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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1 / 1)

旭日东升, 一米阳光透过木窗, 落在那一套被侍女架起的新衣上。华美艳丽的锦绣,珠光宝气的配饰头冠,映着柔光, 亦是刺目。当真是绝好一件新衣裳。谢文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却忘了身后是他刚起的床榻,退无可退, 进——便是他阿娘慈母般温柔的笑颜。谢王氏掩嘴轻笑, “大郎, 这是为娘特意为你做的饯花会衣裳, 同三郎的, 正好相配, 一走出去啊,一准知道你们是兄弟。”瞧着那一套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衣裳, 谢文清咽了咽口水, 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谢王氏却笑, “娘知道你高兴, 瞧把你乐得, 连话都不会说了。”随即又对侍女吩咐道:“快, 帮大郎把这衣裳穿上, 这孩子都乐的不会动了呢。”如此颠倒是非,指鹿为马,世间又有几位慈母能有此能。主母有令, 侍女自当从善如流, 领命向前,步步逼近。当那夺目的衣裳愈发靠近,谢文清哐当一下跌坐到床榻上,脑中忽然闪过去岁今夕,亦是这般时辰,他同他阿娘去三郎房中送衣。那时,他还仰天长笑,戏称他家三郎是百花仙子,花花绿绿,色彩斑斓,亦如花中彩蝶。然而,如今风水轮流,他也难逃摧残。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同一时刻,谢云曦的房间里,亦上演着一场别开生面的“乖侄子,穿花衣”的好戏。只是其中的人物,换成了他们的二伯母——谢言氏。谢王氏不擅针线女红,每年只来得及亲做那一套饯花衣,她向来明着偏心,自然是把那唯一一件衣裳给了她最爱的俏侄儿。但今年却不同,谢齐一家除了儿子——谢四郎还待在都城外,其他都已归族,而谢言氏极擅制衣刺绣,不过是家人的几套衣裳罢了,自不在话下。女红能手出马,今年的谢家自然格外的热闹。待谢云曦生无可恋步至前厅,谢文清也不过刚到。两人于门前相视,短暂的沉默后,谢云曦仰天长笑,拍手好。“哈哈哈,大哥啊,大哥,你也有今天,让你去年笑我,现在可好,你我兄弟,果然有福同享。”——有难亦同当!入席,早宴开。谢家众人汇聚,除谢朗,谢齐未归,亦还少谢年华。这会儿,谢云曦和谢文清并排而坐,瞧着对面空置的食案,沉默半响,随即相视一笑:得,又来一个“有福同享”的。一刻后,谢年华一步三顿,磨磨唧唧地入了席。无怪她这般拖延,而是那一身女装华袍本就比男装更为繁琐复杂。再则,谢年华实在不忍直视自己这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还有脑袋上如此繁复的头饰簪花。谢云曦初见她时,一口清汤差点没喷出来。谢文清亦无法淡定,手一抖,筷上的菜叶瞬间滑落,两人俱是呆若木鸡,久久不得回神。谢王氏瞧着他们却是笑言:“瞧瞧咱们家这几个孩子,那模样顶顶的好,如今这般打扮,真是越发的俊朗。”谢言氏亦笑着附和,“大嫂说的极是,这一行四兄妹往外一走,可不将别人比到尘埃里去了,尤其是我们家三郎,不知今日又该迷倒多少姑娘呢!”一行四兄妹,谢云曦,谢文清,谢年华,自然还有谢小五。不过谢小五本就小小孩童,花花哨哨亦无不适,她自然也十分开心,穿着她那花裙,得意炫耀许久,这会儿亦挤在谢云曦的食案旁,同他最爱的三哥哥分享美味早膳。这厅中的谢家四兄妹中,想来也就她真心实意的喜欢,而其他三人相视一眼,却是满目忧伤。芒种饯花会,意在送别花神,而天启自来便有饯花穿百花的习俗,身上花色越多,福报便越多。谢云曦看着上座两位自卖自夸的伯母,心下无奈之余,亦能感受到她们的爱护之心。只是,爱若太多,也难免沉重——一如身上锦袍,发上之冠,重得都快断脖颈了呢!谢云曦乐观安慰:“罢了,全当彩衣娱亲,反正今日也不出门。”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刻,谢文清却无庆幸之感,听了谢云曦自我安慰的话,他更是面色大变。回想刚刚他阿娘和二伯母的对话,他不禁复读道:“不知今日又该迷倒多少姑娘?”——那么问题来了,不出门,哪里来的那么多少姑娘被迷倒?谢云曦不是蠢物,闻言,再一细品,当即脸色大变。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慈爱两位伯母,咽了咽口水,方才幽幽道:“二伯母说笑,那来什么姑娘,这节日当头,也不过家中嬉闹玩笑罢了。”垂死挣扎,瞧着当真可怜。谢年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同样华袍在身,但谢二姑娘这衣服却是“心甘情愿”穿上的,甚至还曾参与过这些饯花衣的制作。当然她只需附和她阿娘、她二伯母的意见便好,动手——她自是不配的。