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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1 / 1)

在邵云去那灰暗难熬的三年高中生涯里,卫修洛是一道光,明明触手可及却偏偏远在天边。长得好看,有钱,听说是某个家族的子弟,最主要的是学习成绩好,稳坐祁县一高年纪第一的宝座。尤其是他清冷的性子,看得见不让碰。正是情犊初开的年纪,完全符合青春期男男女女完美梦中情人的形象。当时的邵云去也不例外。邵云去高考那年,卫修洛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被京城大学录取。而当时的邵云去已经失魂落魄的收拾行囊踏上南去的列车。此后几十年,邵云去功成名就,锦衣归来,却再也没有听到过卫修洛的消息。如今重见故人,邵云去心底满是感慨,他才知道岁月究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多少痕迹。“官山村到了,到官山村的下车……”司机敲了敲身后的铁皮车厢,大声喊道。邵云去闻言,起身下车。“嗒嗒,嗒嗒……”三轮车重新启动,留下一地灰黑色的尾气,盘旋上升,最后消失无踪。没了林立的高楼大厦,这里是邵云去记忆中熟悉的官山村,狭窄破烂的乡间小道,矮小零散的砖瓦房,以及望不到边的黄土地。“哟,这不是云去吗?”不远处一个担着两麻袋的玉米棒子的中年男人,偶然间一回头,没想到正好瞧见了邵云去,他放下肩上的扁担,当即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等我下回去赶集的时候给你送生活费吗?”“如林叔——”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邵云去神情恍惚。十五岁的时候,爷爷刚刚去世。邵云去所在的祁县一高是一所寄宿制学校,每周放两天假,邵云去舍不得每周来回的十六块钱车费,而且学校允许家比较远的学生周六日住在学校,所以他也干脆申请了假期留校。村里的一个远房小舅舅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饭馆,他每周六日就去那里帮忙干活,那边虽然不给工钱,但包三餐。对于精打细算,捉襟见肘的邵云去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当年的邵云去才十五岁,带着一大笔钱在身边不安全更不放心,为了避免钱被弄丢,何如林便做主把那笔钱要了过去。只是每半个月赶集的时候顺道去一高给邵云去送一次生活费,顺便给他送换洗的衣服。何如林是邵家的邻居,二十年前进山采蘑菇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毒蛇咬了一口,好在被当时进山采药的邵爷爷邵奶奶碰巧遇见,救回了他一条命。打这以后,从小父母双亡的何如林将邵爷爷邵奶奶视作再生父母。也多亏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邵家这一老一少才能在官山村安安稳稳的生活了十几年。就连当初邵爷爷的葬礼,邵建林索性做了甩手掌柜冷眼旁观,都是何如林忙前顾后,一手操办的。就算是现在,何如林也一直都是以邵云去的监护人自居。只可惜老实人多磨难,两年后,何如林因为一场车祸不幸去世,邵云去和何家的关系也就渐渐的淡了下来。看邵云去半天没出声,何如林顿时急了,他三两步走到邵云去身边:“怎么了,是不是邵文彬那个小兔崽子又在学校欺负你了。我就知道,那个白眼狼教出来的东西,骨子里也是个小畜生……”何如林急的破口大骂,邵云去回过神来,安抚道:“没有,我在学校很好。”他顿了顿,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哦。”何如林卡了壳,他抓了抓脑袋,总觉得邵云去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一样。但他瞧着就是不对劲,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算着日子,今天貌似是星期日,双休日上来是要上晚自习的。他皱着眉头:“这都天黑了,你还回学校吗?”邵云去摇了摇头,谎话随口捏来:“我和老师请过假了。”“请过假了啊!”听到这里,何如林眉头一缓,他折回去,重新挑起担子,说道:“也好,你难得回来一趟,走,回家我叫你婶子给你炖鸡吃。”“不了,我下午吃了饭回来的。”邵云去说道,何如林虽然热情,但何家并不宽裕,何家婶子向来是个勤俭持家的,更别说家里也有两个孩子要养,所以对何如林的大方一直都颇有怨言。邵云去能理解,所以更不能麻烦。何如林哪能不明白邵云去的心思,只是邵云去越懂事,他看着就越心疼,多好的孩子啊,也就是那条白眼狼眼瞎看不上。“那好吧。”何如林也不想让邵云去为难。没一会儿,两人走到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面。周围零零散散的坐了十几个村民,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阿婆,无聊的时候就搬条小凳子出来和其他人话话家常什么的。看见何如林身后的邵云去,她们大多都是喜笑颜开,乐呵呵的问候打趣。