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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1 / 1)

我还能问你什么?叶鸯耷拉着眼皮,兴致缺缺。摊上这么个师父,好事没有多少,糟心事倒是一堆,连近在眼前的宝物,都堵不上叶景川那张嘴。谈话间,想象中流光溢彩的藏宝室现于叶鸯眼前,出乎意料的是,密室当中并无金银珠宝,目所能及之处,满眼乱石破瓦;惟有室内正中央高高筑起一座石台格外引人注目,其上一颗圆珠,与前些年叶景川随手丢给叶鸯玩的夜光珠一模一样,叶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便是引发北叶南江世代纷争的罪魁。叶景川挑眉,将那颗圆珠取下,叶鸯原本担心周围有机关毒素一类防御,但看师父安然无恙地把珠子拿到了手里,便闭了嘴,静默不语看叶景川把玩此物。叶景川研究了那圆珠半晌,方才笑道: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完全不信哈,当年送你前来那人的确忠诚,死得可惜。语罢,摇头轻叹,似是沉痛悼念那名触树而亡的老仆。悼念也好,不悼念也罢,同叶鸯俱无干系。那老仆效忠的是叶家而不是叶鸯。听闻叶景川赞扬他,叶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具体怎样感想,又不太能说得上来。于是岔开话题,问:那师父如今可知道了?这是何物?与传言所讲是否有出入?世间传言,大多以讹传讹,不可尽信。叶景川凝视着那颗圆珠,勾唇一笑,这东西在传闻中可保人永生不死,可惜它并非那般神奇,充其量一颗防腐明珠,能保人尸身数百年不朽罢了。江叶两家争夺这么一个东西,竟闹到家破人亡,着实可笑,连这密室,建造出来也是完全无用,外头瞧着厉害得紧,实际上里面堆积如山俱是废品。说到此处,环顾一周,把四方碎石残瓦尽收眼底,手掌倏忽收紧,似要当场捏碎那颗防腐珠。你作甚?!叶鸯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臂,你不要算了,我们离开便是,何必将它毁掉?江氏已知晓我与方鹭行踪。叶景川淡然抛出一句,不作过多解释,反手制住叶鸯,然而叶鸯机敏,拍出一掌,将那颗明珠击飞出去,又在半空中一握,正好将此物收于掌中。这密室只丁点大,叶景川想抓他也费不了多久,只冷眼望着他退至木桌另一端,仿佛猛虎凝视着垂死挣扎的小野兔。叶景川没兴趣陪叶鸯胡闹,既然叶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他就给这小子看看黄河。正欲如往常一般出手教训徒弟,石室之外却忽地传来打斗声,叶景川分神朝石室入口望去,恰被叶鸯钻了空子,一剑刺出。☆、第 14 章以叶鸯目前水平,远远达不到胜过叶景川的程度,连打个平手都很勉强,是以叶景川从未想过他竟敢出手偷袭。偷袭非是正人君子所为,然而叶鸯本就不认为自己是名君子,既然不是君子,那么走小人之路也无妨,剑锋一偏,居然朝着叶景川胸前直刺过去。叶景川冷哼一声,旋身躲过,扣住他手腕发力一拧,长剑瞬间自叶鸯手中掉落,坠在地面上激起一大片灰尘。叶鸯被呛得直咳嗽,但左手仍然紧紧握着那颗圆珠,叶景川一看他这副守财奴模样就来气,当即在他左肩重重一敲,逼得那颗圆珠脱手而出。正如先前争抢翠玉貔貅那般,无论过程如何激烈,到最后它们仍要回到叶景川手中,毕竟师父比徒弟技高一筹。本以为圆珠被夺,叶鸯会生气跳脚,但实情恰相反。在伪装内心这回事上,叶鸯无师自通,叶景川望着他那双眼,竟看不破他内心所想。掌一收,圆珠瞬间崩裂,再一攥,碎片皆化齑粉。