其实,谢年华一早便知今日之事,除了一人一件华袍外,前方亦有更深的巨坑在等着他们。然而,为了逃离绣花的处罚,她只能“卖兄卖弟”。再则,世间因果,报应不爽。说到底,她会惨到绣百花还不是谢云曦算计的。一报还一报,亦是了不了。而且,谢家最可怕的两位夫人携手做局,没瞧见连谢家家主和谢二爷都要避之锋芒,仓皇出逃——什么拜访友人,不过是哄孩子的借口罢了。对于谢年华的所思所怜,谢云曦和曦文清却再无精力关注,他们俩正瞪着眼,一脸呆滞。好一会,谢云曦揉了揉耳朵,“二伯母,您说啥,侄儿……耳朵不好。”冲击太大,开始怀疑人生。谢言氏向来温柔,更是爱极了她家三郎,自不会嫌他“耳朵不好”。只见她浅笑嫣然,恰似白莲,很是耐心地重复刚说的话:“我同你大伯母一早联系了琅琊一带的世家名门,于今日在谢家别院——芳华园举行饯花会。”琅琊一代世家名门,除四大家之外,亦有六名门,八贵族等,所涉人数十分庞大。身穿如此华袍,谢云曦恨不得缩在无人角落,最好一人都别见着才好。结果,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他两位伯母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不过一日饯花会罢了,各自在家嬉闹一番,并不算特别重大的节日,何苦这般费心。——悲哉,忧哉,何苦来哉!谢云曦欲哭无泪,半响,颤音道:“二伯母,我……我就不去了吧!”这尾音亦叫人心碎。但——“说什么胡话,少了谁也少不得三郎你呀!”谢言氏笑言:“要知道,此次聚会,一是图个热闹。二则嘛——”“三郎总不爱下山,他们连同你道谢都逮不到人,这不,正好借此机会,谢你分享深耕晒垡之法。据说用了此法的人家,今年可都是大丰收,至于当初不信的,如今都极为后悔,这不,都上敢着来讨好你呢。”深耕晒垡之法?谢云曦一懵,只觉天地刹那昏暗,万物静默无声,久久无言。——搞了半天,太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这次砸的说不定是脑子。第27章午间, 谢家芳华别院,众世家子弟汇聚, 门庭若市, 好不热闹。芳华园东侧,百花林。各家女郎聚首,俱是兴趣盎然。三三两两, 或五六成群的女郎们穿梭于百花丛中, 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并用彩带系于花枝, 系于树条, 系于目之所及之物。眨眼间, 满园彩旗飘飘, 绣带凌空, 亦有各色女郎着五彩花衣, 簪满头绢花。一时间,百花林中说不清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美。饯花会, 向来是闺中女郎最爱, 往年只得在家中同二、三姐妹玩闹一番, 像这般浩大热闹的却是头一次, 自然欢喜异常, 打扮得的也是格外用心。女郎爱花爱美, 当然更爱俊俏郎君。百花林中不知谁突然高声嚷了一句:“谢三郎在萱草庭。”话落, 林中一阵轩然。众女郎抛去手中彩带彩旗,面露欢喜狂热,纷纷提裙, 拔腿便往萱草庭方向跑去。瞧着她们浩浩荡荡, 狂奔而去的背影,一位头戴花冠的少女从矮树丛后探身站起。待见四周再无他人,她这才对着身侧矮树丛叫唤道:“谢姐姐,她们都跑了,你快起来吧。”话音刚落,矮树丛后便探出一脑袋,待起身,可不正是一身花衣的谢年华。她看着渐渐远去的人潮,幸灾乐祸道:“三郎啊,三郎,好不容易穿那么好看的衣裳,怎么能自个躲起来,这不辜负阿娘和二伯母的期盼嘛!”冤冤相报何时了,不了就不了。谢年华叉腰狂笑:“这么多姑娘,看你怎么应付,哈哈哈——”。花冠少女——王幺幺歪头看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解,“谢姐姐,为什么你总要欺负谢三哥,明明你那么喜欢他?”王幺幺记得,幼时有人诋毁谢云曦,说他傲慢清高,空有其表云云,结果被谢二姑娘听了去,当场便追着那人打了好几条街。如今,多年过去,那被追打的男子依然对她心有余悸,见面必躲。谢年华明明关爱幼弟,可却总爱算计欺负。王幺幺自小便同她交好,算得上闺中密友,但也时常搞不明白谢家这几位兄弟姐妹间的相处。作为琅琊王家的女郎,她上头还有一位嫡亲的长兄。然而她同自家兄长之间小时虽也亲厚,只是长大却因各自有事,常不得见,如今也只是平平淡淡,客客气气。但世家兄弟姐妹间多是如此,唯有谢家的这几位格外不同。关系亲厚,却总爱打闹,好似瞧对方倒霉就极为高兴,互坑互损,极为热闹。但若是别人招惹他们中的任意一人,却又极为不悦。总之,于别家很是不同便是了。而对于王幺幺的疑惑,谢年华只傲然道:“自然是喜欢才更要欺负。”这话说的坦坦荡荡,又理所当然。王幺幺一时无语,不知该做何表情。谢年华又笑言:“而且,你不觉得三郎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比他懒懒散散,或装模作样要来得好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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