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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1)

这一幕着实恶心,恶心得叶鸯直咧嘴。假如方鹭收了个玲珑可爱的女徒弟,小鸟依人的确赏心悦目,可方鹭唯一爱徒便是方璋这家伙,此时方璋黏着师父,其状犹似黑熊抱树。叶鸯挣扎了一下,强撑着推开叶景川,想自己站起身,然而先前闹得太过,脚腕不知何时磕伤了一处,疼得发胀,一时间竟是无法动弹,只得咬着牙暗自忍耐。叶景川看他面色不很好,便知晓他受了点伤,于是搀着人坐到路旁,一双手轻柔抚摩着对方脚腕上受伤那处。叶鸯舒服得直想哼哼,碍于旁人在场,到底没好意思出声。没过多久,叶鸯身上就舒坦了,他丝毫没觉得是叶景川纡尊降贵,反而认为叶景川对他好点儿是应该的。平时叶景川凶巴巴,一到真出了事,却还是向着自家徒弟,叶鸯摸清了他的脾气,于是顺杆儿爬,得寸进尺,装作按揉脚腕,实则故意去勾叶景川的手指。叶景川向来讨厌他做小动作,当即给了他一掌,把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拍落下去。叶鸯揉揉手,见手背上叫师父拍红一小块,却也不生气,只是问道:师父,何时给我收个小师妹回来玩玩儿?带你一个就够麻烦,要什么师妹?叶景川眼皮也不抬一下,摆明了不愿搭理他,认为他无理取闹。师父的冷淡,并不能很快打消叶鸯脑内产生的念头,他掰着手指,试图说服叶景川:师父您看啊,收个小师妹多好,平时闲着无聊能逗闷子,偶尔出趟远门,您带出去个漂亮女娃,面上也有光。呵。叶景川冷笑,你要是不说话,单看脸也挺好看。带你一个就够了,休想再给我添只拖油瓶。叶鸯不觉得小师妹和拖油瓶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小师妹是小师妹,拖油瓶是拖油瓶,前者与后者不一定能等同。因此他伸手搭上师父的肩膀,学着方璋先前的模样撒娇:哎,师父说得哪里话,您不喜欢啥也不会干的,回头挑个机灵点儿的姑娘不就成了吗?要说这小师妹啊,须得漂亮小巧,咱要找的是小鸟依人的小鸟,不是什么黑熊抱树,大鹅飞天。他口中的黑熊与大鹅皆意有所指,那边方璋耳朵灵,早听到他说自己坏话,只是看叶景川守在这里,不敢再过来同叶鸯打闹。叶鸯扫了方璋一眼,眉梢眼角俱染上笑意,可惜他尚未得意多久,叶景川就在他脚腕上重重一捏,捏得他痛呼一声,冒出几滴眼泪,乖乖闭嘴不敢再招惹别人。叶鸯口无遮拦,处处得罪人,也就是方璋同他关系好,打打闹闹已然习惯,才不觉得他方才那番话有多冒犯。假如换作陌生人听到叶鸯将自己形容成黑熊大鹅,血气方刚吃不得亏的多半要亮出武器,跟叶鸯拼个你死我活。叶景川平常最烦的就是叶鸯那张闲不住的嘴,人出门在外,总得要点脸,总得给别人留点脸,可叶鸯既不要自己的脸,又不肯给别人留面子,要是死不悔改,将来注定会惹出大麻烦。因此,叶景川一听到徒弟乱讲话,务必要出手教训。叶鸯还不算太完蛋,他能记住吃,也能记住打。但挨了教训,亦无法冲淡他成了型的想法,直到回了住处,叶鸯还缠在师父身边,左一句师妹右一句师妹。叶景川烦不胜烦,见他脚腕不痛了,一狠心竟把他赶到了门外,叫他随便去哪里玩儿。原本正在画的图,叶景川也画不下去,只得夹入书页,待到心境平复再将其取出。起初叶鸯不愿意走,蹲在门外不肯动弹,可他蹲了老半天,可怜兮兮挠了一刻多钟的门,屋里的叶景川居然不心软。叶鸯在门外沉默片刻,觉得师父可能真生气了,顿时不敢吭声,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跑到方璋那拍门,唤他同去外面街上走走。夏夜永不沉寂,人们借助这热气纵情享乐,发泄躯壳中无处安放的燥热与疯狂。灯火彻夜点燃,照亮街头巷尾,大红的灯笼挂在酒肆门外。楼内有人抚琴,而江上远远传来歌声乐声,不知是谁人包了艘大船,正在江心饮酒设宴。