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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1 / 1)

奉玉答。他想了想,便对她道:“你的葫芦,我下次来拜访时,会带来还你。”“……好的。”白秋慌忙地点头,但她匆忙点完头,又忽然回过神,问:“你下回还要来?”奉玉看着她睁大的杏眼,不觉一笑,道:“自然。”“可、可是为什么?”看着奉玉笑时微微弯起的凤眼,白秋有些吃不消,不觉躲开视线,下意识地道:“说来……你今日又是为何要来?”玄英说奉玉来是因为她在凡间帮过他,可白秋自己对事实如何却再清楚不过了,她哪里有帮过忙,吊在他脖子上妨碍他、让他不能工作还差不多。奉玉闻言,却是目光和煦,坦然答:“来看你。”说着,还不等白秋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她便感到奉玉投在她脸上的视线分外温柔。只听他道:“我记得我回天那日你也在北疆,那回,我可是害你伤心了?”奉玉这句话说得极慢,-一双气势极强的凤眼又直勾勾地盯着她,丝毫没有回避之意。白秋听他说出这一句话已是心头一跳,脑海中雷声“轰隆隆”地响,脑子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利落了,僵硬道:“还、还好……”这个话题敏感,她那时大约的确流了不少眼泪,但如今奉玉回来了,也就觉得还好。奉玉自是看得见她目光躲闪,沉了沉声,便问:“当真?”“嗯……”白秋含糊地点头。但她到底没有经过真的凡间历劫,又不确定地看了眼奉玉,迟钝一会儿,终于憋不住地结结巴巴问道:“神君,当年凡间的事……你记得多少?”奉玉答:“全部。”白秋:“……”想死。白秋已经根本不敢回忆她当年是如何在一个神君面前装小仙女的,亦不敢猜奉玉此时看她又是何种眼神,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奉玉之心却是随她神情而动,之前白秋露出一点低落之色,他便跟着心痛,此时见她耳根冒红,奉玉揪起的心总算稍稍松了些。他思索片刻,便上前摸了摸白秋的脑袋,笑着道:“我记得我回天之前你在塞北哭得厉害,在群仙之宴上见到你那次你看起来脸色也不太精神,所以今日才特地来看你。既然你已经好了许多,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天军营的工作已经恢复,接下来要留在营中一段时日,等下回休息,我会再来见你。”白秋点了点头,下一刻,脱口而出问道:“那你下回何时休息呀?”等问完,白秋自己就立刻明白过来问错了话,脸顿时整个涨得赤红,试图挽回地纠正道:“我不一定有空的。”奉玉见状弯了弯嘴角,道:“若不出意外,十日后。”他看着白秋泛红的耳尖,还有身后无意识乱摆的尾巴,有些想上前一步将她抱起来、趁她没有防备上去亲她一口,但又怕做得太过火真把小狐狸吓得刨个洞逃掉,下回得翻遍三十六重天找她,故而终究是没动,只道:“那今日我先告辞了,你也回去吧。”白秋连忙拼命点头。奉玉朝她一笑,等目送小狐狸逃跑似的回了仙宫,这才自己转身离去。奉玉是趁着自己休假的日子出来的,按理来说天色已暗,他本应该返回自己住处,不过奉玉行云飞了数千里,等停下来,又是降落在了天军营中。他到底是天庭三十六军总将,每支天军都有军务要汇报,即便是休息,也不可能像玄英那般请了假就真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了。奉玉回到天军营,便敛起先前淡淡的笑意,他进入自己平日里办公的仙殿后,随手点起了灯火,开始处理他下凡未归那段时间落下的公务。一转眼已是天明。于是,这日长渊匆匆抵达天军营,看到的便是在桌案后蹙着眉批阅的奉玉。他上前拱手行礼道:“将军!”只是说着,他便注意到桌案上待处理的案宗已比之前少了许多,长渊大约是没料到奉玉做得这般快,意外地愣了下,不禁问道:“将军何时返回的天军营?为何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从旁协助。”“无妨。”奉玉不在意地说,也未有解释的意思。他晓得长渊今日本应该是在训练留守军营的天兵,不会是无缘无故过来找他,便停笔抬眸,问:“你来是为何事?可是天帝有命?”对上奉玉沉静的目光,长渊回过神,不再多问已经过去的事,赶忙将刚刚天官送到天军营的东西呈上,让奉玉细看。长渊道:“将军,天帝好像希望你再亲自下凡一趟。”