只有一个人,六七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捧着一小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邵云去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会是被学校给开除了吧?也是,这爹不疼娘不要的,爷爷又死了,虽然侥幸进了一高,可是你学习成绩又差,三天两头的在学校打架滋事,被学校开除也是迟早的事情。”她一个人自问自答,就演完了一整场戏。仿佛是习惯了这人的嘴贱,何如林压根不想搭理她,拉着邵云去继续往前走。可是她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邵云去,只听着她不依不饶的说道:“你看我家何志生,中考的时候考了全县前十,现在在一高读书都不用交学费还给奖学金。而且他年前的时候参加了省里的英语口语大赛,拿了一等奖呢,高考能加十分你知道吗?我看你邵云去就该好好的向我家何志生学习,可别和你那白眼狼爹一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一肚子坏水,下辈子保管是做畜生的命。”这样的话和诅咒有什么差别。一旁的老阿婆们也看不下去了,劝道:“王霞啊,说什么呢,论辈分你可还是云去的外婆,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王霞嗤笑一声:“得,你们想做这小崽子的长辈,可别拉扯上我,我老何家可高攀不起……”邵云去停下脚步,忽然回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王霞,不紧不慢的说道:“这话你不应该送给我,而是应该留给你自己。”“什么?”突然被打断了话,王霞也是一愣。只听见邵云去一字一句的说道:“一肚子坏水,下辈子保管是做畜生的命。”“你,你说什么?”王霞的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打从她大儿媳妇做了县警察局的副局长之后,在官山村就再没有人敢和她呛声。没看见她就算再怎么辱骂邵云去,这些老阿婆就算看不下去,也只是轻声细语的劝诫吗?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且还是自己辱骂的对象,向来只敢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邵云去。“你,你再说一遍——”她瞪大了眼,一脸铁青。邵云去笑了笑,如她所愿:“一肚子坏水,下辈子保管是做畜生的命。”邵家和王霞的恩怨由来已久。事情得从邵爷爷那一辈说起。大动乱的时候,邵爷爷被自己的亲弟弟举报,送到了南边深山老林里接受劳动改造,也就是在那里遇上了因为背上地主阶级成分,同样被看管起来的邵奶奶。两人一见钟情,并随后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靠着邵爷爷的一手医术,两人在那个时候少吃了不少苦头。大动乱结束之后,邵爷爷自认无家可归,干脆跟着邵奶奶回了老家,也就是现在的官山村。而王霞一家,民国的时候本是邵奶奶家签过卖身契,世代为奴的家生子。卫国战争胜利之后,好不容易摆脱了卑微低贱的身份,没成想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原本站在时代前沿的贫农阶级转眼间又落入尘埃。尤其是在邵奶奶一家回来之后。王霞的容貌不错,嫁的更不错,丈夫是当年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个赤脚大夫,备受尊敬。光是冲着这个唯一,就知道王霞当年的日子过得有多舒坦。只是没想到邵奶奶带回来了邵爷爷,一个赤脚大夫怎么能和受过正统医学教育的邵爷爷相比较,不过两个月的功夫,附近村子里的村民都知道官山村来了一个医术高明的中医,疑难杂症都能治,价钱比何家便宜了将近一半。这个时候,谁还会去找有时候连针头都能卡在病人屁股上拔不下来的赤脚大夫看病。没人上门,何家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也就是打这时候开始,王霞彻底恨上了邵家。第3章 (大修)只是那个时候,邵爷爷凭借那一手医术,俨然成了官山村最受尊敬的人。王霞不敢明目张胆的和邵家作对,唯恐惹怒了村里人,更何况何家人病了还要求到邵爷爷那里。直到十几年之后,王霞的儿子何光明成为官山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并在四年后被分配到了政府部门工作,成功的端上铁饭碗。而后不到一年又娶了顶头上司的小女儿做老婆,仕途一片坦荡。王霞的腰杆顿时就直了起来。更别说几年后,从县城通往官山村的公路修通,村民治病更加方便,邵爷爷那儿也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尤其是在何光明的媳妇当上了县警察局副局长之后,王霞一家俨然成了官山村最有面子的人家,就连村长见了她,也得亲切的问候几句。王霞底气十足,从此就和邵家彻底的对上了。