此地向来不缺富贵人家,叶鸯只往江心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倚在栏杆上,于城中最高处遥望街道与大江,人来人往,水波潋滟,皆化作他眼底一片一片看不清晰的颜色。灯影月影混杂在一处,浓浓淡淡交汇融合,边缘不清不楚,有些朦胧意味,叶鸯眯起眼睛,托着下巴又去想他那狗师父。养个女娃儿,实在是很妙的,然而叶景川不愿意,叶鸯没法强扭着他收徒。再怎么放肆,徒弟仍是要听师父的话,叶鸯自觉给师父添了不少麻烦,不好多惹是生非,虽然很想要个师妹,但也只能先憋着。想到此处,他恹恹地闭了闭眼,觉得今儿白天扭到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一粒小石子撞上叶鸯额角,砸得不疼,刚好能唤他回神。叶鸯略一偏头,见方璋拎着俩酒坛子沿楼梯走上来,不禁轻轻皱眉,颇为忌惮地看了那酒坛一眼。叶鸯之所以称叶景川为狗师父,一是因为叶景川对他太凶,让他恨得牙痒痒,二是因为叶景川长了一狗鼻子,能根据叶鸯身上气味的变化判断他今日去过何处。先前叶鸯偷偷溜进金风玉露,在其中一间房的床上打了个滚儿,回来就挨了叶景川一顿好揍。狗师父从他身上嗅到了金风玉露特有的脂粉香气,立时明了他去过何处,打他一顿还是轻的,好歹给他留了条命。方璋要找人陪他喝酒的话,叶鸯倒也不是不能喝,只是叶景川管束得严,平素不允许叶鸯沾酒。叶鸯刚刚那眼神里所包含的忌惮,不是对酒的忌惮,而是对叶景川的忌惮。叶景川威名在外,同时也在内,叶鸯领教过他的手段,哪肯引火上身,当即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表示自己不想喝酒。叶叔同我师父出门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你且放心喝,到了明日,身上酒味也便散了。方璋一眼看破叶鸯心中所想,点明了叶景川要彻夜不归,叶鸯转转眼珠,内心天人斗争。纠结片刻,欲望胜过谨慎,叶鸯与方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去年我师父说的那张图,似是快画完了。我出门前大致看了一眼,虽是看不懂,细节也模糊,但大体的轮廓是有。叶鸯提着酒坛,上屋顶寻到一处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方璋闲聊。他提到的那张图,方璋亦有耳闻,上一年夏季叶景川来找方鹭,为的正是那张图的事。长辈说话,通常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儿,况且叶景川和方鹭这俩人,往好了说叫嘴巴严,往坏了说那叫性子独,但凡是他们认为没必要往外说的,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纵然是徒弟,也没理由窥探他们隐藏的秘密。叶鸯灌了口酒,心思飘到别处,他感觉那张图或许是地图一类,而这地图上,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地方。从他到无名山起,就时常能看到叶景川在画图,也许今天不画,但明天一定会补上。叶景川手中的图,应当是残页,这些年来他修修补补,填满了空缺之处,花费不少功夫。能让他这般上心的,多半是值钱宝贝。叶鸯叹了口气,想到致使叶家被灭门的传说中的奇珍异宝。其实叶景川瞒着旁人是对的,有多少亡命之徒豁出一颗脑袋不要,也得去抢那些宝贝。宝物越显眼,抢夺的人越多,人越招摇,引来杀身之祸的可能越大,难怪叶景川常说要低调做人,能不讲话就不讲话,叶鸯到此刻,才突然明白了点他的意思。唯恐隔墙有耳,立马岔开话题,去谈别的事情。从金风玉露讲到佳期如梦,从织女论到嫦娥,说得方璋都有些困了,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就问叶鸯要不要回去睡觉。他困,叶鸯是不困的,叶鸯喝不醉,饮酒多了甚至还更精神。但方璋要回去,他一个人呆这儿也没意思,于是伸个懒腰,扶着好友从楼顶下去。