奉玉原本将手放在送来的天命书上,但听到长渊此言,不由一顿,问:“要去多久。”长渊回答:“总要几个月的。”他梳理了一下语言,尽量简明扼要地汇报道:“将军可知文曲星君座下共有三名弟子?那三名弟子中,据说天资最好的应是大弟子文之仙子,她随文曲星君学习千年,一直想自立一颗文星,而十几年前终于得了有机会自成文星的天命,于是下凡,转世投胎成了凡身,已多年未归。文曲星君关心弟子,这几年来夜夜关天象,终于在昨夜观知天命已动,文之仙子已踏上命途,但还缺一颗助星相护,故而连忙禀报了天帝。天帝想过后,便决定派将军。”长渊说话间,奉玉已扫完了送来的天命书,他眉头轻蹙,说:“天帝可有说为何是我?若只是缺一颗助星,派一名得力的天将去便是。”长渊其实也觉得奇怪,毕竟文之仙子虽然得的是天命,劫数也的确颇有难度,但只是缺一颗助星就要派神君,未免大材小用得太过了。不过长渊顿了顿,还是老实回答道:“天帝似是亲自推算的,说由将军最为合适,且除了护文之仙子,此回也会有助于将军。”“……有助于我什么?”奉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天帝之意,他上回同白秋说得是十日后,这个时候,他是不想下凡的。他顿了顿,又问道:“天帝可说要何时出发?”长渊忙答道:“明日。”奉玉闻言,眉头蹙得愈发厉害。……这个时候,白秋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她的狐仙庙神台之上,不安地来回晃着尾巴。她到底还是有点怕奉玉,想到对方十日后许是还要来就紧张,但又莫名有点期待,她慌得在旭照宫里跳来跳去,完全待不住,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跑到了狐仙庙。她昨日刚刚收到香火,又顺利解决了一事,正是兴奋的时候,因此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神台上。不过白秋自己也知这仙庙位置偏僻,昨天来一人、今天又能来一人的可能性不太高,所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觉察到人烟,她就不自觉地开始发呆……于是,听到狐仙庙门口传来脚步声和一些嘈杂的窸窣声时,反倒是白秋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这才抬头望狐仙庙门口看去。谁知一见,她就愣了一下。进来的是个书生打扮的人,穿着有点寒酸的青袍,束着发,身后背着沉甸甸的书筐,个子中等,但许是因身上的袍子宽大,就衬得身材偏瘦。此人生着一张漂亮的脸,桃花目,眼神清澈似鹿,鼻挺,肤白,笑起来左边有酒窝,看着是个干净灵秀的少年人,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不过,白秋却是吃惊得很。尽管她修为不高,但好歹是个神仙,要看穿凡人不是很难,故而一眼就瞧了出来,眼前这个年轻的读书人……是个女子。第16章白秋在人间还从未见过打扮成男子的女子,尤其还是书生打扮,因而看到就不觉呆怔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就忍不住好奇地探头朝对方看去,谁知这一探头,就忙不迭对上了对方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那是一双澄亮之至、全无邪念的眼睛,稚嫩得仿佛孩童。白秋毕竟是偷偷看,骤然迎上这么一双眼,一瞬间也有些慌乱,好在她旋即反应过来对方应该看不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她提起的心倒也没有完全放下,而是继续忐忑地坐着,等着对方会不会取香来许愿。谁知白秋放下了心,对方却未轻易将视线移开,依旧愣愣地看着白秋这边。过了一会儿,只见这书生打扮的少年人想了想,终于试探地上前,友好地问道:“那个……这位娘子,你一个人在此,可是在等何人?”“……!”见她往这边说话,白秋一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可是背后除了她自己的九条大尾巴什么都没有。白秋抿了抿唇,不确定地问道:“……你在和我说话?”对方咧嘴一笑,露出左边的小酒窝:“这里除了你我,还有何人?”