可以说王霞在村子里顺风顺水了七八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和她顶嘴,而且还是向来老实懂礼的邵云去。不仅是王霞自己,就连一旁的老阿婆们也惊呆了。没等王霞继续发挥,邵云去勾唇一笑:“你家何志生成绩好我知道,他拿了省里的英语口语大赛一等奖我也知道,不仅是这些,我还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你小女儿的儿子,而是你儿子何光明在外面养的情妇生下来的野种。”“什,什么?”老阿婆们张大了嘴。官山村的村民都知道。王霞的儿子何光明的媳妇不能生。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先天缺陷,而是她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抓捕抢劫犯的行动中,给队友挡了一枪。因为当时正处于深山老林里面,条件恶劣,把人送到医院的时候,伤口已经感染了,最后只能以切除子宫的代价保住了一条命。因为这一点,女方家里一直都心怀愧疚,毕竟何光明也是何家唯一的儿子。她不能生,在老一辈眼里,何家可不就是断子绝孙了吗?老阿婆们依稀记得,十八年前的时候,王霞在外头打工的小女儿突然跑了回来。肚子里还揣了个孩子,据说她在工厂里交了一个男朋友,对方原来早就另外有了老婆,她家小女儿年纪轻轻的不经事,结果被人骗财又骗色。可他家小女儿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孩子打掉,并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小女儿寻死觅活,何家人也是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没成想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家小女儿又不想要了,连夜坐车离开了官山村,把孩子扔在了家里。何家人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只说正好孩子是个带把的,何家大儿子一家不是不能生吗?干脆把这个孩子过继过去,反正也是亲外甥,一家人,差不了多少。何家人一听,果然是个好主意。他们坚持把孩子过继给何光明,女方那边原本就心有愧疚,能这样解决后代的问题再好不过,所以也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也就是这样才有了何志生,听说这么多年来,女方一直都是待何志生视如己出,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何志生也一直走着女方那边的亲戚。何志生为什么能拿口语大赛一等奖,还不是人女方花了大价钱,听说是把何志生送到了市里的一个外籍英语老师家里,周六日上两天课,一次两千块。这在官山村这些村民眼里,就更是听天书似的,咂嘴饶舌,好不羡慕。眼下邵云去这话一出,老阿婆们瞬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她们齐刷刷的看向王霞。王霞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一连的不可置信,她颤巍巍的抬起手,语气都抬高了几个分贝:“你,你怎……”她瞳孔一缩,生生的转变了腔调:“你,你胡说八道……”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味道。在座的老阿婆们,哪个不是人精,看王霞这幅作态,心里顿时就已经有了成算。她们眯着眼,可不打算袖手旁观。王霞的腰杆太直了,高高在上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她们这些老一辈的放在眼里。老人家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别说什么乡里乡亲的,我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就恨不得诅咒你祖宗十八代还不带重复的。她们不高兴,就想搞事情了。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们,她们乐的看好戏。邵云去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何家的事情应该是两年后才会被捅出来。那个时候,何家的小女儿嫁的男人迷上了赌博,把家产输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高利贷每天上门追债泼油漆,闹的人心惶惶。人家有欠条在手,方方面面都打点过了,警察局还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袖手旁观。她家没办法,只好到处借钱填窟窿,可是相熟的人都被借怕了,人家直接闭门不见,就连何家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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