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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1 / 2)

孟西岭能感觉到,她在恨他,但是他真的、从来都没有邀请过陆靖。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践踏她尊严的事情。

可是她并不相信他。

虽然他也不确定到底是谁以自己的名义邀请了陆靖,但他不傻,当然能够看透那个人的目的,并且,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最起码已经达成了一部分:让桐桐误会他。

那个每天都追在他身后喊他“大哥哥”的小女孩,终究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孟西岭低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眸看向了陆靖。

他不得不承认,血缘和基因这种东西,是后天无法赶超的,桐桐和陆靖确实长得很像,就连骨子里透露出的那副矜狂也是如出一辙。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模样,更像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兄妹。

但他不相信桐桐真的会和陆靖握手言和,他是了解她的,她高傲的自尊心绝对不会允许她原谅陆家人;陆靖也绝不会真心实意地对待桐桐,不然他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能让桐桐跟着陆靖走,绝对不能。

“桐桐不会跟你走。”孟西岭开了口,不疾不徐,却不容置疑。

陆靖客气浅笑:“你我说得都不算,要看她愿意认谁做兄。”说完,也不再看孟西岭,步伐缓缓地朝着不远处的客厅走了过去,语气歉然,“抱歉,身体不好,不宜久站。”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他又回头朝着楼梯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孟西岭早已离开了。

周燃亲眼看着孟西岭上了楼,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才朝着陆靖走了过去,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他妈是不是玩老子?”

他还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孟西岭的朋友们听见。

陆靖神不改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燃冷笑:“和三儿生的小杂种称兄道妹,可真有你的。”

陆靖鼻梁上的镜片反射着冷光:“不然呢?让你看笑话?”

周燃:“……”

陆靖轻笑一声,缓缓启唇:“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总是自作聪明,她可是我的妹妹,手足至亲,简单的一份体面我还是愿意给予她的。”

他们有着高度相似的基因、血脉、配型。简简单单一份体面,就可以让她报以生命,他何乐而不为呢?

周燃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冷嘲热讽地说:“你妈要是知道她有个这么宽容大度的儿子,一定骄傲死了。”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陆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心规劝:“我劝你们兄妹俩尽量安分点,我那个妹妹,可不好惹,你们兄妹俩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虽然他并不喜欢那个小杂种,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有魄力,也够狠,比陆沁——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更像是他们陆家的人。陆沁只能是娇生惯养的笼中雀,而她却是野蛮生长的山中鹰,如果他们是同一个母亲,他一定会很疼爱这个妹妹,比疼爱陆沁还要疼爱她。

周燃只觉得陆靖是在羞辱他,直接恼羞成怒,却碍于人多不好发作,不然今天丢人现眼的那位就该变成他了:“你他妈给我等着。”他不甘心地放了句狠话,转身走人,然后才发现自己妹妹不见了。

夏黎桐领着苗绘来到了自己在二楼的房间,关上房门后,直径去了阳台,从壁柜中拎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大行李箱,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了东西。

苗绘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望着忙碌碌的夏黎桐,怯生生地询问:“我、我可以把口罩取下来了么?”

“不可以。”夏黎桐斩钉截铁,“我没让你摘,你就不能摘!”

苗绘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哦……”

夏黎桐打开了衣柜,一边漫不经心地往行李箱里扔衣服,一边说:“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现在就说吧,等会儿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怎么会没机会了呢?

苗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也不敢细问,更怕错过机会,只好开口:“我奶奶的病情加重了,我叔叔不愿意出钱……”她垂着眼眸,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无尽的委屈。

夏黎桐停下了手中动作,扭脸瞧着她:“他为什么不愿意出钱?”

苗绘吸了吸鼻子:“他说他没钱,说他没我爸挣得多,说他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养,如果给我奶奶出了医药费,孩子就没饭吃了。我叔叔有个儿子,我奶奶特偏心我弟弟,生怕我弟弟受委屈,也不要我叔叔的钱,只逼着我爸妈给她出钱治病。可是我奶奶没有医保,她的病至少要做两次手术,治疗费将近二十万,但是我家没有那么多钱,那些钱都是我妈给我留着出国上学用的。当初为了给我凑上学的钱,我爸妈还卖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现在我叔叔和我奶奶都在逼着他们动这笔钱,不然就和我们家打官司。”

夏黎桐一愣,都被逗笑了:“他们还有脸打官司呢?”

