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
（小秘书会离开他吗？）
晴雪天,临城附近军民两用的机场附近，一架私人飞机拖着长长白尾冲进高空云层。
机舱内特别安静，大型机型分上下两层却总共只有六个座位,位置宽敞布置豪华。安全带插口和天花板灯座等金属部分全部镀金，橱柜用的梨花木与整体皮革装饰风格颜色保持一致。
卫星网络全覆盖,一层吧台冰箱影音室应有尽有，二层是三间卧室和两间淋浴房，内壁全是纹路细腻漂亮的大理石,隔音效果极佳。
引擎由萧氏集团生产,安静、稳定，内饰是私人订制，全联邦独一无二，堪称一所“飞行的宫殿”。
这种排场萧纵自己用不上，这是老爷子的配置，也是出入闲云山庄的基本条件——萧衍派飞机接送进出。
老爷子退伍前军衔已经到了联邦的中将，闲云山庄就跟个碉堡差不多，进出全凭老爷子高兴。跟萧老的标准比起来,萧纵身边的安保队四舍五入等于没有。
连驾驶员都是多年的军航飞行员,安防更不用说，萧纵都没搞清楚里边的门道。
“要学习。”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魏勉往前走了一步。
“要陪家人。”
他又走了一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舷窗边面无表情望窗外的俊美alpha，挑起了一边眉毛和一个极为欠打的尾音：“嗯？”
萧纵：
你能不能闭嘴。
从出发前看到顾引开始,魏助理就一个劲地瞅萧纵,老板全装作没看见。他憋了好长时间,一直等到顾引去洗手间,这才开始发难。
“老板您良心不会痛吗，”魏勉道：“留小秘书的家人自己过年。”
萧纵嘀咕道：“他说可以的。”
“害，这话说的，”魏勉故意抬高音量道：“小芳说你就算把顾引卖了他都会说可以。”
小芳是魏勉私下里对方驰的称呼，公务事情上还是会客客气气喊一句“方总”。
萧纵看了一眼顾引离开的方向，道：“方驰那张嘴迟早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他急了他急了。
魏勉笑眯眯道：“您要是成了我能不能算半个媒人啊——媒人能加工资吗？”
萧纵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守财奴？攒老婆本啊？”
“对啊。”
联邦贫富差距很大，200亿的拥挤人口数量，加上某些行业基本被人工智能垄断，就业机会非常有限，有些人为了混口饭吃不惜去殖民星开荒。
而留在主星的居民仍占绝大多数，这些人面临的竞争就很激烈了，能熬出来的都是精英。
魏勉出身普通家庭，进了恒华当总助后，薪水开到了一年两千万联邦币。他学历虽高，但三十岁不到就能当到这个位置，确实上进、勤奋、天资缺一不可。
还得遇上方驰这个“贵人”。
魏勉年纪轻轻就跻身进了金字塔顶端，可没有人能一直甘于现状，越是见过星辰大海的人，就越向往远方。
萧纵把视线调转过来，他斜睨人时最具威慑力，薄薄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时不时帮着老爷子盯我。”
“天地良心啊老板，”魏勉叫屈道：“我只是给顾秘书提供了一个就业机会，一个！”
“那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媒人？”
“”魏勉噎了一下，心想失算了，老板居然套路我。
但萧纵说得没错，无论安排顾引当实习还是别的什么，没有顶头大老板的默许，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乱来——毕竟钻石镶金的饭碗不多啊。
“不过我说老板啊，我看引引是越来越当真了，”魏勉突然正色道：“您对他究竟有没有意思？”
“一般吧。”
萧纵说，他又看向了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除了云就是云。
萧纵就是这样，每次抗拒回答时就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魏勉诚恳道：“老板，二少。我在您身边工作快七年，可能比不上燕叔对您的了解，但终归觉得这七年没白干——您要是真觉得引引一般，就不会留他在身边。”
萧纵张了张嘴，反驳的话还没说，就听魏勉又道：“退一万步讲，假设，我是说假设：酒店那晚被关起来的要是叶先生，您还会说那句话吗？”
「他是我未婚妻。」
不会。
萧纵几乎第一时间就在脑海中回答。
如果叶雨濛有什么问题，他还是会让律师把人保出来，但绝不会说出那句话。
“我跟他解释过了。”
魏勉叹了口气：“您解释了，那顾秘书呢？”
顾秘书乖乖地点了点头，回头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萧纵拒绝了顾引两次。顾引在他不需要的时候就始终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
他会难过吗。
工作方面萧纵一直最欣赏魏助理思维敏捷一针见血，恒华与合作伙伴谈判时，魏勉通常都是主力。
可当助理这么冲着他来时，萧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为萧纵现在满脑子都是顾引笑着问自己“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又或者是顾引坐在隔离室里冷得发抖的样子。
洗手间的门开了，顾引回到位置上，司令一下又蹿进他怀里，“你们在聊什么？”
魏勉笑道：“老板在考虑你刚刚的提议。”
顾引想接手安保部，负责萧纵的安全，他主动提出请求。
安保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冒着为老板挡子弹的危险，多数情况下是做风险排查并形成正式报告，不算高难度技术活儿。从前是魏勉分管，刘业主责，现在这一波洗牌处理后，空出了一堆位置。