此时天色渐晚,皓月如明镜悬于天穹,晚风微凉,街上行人已稀,正是绝佳的撞鬼时刻。叶鸯提起一口气,加快脚步沿墙根行走,方璋被他扶着,迷迷糊糊竟开始说些醉话。方璋讲了什么,叶鸯半点儿没听清楚,天黑道滑,他生怕摔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把方璋送回屋,安顿好了,叶鸯才晃回自己房中。借着月光望去,桌上茶杯茶壶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笔墨纸砚静寂如昔,叶景川果真没回来过,并且很可能一如方璋所言,彻夜不归。他彻夜不归,叶鸯可能彻夜不眠。说来也怪,别人越饮酒脑袋越不清醒,叶鸯却是越喝越有精神,活像被什么奇特的鬼怪附了身。那酒喝得叶鸯浑身燥得很,他抬手松了松领口,推开门走进去,正要摸黑爬床,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冷笑。叶鸯心下一惊,动作稍停,侧耳细听,却是一丝动静也无。疑心是自己晃神听错,门边忽然幽幽亮起一团火,叶鸯大惊失色,忙往床上一蹿,仔细一看,那火非是磷火,而是烛火。一人手持烛台,正站在门后直勾勾盯着他看。见叶鸯注意到自己,那人缓缓抬头,惨白的脸上全无血色,仿佛是一张用纸糊出来的面孔,像极了出殡时要焚烧的纸人仆从。两行粘稠血泪自他眼中流下,叶鸯似乎听到了血滴落地发出的声音。这满脸血泪的东西像是个瞎子,又感觉不是。叶鸯此刻开始后悔往床上躲,因为那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正在往床边上摸。此物僵硬地朝叶鸯走来,一手秉烛,一手在床铺上摸索,叶鸯大气也不敢出,瞧着他往床尾去了,堪堪松口气,想从床头逃逸,却被对方猛地攥住脚腕,用力一拖。!!叶鸯险些晕厥。那东西将烛台放在床头,一手按住叶鸯,一手抚上自己颈侧,嘶啦一扯,居然把整张脸扯了下来。叶鸯先是惊恐,后觉不对,定睛一看,登时气得飞起一脚,朝对方狠狠踹过去。这一脚被叶景川躲了,装神弄鬼的狗师父俯身在徒弟身上闻了闻,一指戳向他后腰。叶鸯腰侧顿时疼痛难忍,想来是与他饮酒有关。明日就要外出,你大晚上跑出去喝酒,像什么话?叶景川目光一扫,望见叶鸯衣衫不整,伸手给他拢了,续道,离江家地盘近了,你却愈发嚣张。当心给人逮了去,剥皮拆骨,剔肉抽筋。叶鸯痛得面色发白,犹自嘴硬:怕他们作甚?!圈一片地,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爷爷我嘶!话未说完,腰又被叶景川按了一下,豪言壮语尽数被吞回腹中。再搜肠刮肚想放两句狠话,已是什么也记不得了。行了。给你揉揉,睡吧。叶景川坐在床沿,和白日里一样轻柔地给叶鸯揉腰,叶鸯偷眼看他,突然发现他怀中有一物正于月光下闪闪发亮。瞧那形状,正是叶家的翠玉貔貅。☆、第 8 章鬼使神差地往师父怀中一抓,触及一块温热的坚硬物事。醉意上涌,催人入睡,叶鸯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何把此物贴身带着,脑袋一偏,竟身不由己地睡着了。纵使昏睡过去,抓住翠玉貔貅的那只手也没松开,叶景川被他带得往床上一倒,亏得及时撑住床板,才免于唇齿相接。叶鸯抓貔貅抓得紧,叶景川只好一手撑在他身旁,一手去掰他的五指,折腾半晌,才把那只貔貅自他掌中解救出来。先前不是说不稀罕,怎的现在又急着想要?叶景川撩开徒弟额前碎发,拭去那层细密的汗水,叶鸯兀自酣睡,对此一无所觉。从叶鸯身上逸出淡淡的酒气,叶景川盯了他半晌,想他今夜回来得晚,应是陪着方璋那小子一道出去喝酒,喝到这会儿才回来,是以脑子不太清醒,见着个好看东西就抓着想要。如此一想,倒也合情合理。细心替叶鸯除去外袍盖上薄被,又挂好衣裳,叶景川方揉着肩,向自己那床铺行去。才躺下不过半个时辰,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再睁眼一看,先前还安安分分躺着的人此刻已翻到了地上,乌发铺散,领口大敞,抬眼望去满床狼藉,一看便知是这小子睡觉不安生,翻来覆去总要打滚。