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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1 / 1)

苏覃斜眼看她:“二姐姐今日吃的如此之少,可是想要减一减身上的负担?”苏令蛮放下粥碗,小米粥炖得香糯,可她却突然失了性质。吴氏不免担忧:“阿蛮,可是饭食不合胃口?”苏令蛮摇头,“阿娘,小米粥很好,你多进些。”吴氏莫名地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阿蛮你还在为你镇哥哥之事难过?”“阿娘太不了解我了。”苏令蛮哭笑不得地道:“镇哥哥虽好,但毕竟弃了阿蛮,阿蛮可不是那胡搅蛮缠之人,只是……”想要瘦一些罢了。她也想像大姐姐那样,出门访友不会被旁人嘲笑,不会被定州城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不起。苏令蛮以巾帕拭了拭嘴,递给巧心,站了起来:“阿娘,覃弟,你们慢食。”苏覃像第一回 认识她似的,愣愣地道:“二姐姐今日……”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阿蛮,你……”吴氏想到一种可能,蓦地睁大眼睛,莫非女儿又想跟幼时那般折腾了?她停下汤匙,放到一边,小米粥突然就感觉闻起来不甚香了。苏覃不明白这两人打起了什么哑谜,正欲问出口,却被郑妈妈领进来的春雨打断了:“夫人万福,小郎君万福。”春雨是丽姨娘的贴身女大丫鬟,苏覃自然认识:“你来作甚?”春雨朝吴氏福了福身:“夫人,丽姨娘让小郎君回去,小厨房特地炖了你爱吃的东坡肉,姨娘还等着你一同进食呢。”“哼,丽姨娘还真是着紧,我说小覃弟弟,你还是快去,免得呆久了丽姨娘又觉得我阿娘要害她那宝贝疙瘩。”苏令蛮毫不客气地道,这早先年便有前例了。不论苏覃是腹泻了还是着凉了,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丽姨娘告状是一告一个准,后来吴氏干脆就不沾边了。苏覃起身抬腿便踢了春雨一脚:“小爷这有你说话的份?”春雨立时跪下磕了头:“小郎君恕罪,丽姨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遵。”苏覃收起怒容,朝吴氏露出个可怜兮兮的笑来,“母亲,此番儿子要告退了。”变脸之快,简直让苏令蛮咋舌。吴氏看着这一主一仆摇摇摆摆地出了内室,才道:“阿蛮,你当真又要折腾自己?”“阿娘,你莫管。”苏令蛮摆手,见吴氏歇嘴不吃,便招呼翠缕将碗碟收了,重新往南窗榻上一靠:“当年我还懵懂,便嘴里喊着要瘦一些,实际也没什么章法,决心也不甚坚定,”苏令蛮此时面上的神情,让人想起了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充满希望和坚定,“只是。我还想问阿娘一件事。”巧心进门给一人都上了一盏热热的温羊奶。苏令蛮执起瓷盏小酌了一口,羊奶温和的口感滑入喉咙,杏仁的味清而淡,才问道:“阿娘可,我六岁那年大病一场,胖症亦是从那时便起的。”吴氏只觉得匪夷所思。阿蛮小时确实玉雪可爱,如观音座前的童子似的。当年她身子骨不好,千辛万苦诞才下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便当宝贝一样养着,生怕错漏了哪里。孰料六岁之时一个晃眼没见,就落入池中大病一场,险些去了,她走投无路之下听了旁人的话,去城外最有名的清净寺烧香,最终才得了贴方剂治好了女儿的病。“那你要问何事?”“那药方阿娘可还留着?”苏令蛮面上平静,一只手却忍不住轻轻抚着瓷盏。“药方啊……”吴氏摇摇头,“当时便让阿莱去煎了,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记得……”苏令蛮有些失望。她本想拿着药方去寻城里的大夫看一看,或许能瞧出些什么来。吴氏不赞成地看着她,“阿蛮,这么多年过去,若你身体的胖症与之前的病有关,早被大夫看出来了。”“何况当年你不过是风寒,虽来势汹汹,可到底也只是风寒。阿娘可从未听说,风寒会使人致胖的。”苏令蛮知道自己的猜想在时下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可她分明记得,那个梦里曾有一个青年与了她一分汤剂——说喝下去,便能解了她的形销内乱,等等。——莫非还是她太渴盼了?