顾引似乎有这方面的天份，他细心而严谨，并且主动性强。
可oga做这事的实在不多——自己都需要社会照顾保护，怎么谈保护别人。
所以顾引提出时，萧纵和魏勉都感到有些吃惊。
魏勉想得则比萧纵更多些，要不是真的喜欢得紧，明知最近频繁出危险，哪个oga自己给自己揽这种事情。
早前魏助理也不明白萧老为什么选顾引：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匹配度稍低但门当户对的oga给萧纵。
可等萧纵出了两回事之后，魏勉可算看明白老爷子从不做亏本生意——顾引这样傻o确实不多见了。
短腿猫的大尾巴扫来扫去，而顾引睁着清澈的眼睛期盼地望着自己。
萧纵心里似乎有一块地方软软地塌陷了。
从来萧二少喜欢什么就会争取，他不动就是因为不喜欢。
他不是没想过。
他不喜欢顾引吗？
不，他只是更喜欢看见小秘书屁颠屁颠地围着自己转。
可魏勉却告诉他，顾引也是可以离开的。
顾秘书只签了三个月实习合同，春季校招后就要回去上学了，顾引的性格很合群，也可能会在学校认识更年轻、喜欢围在他身边转的alpha
认识就认识。
萧纵一撇脑袋，要不是机舱不允许，魏助理甚至觉得他能把脑袋伸出窗外去。
这是在跟谁闹脾气呢。
当局者迷，现在看不清心意的恐怕只有萧纵自己罢了。
魏勉见状，默默地掏出手机给方驰回了一条信息：
【稳赢，以后请叫我——助攻】
方驰很快就回信息：
【好的魏助攻，拿了年终奖记得请吃饭。xd】
顾引见他一直不说话，询问道：“我可以吗？”
萧纵没回头，道：“等吴勇回来上班再给你们具体安排一下分工。”
那就是有戏。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要曲线救国，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顾引一下子就笑开了。
顾秘书最近是越来越开朗，早前小心翼翼的保护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率的热情。
像只初来乍到的猫咪，刚开始谨慎地试探，等发现有人纵容之后，胆子就开始大了起来。
可顾引比猫咪更容易满足，只要一点点的认可就能收获大大的开心。
萧二少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顾引高兴地rua起了猫，司令眯着眼，抬起下巴任他挠，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跟司令玩得这么好，真是猫咪成精了。”萧纵小声吐槽道。
顾引是萧纵生活里那几不可察的一缕甜，又像冬日里的阳光破开云层，照在覆着白雪的杉树林上。
要不要对小秘书好一点，起码等人家毕业还能来恒华上班吧？
卑微老板上线jpg
闲云山庄离临城大概三小时飞行时间的距离，这还是在私人飞机速度更快的情况下。
航行大约还剩半小时，舷窗外就全被厚重的云层包裹，什么都看不清楚。
附近云层电子比较混乱，对飞机信号干扰很大，只有经验丰富的老飞行员才敢盲飞。
地面有充足的时间对高空进行监控，这属于闲云山庄的第一道天然屏障。
每年这时候，想拜访萧衍的人就多不胜数，山顶监测塔的工作人员最近二十四小时待命，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台飞机降落，比某些民航机场都要忙。
“又来一架。”
地面刚接完一架飞机，地勤人员仰头看向天空，这里云雾缭绕，低空盘旋的飞机就是白茫茫中的一道阴影，隔老远就能听清引擎的轰鸣声。
“你猜这又是哪儿来的？”
另一个年长点的地勤，眯着眼看了看飞机，呵斥道：“什么哪儿来的，这是孙少爷！还不赶紧叫人来接！”
他拿着对讲机一通吩咐，地面工作人员很快就忙碌地清理航道准备降落。
年轻地勤刚上班不久，挨了一通训，摸着鼻子奇怪道：“孙少爷都几年没回来了，你怎么知道？”
能出入这片地区的飞机，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型号，从外观上看没什么明显不同啊。
年长地勤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再仔细看看，舷窗遮光板是怎么样的。”
“打开的啊。”年轻人一头雾水。
“开着就对了，”前辈道：“飞闲云山庄的飞机遮光板全程关闭，除了萧老以外，能打得开的就只有两个人。”
萧靖川和萧纵。
连方润锦都必须遵守规矩。
军部有事，萧靖川要晚两天才能到，现在降落的只能是临时决定回来的萧纵。
俩人站在航站楼边感慨，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年轻地勤敏锐地回头一看。
不远处一个戴超黑墨镜的alpha青年脸朝着他们这边，超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薄唇绷成一道直线。
那通身贵气和周围簇拥的人，浩浩荡荡得有好几十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和他的团队。
墨镜后，青年的视线缓缓移向天空，阳光从破开的云层中洒下，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
地面上的人都仰着头看。
青年似乎对此很不高兴，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挪步继续走。
“三少，”旁边的下属说：“夏爷还在山庄里等着呢。”
“他怎么回来了。”冷海云的话不知道是在问谁。
下属左右一看，也没别的人能回答了，于是道：“估计是觉得有危机感了。”
“——这么多年不回家，再不沟通一下感情，这家里以后还有没有他的位置都不好说。”
下属确实说中了他的想法，冷海云嗤笑一声，超黑墨镜中映出降在跑道上的飞机。
“现在再来争也晚了”
碰瓷
（顾小引的贼心和贼胆。）
