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杳张了张嘴巴,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她只得转身摆手道:“知道了,本殿下就信你七分。”
水自流愣了愣,又急忙伸手为茳杳引路:“殿下,这边请,翻过前头的小坡儿,便是虞大人所在的地方了,山里刚下过一场雨,您小心脚下青苔路滑。”
茳杳点了点头,在水自流的指引下走过脚下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小路。
这石阶小路明显有些年头了,许是闽南地区多阴湿的缘故,石阶表面长满了青苔。
茳杳留意脚下,心里也在想着水自流的事儿,她之所以对水自流说只信他七分,是因为她已经猜到,虞戈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提醒水自流: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亲人、地位,若你不珍惜我的信任,我随时都可以统统收回去。
这便是水自流害怕虞戈的地方,并非是看不懂,而是双方都看的透彻…
人生在世间,可怕的向来不是绝望,而是拥有希望之后的绝望…
这是阳谋,也代表虞戈有这个实力,是他与水自流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问题是,像水自流这样的人,虞戈手下还有多少?
茳杳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顶,她忽然发现,或许半年的时间真的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世方式…
不过,这对她和虞戈来说,应该都是好事吧?茳杳如此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踏上山顶。
此处远水,总算是少了几分阴寒,又是居高临下,独此山头一处水雾稀薄,举目四顾,入眼处白茫茫的一片。
“殿下再顺着下山路,走过台阶一百三十二道,便能见到虞总监了。”水自流站在茳杳身后,两手搭在小腹前,颔首道:“下官留在这里守着,您可放心去见虞大人,不会有任何外人来干扰你二人的。”
茳杳晃过神来,不住面色一红,急忙轻咳一声以做镇定,而后不紧不慢的走下石阶。
越是向下,水雾越是厚重,目之所及一片朦胧,雾也勾了芡。加之深山竹林风动,带着雾气穿腾,走在其中,宛若散步云间。
虽色泽单一,却也似置身水墨丹青之中,领略闽南山野之色,别有一番韵味。
又幸低头可视三步,脚下的台阶也不陡峭,茳杳一路走下,心里也在暗数着台阶数。
“第一百三十二…不多不少,还真合适…”茳杳迈下最后一阶,脚下踩着软乎乎的湿泥巴,一双白靴也着了二分泥土色。
她抬头打量四周一眼,说来也怪,分明下山时雾重烟稠,这下了山,到了山脚下雾气反而稀薄了些,想必与风水一说有关。
迎面吹来阵阵清凉风,吹乱茳杳额前的碎发,她伸手将拨了拨凌乱发丝,捋至一双微微发红的耳根后,又简单整理一番衣容,尽量让自己更加端正得体。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看到距离山脚下二三十步远的一户人家,只有一二层高脚竹楼,烟囱向上冒着青烟袅袅。
直觉告诉茳杳,虞戈就在这竹楼里等着她,可她却停在原地踌躇良久。
细细一数,竟已分别半年之久,距相顾重逢只差临门一脚,先前已经在心中准备了无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心中所想,只有情郎,心中所念,即是虞戈二字,其他的…譬如经久人变之类,已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