白秋:……白秋一顿,顿时不知所措,条件反射地想问“你如何看得见我?”,但话到嘴边,看着眼前清亮的目光,又默默地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对方看见了她,却好像没注意到她身后的九尾,否则反应不该如此寻常。白秋虽然知道这世间的凡人也有天生奇异者会在机缘巧合中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还是第一次碰到,着实慌乱得很,心里的震惊也难以言表。她下意识地想保险起见将尾巴收了,但又怕对方不是没看见她的大尾巴,只是单纯地缺心眼,她一收反而引起对方的注意,故而一时纠结起来,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硬着头皮道:“我、我不是在等人,我算是……在这座庙修行的道、道士吧……?”白秋到底不擅长扯谎,编了一半就红了脸,连忙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问:“你要不要上柱香?香炉边的香可以自己取,不用钱的。”那书生一顿,问道:“这里灵验吗?”白秋答:“还、还好,要看情况。”话完,白秋似是感到这扮作书生的女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继而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道:“那好,我上一注吧。”说着,那女子话音刚落,就暂且放下装书的书笈,取了注清香,借着狐仙庙里的蜡烛点燃,挺直了背恭敬地朝白秋一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后,又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这才高声道:“提前谢过狐仙娘娘。”话完,她又对着白秋磕了一头,这才起身拾起书筐背上,转身出了狐仙庙,只是她踏出仙庙门槛时,掌心已是满手的汗。另一边,在对方上香的一刹那,那女子的心愿便随着香的淡烟入了白秋脑海中,白秋读懂她的愿望时,却是当场愣在原地,半晌未回过神来。……二人再见面已是当天深夜。偏僻简陋的旅店客房内亮着微弱的光,唯一一盏油灯的火苗在漆黑的夜中摇曳不定,屋内有一个身材瘦削之人,她坐在榻上,将低矮的桌案也搬了上来,左手拢着垂下的袖子,右手握笔,正在案上写写画画。此时寒月未过,即使是南方,冬天仍是极冷。此人白天身上只有那一件单薄的青袍,到了晚上也没脱,只将行装里能穿得所有东西都穿到身上御寒。只是这等最为便宜的客店里着实不能指望有炭火取暖,哪怕她已将被子都裹在身上,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停笔往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上呵气。忽然,她感到窗前有影子一慌,手不觉一颤,遂抬起头,待看清站在窗外小心翼翼往里瞧的是一只小白狐,她便松了口气一笑,自然地搁笔,抬袖恭敬地行礼道:“见过仙子。”白秋原本还在“直接打招呼进去”和“干脆等她睡着了再托梦”之间纠结,此时见状,顿时赤了脸,心里就明白对方在狐仙庙里多半就看见她的尾巴了。不过,尽管还在疑惑自己为何会被看见,但既然已经被发现,白秋停顿片刻,就坦然地跳进了屋内,想了想,便张口老实地道:“那个……对不起,你的愿望我实现不了。”说着,白秋就羞愧地蜷起尾巴。若是以往受了香火后,知道的却是她视线不了的愿望,白秋也就顶多降下些仙气好让对方过得更加舒服平顺些,不会特地追过来想办法解释。只是今日眼前的人看到过她,也与她说过话,不管此人能看到她的原因是什么,可终归能说明她们二人之间有些缘分,且白秋还说过这个狐仙庙还算灵验似的话,她怕对方抱得希望太高,因而才追来道歉。其实她在狐仙庙中反应过来以后就立刻跟上来了,只是那时这女书生已经走到了城里,周围人太多不好说话,白秋只得等到入夜。此时,在对方的目光之下,白秋愧疚地低下了头。对方果真面露些许遗憾之色,问:“果然不行吗?”白秋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想来想去,解释道:“也不是完全不能试试,但我修为不太高,若是将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可能你要失望的。”