苗绘用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呜咽着说:“我叔叔说他问了律师,子女名下的财产有三分之一归父母所有,所以他们想要分我的学费,至少给他们三分之一,不然就打官司告我爸不赡养老人。”

夏黎桐:“……”

这人世间果然是个嘈杂的大林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她蹙了蹙眉,问苗绘:“那你爸的态度呢?他和你妈要是坚决不给,那也没什么,告就让他告吧,反正你的签证都已经下来了。”

苗绘竭力压制着哽咽:“我爸、我爸想给我奶奶治病,他想让我复读一年,在国内上大学。”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哭得泣不成声,“他、他不让我出国读书了,他要把钱给我奶奶。他本来就不想让我出国,当初卖房子他也不情愿,是我妈一直想让我去。我妈也不想出钱给我奶奶治病,她支持我去上学,但是我爸已经把钱全部转给我奶奶了,我和我妈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夏黎桐:“……”她听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医药费的事情,而是一个糟糕的父亲联合着自己的老母亲压榨自己妻女的事情。苗绘的奶奶和父亲,从来就没把她和她的母亲当成一家人,因为苗绘是一个女孩子,没办法替他们传宗接代,所以没必要为她投入金钱,更没必要让她出国念书、观看世界。他们只想让苗绘活在井底,当一只贱养的蛙。

“我妈、我妈正在和我爸闹离婚,但是现在我们家的钱全在我奶奶那里,就连我们家现在住着的那套房子写的也是我爸的名字,离了婚我妈也什么都分不到……”苗绘低着头,泪如雨下,哭到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在经历一场残暴的风雨。

她的人生在动荡。商旅不行,樯倾楫摧。

夏黎桐怔怔地望着苗绘,心头在隐隐作痛——她和小棠一样美好、善良,却没能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小棠没活过十八岁,苗绘出生在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

是不是这幅长相的人,人生都布满了苦难?不是早夭就是负重成长……这不公平。好人应该有好报,恶报应该是报在她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身上。

她舍不得让苗绘受苦,正如她舍不得让她变成第二个小棠。

正因舍不得她变成第二个小棠,她和祁俊树才会生出了一份难得的慈悲心肠,如此呵护她。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么?”夏黎桐望着苗绘,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我可以给你钱,你需要多少?”

苗绘愣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夏黎桐。

夏黎桐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不用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就行,我有的是钱,愿意给你。”

苗绘立即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没想找你要钱,我、我只是想找你借一些钱,只借一点点!只要能让我交齐学费就行,但是一定给你写欠条!我给你签字画押!”她急切又坚决地说,“我不想复读,我想去上学,我会去兼职打工、会争取奖学金,我一定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真是和小清高如出一辙的清高。夏黎桐也懒得劝她了,耸了耸肩:“随你便吧。”顿了下语气,她又低声说了句,“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帮你。”

什么意思?

什么是“只要我活着”?

苗绘又不懂夏黎桐的意思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很愚钝的人,总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她!

她总是会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地伸出援助之手。

能和夏黎桐交朋友,她真的很幸运!

“谢谢你!”苗绘含着眼泪,认真又感动地对夏黎桐说,“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早就被毁了,你总是在救我。”

夏黎桐:“……”

不。

我是在赎罪。

我是在救自己。

但她无法言之于口,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敲得很轻,带着小心谨慎。

苗绘赶忙擦了擦眼泪,紧张又尴尬地朝着房门看了一眼,然后,又向着夏黎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再然后,愣住了。

夏黎桐像是在瞬间换了一个人,眼睛中的温度消失了,不再温柔也不再慈悲,又变回了那副倨傲漠然、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样。

