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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卢令(2 / 2)

南河也不知道他是真累还是撒娇,但心疼也是真心疼,要是辛翳忽然撒泼扯着她不撒手了,她也只好任他去了。

但这私底下各种伏低做小,一点都不能让她此刻的心慌减少几分。

宫之茕似乎能在旁边瞧出几分她的紧张,策马靠近战车,对她道:“大君不必心慌,周边已经清查,臣也一定在你左右。”

南河转头,对他勉力笑了笑,道:“快到了吧。”

宫之茕:“前头就是了。”

南河探头看去,车队渐渐慢下脚步,她看到了空场的草地上,出现了一片楚军,在阵前,几座简单的营帐,营帐围绕之中,一座架起的木台,木台四周有高架,布帛垂下做幕布,里头情况看不真切。

车队在距离营帐不远处缓缓停下,只看到对面的楚军也神情严肃。

南河深吸了一口气,问宫之茕:“楚王呢?”

宫之茕:“已经在木台上了。他带了近臣,您也带近臣前往吧。楚王只带了卫兵三十人,站在台下。咱们最好也带三十人前往,与他一致。”

南河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她领着师泷、狐笠与宫之茕三人,料想到楚国肯定也没法带商牟来,她就也没带乐莜。宫之省在身后替她提着衣摆,南河定了定心神,朝台子走去。

风稍稍吹动了木台顶架上垂下来的幕布,她走到台阶一半,已经能看见木台上的人。

辛翳也没有带旒冠,而是穿了一身戎装,外头是涂了黑漆的皮甲,里头一件窄袖暗红色胡服,头发竟也老老实实挽作髻在头顶,只缠了布,横了根铁簪在头顶。他并没有正坐,而是斜靠着凭几,懒懒托腮,全不似要与晋国国君会盟,反倒像是出来围猎的时候暂时歇脚,正和范季菩说话。

范季菩也是个没轻重的,在那儿跟他笑着开玩笑,气得旁边原箴直翻白眼。原箴也不敢呵斥辛翳,只好又伸手拧范季菩,范季菩竟也性子改了,不跟以前似的,一被原箴掐了就大呼小叫,倒瞧了他一眼,乖乖住嘴了。

还是景斯立在木台边缘,眼尖的看见他们,连忙开口报,辛翳才转过脸来,不做痕迹的调整了姿势,看起来没那么散漫挑衅。

宫之茕掀开幕布,她垂眼走了进去。

辛翳觉得自己在与范季菩开玩笑,不过是想缓解内心的紧张。

他最害怕的是,小晋王领着一个挺拔纤瘦身姿翩翩的人出现了,纵然容貌或许决然不同,但他的姿态与语气,就像是旁人在几年前看他与荀君一般。

他怕自己认出来了却不敢说,他怕她有了新的任务要去完成,他更怕曾经他们之间的关系如镜像一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辛翳其实手里并没有太多证据,但他心底就是明明白白的有这种感觉,荀南河也并不总是滴水不漏的,她有时候的表现能明显看出她也很在意晋楚之间的会盟,心里揣了很多事情……

辛翳已经逼着让自己不多想了,否则再想下去,如果把她的许多行为放大了揣测,今日再碰面得到了证实,他几乎要觉得自己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他心里恐惧,却选择了直面。

晋王走上木台,他也起身,要与对方国君行礼。

他先看向了那位小晋王。

看起来十七八岁,比荀南河到他身边的时候大多了。浓眉肤白,垂着眼睫,唇嫣红,两颊还有些没长大似的圆润,一副生养在宫里的贵气,眉眼之中也有几分典雅庄重,礼节也充满着旧周遗风的周正。

辛翳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想法来:若南河真的是教养这小晋王,怕是会对他满意的不得了吧。

看起来礼节极佳,行事应该也稳妥,更不会像他似的天天跟荀南河跳脚。

但辛翳只稍稍打量了一下,便转眼看向小晋王带来的人。

若此事真的是有荀南河攒局,她不可能不来。

可荀南河到底是会附身在某人身上,还是会像她当年一样,带着陌生的客卿身份,远道而来襄助?

小晋王左手边,是师泷。师泷当年被人称为客卿第二,第一说的就是荀南河,他一直鼓着劲跟南河对抗,又早早在列国出名,肯定不会是他。而且师泷也向他对视,眼神里少不了戒备和打量,南河绝不会这么看他。

小晋王右手边就是宫君。辛翳只听说过淳任余身边的宫氏兄弟,但并没有见过人,也不知名,但宫君显然一身肃杀,手随时随地放在刀柄上,身上那股枕戈待旦杀人如麻的气质,他太熟悉了。荀南河不可能模仿的来。

那就只可能是他一直心有怀疑的狐笠。

狐笠到晋王身边的时机也十分赶巧,这位狐氏家督早在稷下学宫就出了名,而且外头一直没有太多传言。辛翳眯眼看去,他实际官位并不高,跪坐在后头,似乎很病弱,层层叠叠的衣物也不能遮掩他的削瘦,脸色青白,手腕上挂着灰色玉龟,瞳孔黑的惊人。

辛翳其实本来以为就是他。

甚至他调查到狐笠的病弱,还以为是先生之前病逝,所以病也带到了下一个身子上。但那些几乎笃定的猜测,却在他与狐笠对视的时候,烟消云散。

这个人眼里似有泥潭似的深不见底,倒不是说心机多么深厚,而是好似有种和他近似的气质,有谁也改变不了的决断。而且狐笠似乎对他也颇为好奇,眼神中有些探究与揣测,仿佛是打算隔着桌子把他剖了似的。

在看到辛翳的眼神之后,他也报以微微一笑。

那笑容,更是和南河平日对他的温柔笑意,可谓千差万别。别说是一个人了,他如今甚至都找不出几分相似的地方。

辛翳收回眼神,心下也一惊。

难道荀南河没有来。她最终还是决定躲着她了?

确实,她一直都是躲着的那个。

辛翳心道:若她不出现,此事就免谈。

他心下了然,小晋王与他见礼,他以同样礼数还礼之后,在原位坐下,在小晋王开口之前,道:“若孤没有猜错,晋王身边,怕是有高人相助吧。”

小晋王肩膀微微一缩,没接话,反倒是师泷将目光刺了过来。

辛翳笑:“若那位不露面,孤便觉得这会盟,也没有诚意。但若晋王愿意听,孤这儿倒还有个建议。”

他说着,看对面小晋王抬起眼来。

辛翳笑着拿起来桌上的酒爵,打算让景斯倒酒,开口道:“楚国愿意以城换人如何,不但楚国愿意与晋国会盟,割让个五城十城也是可以商议的,只要您愿意将您身后那人——”

他话说到一半,对上了小晋王的目光。

辛翳瞳孔猛地缩了缩,忽然感觉自己心脏似乎被一把攥紧。

那种熟悉,几乎不需要任何的形容或者对比,她眼神闪了闪,似乎又想转开眼去躲避。辛翳张了张嘴,余光里,忽然看向了小晋王拿爵的右手。

小指被斩断,只有四指。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景斯扶了一下他的手,那酒爵几乎要坠地。

南河还想过辛翳会不会套她的话,她也正为辛翳所说的‘身后高人’而心惊不已,却没想到她一对上他的目光,竟看见辛翳满脸被砸懵了似的震惊,甚至唇都哆嗦了一下。

辛翳呆坐在那儿,任凭夏风吹动幕布,半晌只憋出了一个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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