恭候在机场的萧家本家的下属一看到萧纵，全部都愣住。
到底是亲爷爷啊，这么随随便便就来了。
别人恨不得把半个公司的高管都带上，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有一个入了萧老爷子的眼，得几句指点或者打听两句风向，整家公司来年甚至未来好几年都受益无穷。
大部分时候，哪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挣钱机会，都是人脉广、消息灵通罢了。
萧纵就带了两个人和一只猫。猫似乎还跟他关系不好，二少一看过去它就凶巴巴地哈气，还朝他亮爪子——奇怪，二少没事老瞟猫干什么？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已经偷看两三次了。
他一定很喜欢这只猫吧，下属们心想，求而不得才是最香的。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划掉魏助理）也算是拖家带口。
“这是魏勉，我的助理，都认识了吧，之前应该见过，”萧纵道：“这是顾引帮忙照顾猫的。”
所有人：
听见顾引的名字，老下属目光马上就不一样了。他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顾秘书好几遍。
这名字他们耳熟能详，顾引的外公顾霖更是老爷子的座上宾，都打过照面的，他们还管顾霖喊一声“顾老”。
萧纵带他回来意味着什么，这群人顿时都心下了然。
下飞机之后，还要坐一段车程，车队已经在机场外候着了。
清一色的豪车。
联邦主星再拥挤，也需要森林和湖泊来维护自然环境。战后重建时期联邦政府没钱，将一些偏远土地卖给了企业家，要求他们不能任意砍伐，每年还得花费巨额养护林木，但可以规划出一片地来修建别墅。
老爷子就在半山湖泊边建了闲云山庄。
顾引曾听说这里的布防是萧老的杰作。
老爷子当年在星际战场上战功显赫，仅凭三百兵力就守住了巴普勒要塞，尽可能拖延时间，终于等到了赶来支援的主力军。
那场战事非常惨烈，萧纵的大伯就牺牲在太空巴普勒要塞，战争结束后才追封的烈士。
顾引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萧纵看顾引的后脑勺。
（小秘书一点也没发现我不高兴。）
（果然平时温柔体贴都是装的。）
（他其实喜欢的是这只猫吧。）
（挠墙jpg）
顾引看见藏在树丛里的红外线仪，突然回过头来说：“老板，这里有啊，您不高兴呀？”
萧纵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拾，猝不及防地被撞见，于是迅速把脸一板硬邦邦道：“没有，你什么眼神。”
小秘书就磨蹭过来了。
商务车后座没有其他人在，连猫都被魏勉抱走了——顾引也不知道那些下属为什么要把猫抱走。
但他现在有点明白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应有时是相通的。
萧纵对顾引的纵容完全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照拂关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顾引就已经发现了。
以萧二少优越的自身条件，在感情中他习惯被人追逐，习惯不作回应。俩人之间恐怕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但顾引再沉寂下去，可能他们的关系就真的止步于此了。
人的热情总是会在反复的思索中逐渐趋向理智，顾引怕的就是萧纵理智。
所以他靠近对方时，顺手按下了后座与前排之间的遮挡板的按钮。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遮挡板移动的细微声音，顾引已经猫儿似的来到他身边。
萧纵听见胸腔里心跳“扑腾扑腾”地、不受控制地加快，“你干什么？”
我来安慰你呀。
顾引没有回答他，略迷离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微光。
萧纵清楚地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前后都是萧家的车队，一板之隔是老爷子派来的司机，在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有些化学反应似乎不受控制地发生。
温热的身体和气息喷洒而来，明明顾引已经打了足量的抑制剂，甚至还规规矩矩地贴上抑制贴。
在双重保险下alpha颈后的腺体还是一阵焦躁，随即信息素释放，将这种冲动向四肢百骸蔓延。
萧二少面色沉着，内心竟对他要做的事产生了些期待，身体里那些压抑久了的血液仿佛开始燃烧、发烫。
他脑海中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他想要他。
——让这个以下犯上不断作乱的小秘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让他哭着保证以后不敢了。
他想要他。
不可以这样，萧纵。
他警告自己。
顾引还在发热期，胆子这么大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
可内心又有另一道声音在狂吼：为什么不标记？他喜欢你而你也对他有意思，为什么不？
萧纵少见地进入人神交战的挣扎中，而就在气氛快要到达沸点时，一道手机铃声解救了萧纵。
顾引像突然惊醒般瞬间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听萧纵的语气。
“什么情况？”萧纵听了一会儿，好看的眉头再次蹙起，语调也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