永绝后患,正当如此,要想让天下人不争夺,就要令他们无可争夺。天下豪侠壮士亡命徒,追求的是那宝贝,而若是没有宝贝,他们还能追求什么?叶景川想到江氏,忽而笑了,他们费尽心思争抢之物,如今毁在了别人手里,待他们知悉真相,脸色恐怕不会太好看。观赏旁人的不悦,便是叶景川的乐趣所在,有时为了寻乐,他不惜刻意制造麻烦。叶鸯看见他笑,就明白他在想何事,不是在嘲笑叶家,就是在等着看江家的笑话。此习性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况且叶景川大约不愿去改,叶鸯叹口气,并未多言。他才和叶景川交手,这时最好不要急着讲话,省得惹怒叶景川,平白多受些皮肉之苦。只可惜叶鸯低估了师父的记仇程度,叶景川何止是不想听见他讲话,甚至连他的呼吸声叹息声脚步声等等一切声音都不想听见。叶鸯甫一叹息,便见到叶景川抬头,随即劲风袭来,脖颈被扣住,死死按在墙上,窒息感蔓延如潮水,视线霎时昏暗,险些就此昏迷。勉力睁开眼,正对上叶景川双瞳,对方眸中杀意毫不掩饰,竟真动了置他于死地的心思。是叶鸯动手在先,所有后果应由他自主承担,但他可用项上人头担保,他绝无伤害师父的想法。叶景川死死卡住叶鸯脖颈,直令他呼吸困难,更加无法言语,叶鸯有口难言,只得徒劳地覆上师父手背,一双眼盈着水光与之对望。有那么一瞬,叶鸯觉得就这样死在师父手里似乎也很不错,至少从今往后不必活在江氏的阴影下东躲西藏。可叶景川偏不遂他的愿,盯了他半晌又松开手,叶鸯捂着喉部剧烈喘息,感觉一副嗓子要从此作废。叶景川手劲大得很,稍一用力便能拧断叶鸯脖子,回想起方才濒死时刻,叶鸯再仰头看他,眼神中便多出几分惊惧。既然怕死,何必开那玩笑?叶景川凑近,抚弄着叶鸯脑后发丝,叶鸯恐他又下死手,忙往旁避让,而他步步紧逼,将人困死在墙角。他们二人之间距离过近,早越过了应有的界限,叶鸯心生恐惧,偏生无法逃脱,就连双目都被叶景川所牵引,仅能定在他身上。似是觉察到徒弟的惊惶,叶景川突然俯身在他喉部轻轻一咬,这怪异的举动让叶鸯顷刻间忘记呼吸,他不晓得狗师父今儿吃错了什么药。师叶鸯堪堪吐出一字,忽觉嗓音嘶哑,忙闭上嘴,面露尴尬神色。缓了好一阵子,才敢开口,却不再唤师父,只道:外面没动静了,当真不去看吗?说完,在叶景川手下微微挣动,急着逃开他的束缚,与此同时,双眼不住地往石室入口处瞟,似乎在担忧外面两人的安危。这般焦躁,落入叶景川双眸却成了他惊恐的证明。叶景川并不担心方鹭师徒遇险,他现在起了逗弄徒弟的心思,非但不松手,反而还发力把人压了回去,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嘴里说着:无需忧心,横竖不会有人进来,不妨趁此刻好好解释,告诉我你方才在闹什么。叶鸯能有什么原因?他想没事找事故意闹两下,当然就闹了。他看石室入口也非出于惊恐,不过是认为外面安静得不同寻常。很快,疑虑便被打消,因为石室外传来了方鹭的声音,他在叫叶景川赶快滚出来。那喘息声略有些明显,但能听得出他未曾负伤,叶鸯放了心,屈膝在叶景川身上一顶,没好气道:别人叫你快滚,你就快滚,东西你已毁了,逗留在此地作甚?瞧你龙精虎猛的样儿,就该早早下山去寻个姑娘来,还不离我远些,少在这儿作怪!也只你一人敢用这般口气对我讲话。叶景川嗤笑,后退一步,叶鸯拔腿便跑。石室内亦有一头石兽,但它模样与那守门石兽的凶恶不相同,叶鸯打一进来就瞅见它双爪捧着翠玉貔貅,料想它是送人出去的关键,于是经过它身旁时,眼疾手快将貔貅自它爪中夺走,顺手在它头顶轻轻一拍,果然启动了机关。厚重石门应声开启,叶鸯飞快掠出密室,叶景川紧随其后,赶在叶鸯逃走之前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肩,一把将他拖回自己身旁。