人之子,他身上哪里值得你记挂!他莫不是只狐狸精,给你灌了迷魂汤,好叫你一门心思为他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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