其实,苗绘能够猜出来是谁在敲门——孟西岭。她很奇怪:夏黎桐明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铁石心肠,对谁都有一份善心,为什么唯独对孟西岭一点也不宽容呢?孟西岭面对她时好像总是有些小心翼翼,但她对孟西岭却丝毫没有善意。她似乎把所有的狠心和绝情全部留给了他。

夏黎桐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打开了房门。

“桐桐。”孟西岭站在门外,紧张地将手攥成了拳,又茫然地松开,“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他的语气小心恳切,目光中流露着几分急切、几分无助和几分哀求。

看起来真是可怜啊。

贵公子如此低三下四地求她,真是给她脸了。但她凭什么要接受这份示好?她就这么贱?像条狗一样被踹了一脚之后随意地招招手就又摇着尾巴跑过去了?

夏黎桐笑了一下,神色中满是讥诮:“像您这种高贵的人,还能愿意跟我这种下贱的私生女谈?您可真是瞧得起我啊。”

孟西岭知道她在介意什么,急切又笃定地向她保证:“我真的没有邀请过陆靖!”

夏黎桐不为所动,犀利质问:“你不知道是谁邀请的么?你猜不到么?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孟西岭哑口无言。

他猜得到。

他难辞其咎。

那天在文创园,他不该放任周汐去羞辱她,不然周汐也不会变本加厉。

全都是他的错。他总是想着去维持秩序,去稳定平衡,却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她的感受,把她变成了规则的牺牲品。

他欠她一份道歉。

“桐桐,对不起。”他希望她能够原谅他。哪怕是不原谅,也不要恨他。他还想给她买巧克力吃,还想陪伴她继续成长,想看着她变成一个越来越明艳灿烂的姑娘。

夏黎桐轻轻地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地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你的道歉?你卑鄙地咬了我一口,我感觉到了疼,之后你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弥补我受到的伤害了?还是说你觉得你活得比我高贵,所以你的一句口头道歉对我这种人来说就是恩赐,我必须接受,不接受就是我的不知好歹?”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孟西岭无奈又着急,却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宽恕自己,“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累赘,我、我不该放任周汐那样对待你,对不起,桐桐,对不起。”

夏黎桐哂笑:“但是我不相信你。孟西岭,像你这么恶毒的人,就少在这里装好人了。天天装活菩萨不累吗?不如坏的光明磊落一点,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哪怕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是那样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背叛。她总不能一直记吃不记打吧?那得多贱啊?

再说了,他是真的在乎她么?是真心实意地在跟她道歉么?不是的,他只不过是想维持一份体面罢了。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不会任由周汐辱骂她,也不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从西藏领个女人回来——三年前,因为抢救的及时,她活着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了。妈妈吓坏了,哭着质问她为什么想不开?她没办法对妈妈说实话,因为实话太沉重了,所以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没有勇气阐述小棠的死亡,她羞耻而愧疚,只好对妈妈编谎话:“月考成绩又不好……”

她也确实是没有考好,那时的她还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磨成一把锋利的刀。正因如此,妈妈没再让她念普通高中,而是花高价把她转送进了国际部,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低,以后能出国读个野鸡大学就行。

她在医院里面住了一个月,孟西岭一直没来看望她,她还以为他一直没从西藏会来呢。

直至出院后,她主动联系了他,因为她的内心实在是承担不了那么多痛苦了,小树也和她决裂了,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人倾诉,想让他救救自己。在拨通电话之前,她还在坚定不移地想着:他是那样一个善良的人,一定会救她的!

然而,却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

“喂?你找孟西岭么?”

女孩的声音明艳、动人,一听就是个开朗的姑娘。

她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电话,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你、你是谁?”

女孩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她又笑着问,“你是他妹妹对么?桐桐?他给你的备注是桐桐。”

女朋友?他竟然找了女朋友?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眶发酸,眼泪慢慢溢了出来,情绪在崩溃的边缘:“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你们……”她心痛到语无伦次,彷徨又无助,觉得自己正在不可阻挡地朝着深渊滑落。

女孩回答:“在西藏,我们组了一个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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