不论如何,叶鸯那所谓的开玩笑都令叶景川动怒,他绝不可能轻易饶过徒弟,这笔账必须清算。叶鸯回头,本想调侃他两句笑他记仇,忽地看到一物,面色剧变。头顶一处空隙传来野兽长嗥,那匹诡异的狼去而复返,不知何时出现在叶景川右后方的横梁之上。那横梁上赫然破开个大洞,乃是天然塌陷所形成,天公无意协助这野兽,却被其有意利用。叶鸯一看那狼,便知晓它凶险狡诈,虽然不知它为何对自己一行人穷追不舍,但既然能造成威胁,先杀掉它断然不会错。野狼俯冲而下,叶鸯瞳孔紧缩,想也不想,用力将师父往后一推,拔剑挡住那一口锋利狼牙。这畜生力气极大,且十分凶猛,两排尖牙死死卡着他的剑,竟也不怕剑身锋利割破舌头。叶鸯踉跄后退,差点儿让它扑倒,所幸尚有余力,仅退了两步便站定,与野狼隔了一把剑相抗衡。那狼不傻,它一边咬住叶鸯的剑,使得叶鸯无法动用兵器,一边伸出狼爪,狠狠向叶鸯右眼抓去。叶鸯唯恐破相,往旁一躲,狼爪擦着他脸颊过去,在他颈侧挖出长长血痕。顷刻间血流如注,所幸未伤及要害,叶鸯轻咳一声,想把这畜生远远踢飞,眼前突然一花,有人替他做了他没来得及做出的事,野狼发出惨叫,往斜里飞出去。此间狭窄非常,是以其他三人未能及时出手,就连叶景川那一脚,也是趁着叶鸯闪身,才能踢到那畜生身上。野狼硬接了叶景川一脚,又迎来方鹭一掌,吼声更为惨烈,石块划破它皮肉,鲜血流得比叶鸯还多。叶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道这畜生不干好事,活该天打雷劈遭报应。震怒之下,叶景川用了十成力,野狼勉强爬起,左前爪已不能着地。它似乎察觉眼前几人不好惹,收敛了浑身气焰,一瘸一拐歪歪斜斜地往后退却,叶景川本欲追击,忽想起徒弟颈侧还有一道血口,忙回身查看叶鸯伤势。那狼机灵,抓住逃生时机,一跳两跳,找到隐秘处的洞口,一矮身便消失得再看不到影子。没抓到我脸?叶鸯伸手一捂,只觉得满手是血,黏糊糊湿哒哒,说不出的难受。颈侧疼得仿佛着了火,又好似数根长针交替扎下,那疼不光是挂在颈边,还慢慢攀爬上脸颊,这让他疑心自己仍是没躲过破相的厄运,遭了那畜生的毒手。就只担心脸?叶景川一把揪起他衣领,你那三脚猫功夫,自身都难保训斥到一半,跟哑巴一样没了声,只黑着脸看向叶鸯。后者疼得直咬牙,脸色发白,嘴里嘀嘀咕咕不干不净骂着那匹狼。过了会儿,又道:这地方邪门儿,狼都成精,照着我脸挠徒弟不成器,做师父的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叶景川摇头,侧过脸与方鹭对视,后者微微颔首,道:我要的已拿到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还是离开为妙。听得方鹭发话,方璋连忙附和,叶鸯瞥他一眼,似是不齿他这般投机取巧的行径。方鹭陪同叶景川前来此地的缘由,如今业已明了,原来他是另有所求,之前携徒弟离去,多半是到别处寻找所需之物。这座山中藏匿的宝贝可能不少,其中竟也有方鹭想要的,叶鸯心生好奇,按住颈侧伤口,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去后怎样旁敲侧击,从方璋口中套话。像方鹭那样人,叶鸯实在猜不出他会有何需求,难不成这看上去如谪仙的人物,亦同俗人一般贪心不足?人生在世,每走一步都有发生意外的可能,叶鸯并未死于叶景川之手,可他没松懈多久便被野狼伤及颈部,只差一点儿就刺破咽喉。下山抄近路回到客栈,叶景川将这事儿精丢上床,强按着他清创上药。起初叶鸯叫得惨烈宛如杀猪,到后来却是痛得脱力,连叫都叫不出,只拿一双水汪汪眸子看人,小声哼哼着像是在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是缺心眼不是?