放他在地上躺一宿,明日别说出门了,怕是连下床都困难。叶景川无可奈何,披衣起身将叶鸯挪了回去。他留了个心眼,没回自己床上,而是守在叶鸯床边,看徒弟是否又要往床下翻。果然,没过多久,叶鸯就哼哼唧唧揪着床单往旁一滚。不知怎的,他翻去的那个方向总不是靠墙一侧,倒像是专门往床底下蹿。叶景川一时无话,伸手阻拦他的去路,将他往床内侧推了推。本打算回去取枕头薄被,然而叶鸯不安宁,根本离不得人,叶景川手一撤,他立马又往床外翻滚。叶景川垂眸略一思忖,轻叹口气上了叶鸯的那张床,躺在外侧合上了眼睛。次日清晨,叶鸯睁开惺忪睡眼,先打了个哈欠,随后蹭蹭枕头,准备继续赖着不起。刚闭上眼,忽然,耳旁近处传来师父的声音:醒了便起,赖在床上像什么话?好一个醒了便起!说着容易,做着难。当然,叶景川自己是能做到的,叶鸯不止一次在大清早听见他搁屋外练剑,可有其师不一定有其徒,叶鸯跟叶景川一比,那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尽管他醒了,但只要他不想起,就绝对不起。不知昨夜后来还发生了怎样变故?叶鸯歪头看师父,怀疑自己昨晚撒酒疯,才把师父从房间那头招惹过来,然而无论他如何去想,脑内都是空白,半分记忆也无;更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狗师父昨儿夜里蹲在房中,装鬼吓他,险些把他活活吓死。思及叶景川恶劣行径,叶鸯腾地坐起来,伸手把师父往床下推,边推边说:你扮鬼吓唬我,还好意思占我的床睡觉,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叶景川悠然道:我自然不是故意占你的床。你昨晚酒醉,哭着要师祖来抱,我只好上你的床陪你睡一晚。你若有怨言,不妨对着昨夜的自己发泄,或者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再不饮酒。嘶叶鸯起身,肩膀忽然一痛,疼得他抽了口气。坐在床上揉着肩愣了半晌,抬腿又给叶景川一脚。虽说他对昨夜记忆模糊,但也能听出叶景川在扯谎,其他细节暂且不论,单那声师祖,就绝无出自叶鸯之口的可能。叶鸯向来认为叫叶景川为师祖很是不伦不类,他都是叫人师父。左肩的钝痛更是有力佐证,最起码他昨夜不可能整晚都躺在床上。叶鸯胡乱猜疑,一时间竟觉得是叶景川乘人之危,把他打了一顿。仔细回想,昨夜入睡的前一瞬,自己似乎探手到师父怀中抓住了那只翠玉貔貅,或许师父是认为他冒犯,因此生气,才揍了他。正要多问两句,敲门声笃笃响起,方鹭师徒俩已等在门外。叶鸯甩甩脑袋,自床上跳下去,一面拾掇自己,一面偷眼看坐在床沿的叶景川。叶景川瞟他一眼,似是笑了,叶鸯忙低下头去,匆匆往脸上泼水。他如今算是明白了,叶景川早醒过一次,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居然又躺回徒弟床上。多半是为了吓人。直至叶鸯穿戴整齐,浑身上下再无见不得人之处,叶景川才起身,随手推开房门。方鹭立于门前,肩上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它正沐浴着晨光梳理羽毛。适才屋门开了条小缝,也不清楚是叶景川故意留的,还是昨夜门未关好,总之,透过那条窄窄缝隙,恰好能望见叶景川方才躺的地方。方璋在一旁看不到,他师父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同眠一榻,怎么看怎么不似寻常师徒。方鹭颇为怪异地望向叶鸯,没过多久又将视线落回叶景川身上,低声问:图可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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