“原来如此……”对方理解地点了点头,眼眸微垂了一瞬,终是有些失落,不过这份失落只维持了一瞬,她能明白白秋的难处,复而又笑道:“无妨。我本也未曾想过要将希望寄托于拜仙叩神,娘娘愿意现身解释,我已十分感激。我许愿之事,娘娘忘掉即可,我自己之事,还该由我自己解决。”说着,她又要行礼。白秋脸上发烧,赶紧甩尾巴道:“不必叫我娘娘,我只是个小仙……”不过白秋终究是对对方觉得好奇的,她话说完,顿了顿,看向她,询问道:“那个……你是叫文之?”当时伴随着愿望一起进入白秋脑海中的,还有简单的许愿者身份,以免她实现心愿时弄错了人。对方闻言愣了一下,但一会儿后就意识到白秋是神仙,便坦白地颔首回答:“是,在下姓苏,名文之,是本名。不过我现在用着亡兄的户籍和物件,去年考过了乡试,目前正准备往长安去,参加今年的春闱。”因她许愿之时将愿望说得十分详细,这些白秋都已晓得……事实上,她的愿望也很好猜,她既然女扮男装又要入长安,自然是希望一路上莫要出事,身份莫要被发觉,除此之外,倒未提别的要求。白秋沉默片刻,担心地看了看她,问道:“你不怕吗?”据她所知,眼前的女子并未离过家乡,但不知为何,只身上长安,却大胆得紧。苏文之闻言,微愣了一下,笑着答道:“我三岁时丧母,五年前丧父。自三年前兄长又亡故后,在世间已无亲人,生也我一人,死也我一人,有何可畏?再说,比起女身赴试,我更怕死而无名。”说着,她貌似思索地抬起自己的手。虽是一双女子之手,但却同读书的男子一般在该握笔的地方结了厚厚的茧子。她笑道:“我家原本也算,经数代衰落,父亲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光耀门楣,只可惜至死未能实现。后来兄长亦逝,家中只有我一人,故而……”白秋听她停顿,忍不住接口道:“所以你是想替你父兄承愿?”苏文之听了,先是看起来想要点头,但还未点,就又摇了摇,说:“……也并非全是如此。”她道:“当年父亲本是图着好玩教我读书,谁知教过我的东西,我听一遍便可记住、过目便不会再忘,明明不曾看过的书卷,读来却如阅过万遍般熟悉,我自己也觉得我生来便专善此道,看到文字就觉得喜爱。父亲生时总叹我不是男子,叹得多了,我自也好奇自己若有机会,到底能走到何处。家人走后我曾一度痛苦,但沉痛之后,我看着家中空荡荡的书阁,就想着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她顿了顿,道:“父亲一直说我天资高过兄长百倍,却只将希望寄托于兄长,原因无非是因我是女子。众人皆称女子不可入仕,可我读书万卷,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故而那一霎,我脑内忽然冒出些念头来,这世间道理向来循环,少有果真是世间头一回之事,有此困惑的女子,想来我定不是第一人。只是此前少有行动者,想来是因怕累及家人,而我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又何必束手束脚?若我能面见真龙、拜官为相,如有后来者,便能寻我之路。若我生,便是开了先例,令后来者顺我之途而上;若我死,亦必将名扬千古,留青史一席。”她道:“我要天下人再说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我苏文之!说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我苏文之!说起‘妇人不得与于政事也’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我苏文之!我要世间文人皆跪我,天子折腰拜女君!”眼前的女子说得笃定,说得豪情万丈,白秋别的或许不是全懂,却看得出她眼中强烈的少年意气,听得愣住,等回过神,连忙举起尾巴用力拍地,算是给她鼓掌。苏文之其实原本也只是憋得久了,忍不住就想发狠话,晓得这话说得太自负,是不能与外人说的。但白秋捧场捧得热烈,倒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不由举手摸了摸后脑勺,又笑道:“我随口说说的,要是混进考场以后考都没考上,就要令娘……令仙子笑话了。”苏文之说到一半,本还想唤白秋“娘娘”,但又想起她之前之言,匆忙地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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