叶景川骂他,你招别人也好,惹我也罢,同一畜生较劲作甚?我看你一天天闲着没事,专会脱裤子放屁!师父叶鸯卖可怜技术一流,也不回应叶景川的斥责,盈着眼泪按住他手指,貌似委屈至极,疼,您轻着些。叶鸯惯耍小计谋,他想借着舍身相护之举,来博得叶景川原谅,而事态发展正如他所料,叶景川果真忘记了要同他算账。尽管不知狗师父日后是否还会想起那回事,但在叶鸯伤势痊愈之前,他是不可能再教训徒弟了。思及此处,叶鸯的眉毛几乎要高高扬起,可惜它们飞舞到一半,又被剧痛压了下去。师父师父哎哟叶鸯嘶嘶直抽气,真的快痛到哭出声,您,您老人家撒手吧,让妞妞来!疼疼疼!叶景川没有立马喊方璋进屋,而是在徒弟颈侧用力一按,叶鸯终于忍耐不住,极没出息地被疼哭了。胡乱抹一把眼泪,刚要求饶,忽然睁大双眼,惊诧莫名。叶景川竟俯身吸吮着他颈侧伤口,麻麻痒痒的感觉自那处传来,叶鸯身上像着了火,推也不敢推,喊也不敢喊,只得僵硬着身子任他动作。这回却是叶鸯想太多了。师父心无杂念,不过是担心狼爪不干不净,残留些脏东西在伤口里面弄得发炎。过了没多久,叶景川放开徒弟,又道: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怪。我且问问你,为何非要去挡那畜生?您若问这个叶鸯低笑,突然抬手抱住他,将他往下一拉,凑近他耳旁说,我问心有愧啊。这声问心有愧,究竟是指代哪件事,叶鸯不曾明说。他也同他师父一样,学会了说话只说一半,剩余那另一半,就留给对方猜去。叶景川自觉心里有数,不再追问,扬声唤方璋进屋,便与好友勾肩搭背地走了。方璋立于门前,回首望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又转过头,目光落于叶鸯身上,咬牙切齿骂道:你可真有能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哪儿学来无赖招数?!野狼现身之时,方璋见叶鸯冲上前去,便知晓他要借助这畜生在师父面前表忠心;他知道得如此清楚,不是因为他有多了解叶鸯,而是因为这招数他一五一十对着叶鸯讲过。他总沉不住气,稍有成绩便对友人炫耀,待到友人从他那学走这招,他却又动怒。叶鸯嘻嘻一笑,接过他话头:从哪儿学来的?自是从你这大无赖身上学的。老东西不似你师父那般好哄骗,我能瞒过他也是运气。说到后半句,居然有洋洋自得之意。待他反应过来,往死里收拾你!方璋进屋,把门一摔,轰然巨响震得叶鸯牙齿发颤。磨了磨牙,消下去那股震颤感,不知死活的叶鸯再次开口勾别人的火:唷,瞧你脸上那巴掌印子,前半夜教师父打了,这会儿还没消下去哪?方璋脸一黑,忍住张嘴咬死此人的冲动,视线在其身上逡巡。没过多久,好似发现了宝,唇角勾起,笑得渗人。叶鸯倒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苦思冥想片刻,悄声道:你师父这番前来关你屁事?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惨遭方璋打断,叶鸯识趣闭上嘴。他这回是无法自好友口中探听到他想获知的消息了。少了叶景川在身边,就连那伤口都疼得比之前厉害。叶鸯唉声叹气,裹着被子往床上一躺,隔着衣裳握住某样圆滚滚光溜溜的小物件,眼瞳中闪过一道精光。叶景川送的那些小玩意儿,叶鸯常常带在身上。师父总嫌弃它们派不上用场,反增加负累,但只有叶鸯明白,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用的,才算是真正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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