“还有一事,当年那郎中,你可记得是如何遇到的?为何大姐姐会跟着你去上香?”第6章 暗巷幽会“你大姐姐幼时便天资不凡,你祖母还在时便最喜欢她,那时她与你一同落了池,被囿在家中许久,我去上香,你祖母便嘱咐我将她带了去。”吴氏面上略有不快,“当年她已经七岁,该是晓事的年纪,偏要拖着你去看池边的荷花,才害得你落水,若非……”吴氏自来不惯在背后说人,连忙打住了嘴道,“这话也就阿娘与你说说,你大姐姐为人机紧,最善明哲保身,你以后还是莫要与她斗了。”苏令蛮板下了脸,“谁要与她斗了?只是谁都说她好,回头再带一句二娘子如何不好,难道我天生就该做她的比衬和绿叶?”吴氏拍了拍她,“好了,阿蛮,嘴长在旁人身上,任她说去。”苏令蛮最不爱吴氏这等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样,狠狠灌了一口羊奶,思及这加杏仁去腥的法子是大姐姐发现的,又忍不住往下一掼,“阿娘,你还没说那游方郎中之事。”“当日我去宝殿烧香,你大姐姐毕竟是小孩子性子坐不住,带着丫鬟溜出去玩了,没料到正好遇到那郎中,郎中便给了她一剂方子。”“这么说,你是没见着那郎中的面了?”吴氏点头,“但花妈妈瞧着了。”苏令蛮有些不敢置信,“阿娘你没见着人,就敢把方子给我喝?”“倒也没那么鲁莽,在给你喝之前,还给小狸灌了两碗,见没问题才敢给你喝的。”小狸是苏令蛮幼时的玩伴——一只大肥猫,浑身皮毛都跟黑缎似的发亮,可惜在她十岁之时便寿终正寝了。“阿娘你心还真大。”苏令蛮颇有些悻悻。吴氏坐了这么一会,觉得有些疲累,便吩咐郑妈妈扶着去了床上休息,苏令蛮默默地看着,待吴氏睡熟,便回了揽月居。对寻到游方郎中之事,她已经不报期待,倒是邱大夫……“来人,备车。”苏令蛮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小八风风火火地吩咐下去,一主两仆便乘着马车出了苏府。随着“得律得律”的驾马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朗生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自家店铺门口。他将撘子往背后一甩,人已经应了上去。当先跳下的,是一个圆圆脸蛋的讨喜丫头,她朝朗生喝道:“邱大夫可在?”朗生认出这丫头正是定州城里出了名的母夜叉的贴身侍婢小八,连忙端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邱大夫刚刚外诊回来,我这便去请他再去一趟苏府。”“不必了。”随着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马车里利落地跳下了一个……大胖子。苏令蛮拍着手,在周围那一片大叫可惜的眼神下,老神在在地走进了济民药铺。似乎每一个不认识她的人,在未见面先闻其声时,都会将她构想成一个轻软红绸里走出的绝色女子,而当见到她白胖子的真面目时,便会有这等痛惜的眼神。苏令蛮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能在其中找到一些……奇怪的乐趣。邱大夫听到门口动静已经走出了房间,“苏二娘子,莫非是令堂又出了什么状况?”“非也。”苏令蛮摇头:“邱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朗生默默地看着一老一少走进了专门辟开的待客室,怎么觉得,今天的苏二娘子好似没那么蛮了?巧心忍不住瞪了一眼这傻呆呆的跑堂。“邱大夫可记得八年前,我苏府得了一剂方子拿来给你品鉴,那游方郎中的药方,你可还记得?”苏令蛮开门见山。邱大夫捋着胡须的手却颤了颤,面色微微发青。“邱大夫?”苏令蛮狐疑地看着白胡子大夫,心里不免有些奇怪,邱大夫为人稳重,怎不过一个问题就变了颜色?“这么多年过去,老夫怎么可能还记得?”邱大夫摇头道:“二娘子问这作甚?”可苏令蛮分明从他眼神里发现了些一丝异样,她挥手,示意小八将休息室的门关了,直接一屁股坐到榻旁的第一张梨花椅上:“邱大夫,你与我苏府多年的交情,我阿蛮几乎是你看着长大的,今天得你一句实话都不成?”邱大夫放下手,负手往窗外看去:“实话?什么实话?二娘子这话没头没脑的,我邱予听不懂。”苏令蛮几乎以为刚才她是看错了,拍拍手站了起来:“许是阿蛮弄错了。不过,邱大夫可知,这定州城里,谁治疑难杂症最厉害?”邱大夫面色凝了凝:“莫非是府上有人生了病?”他转过身来,满面关切。苏令蛮打了个哈哈:“是阿蛮的一个朋友,所以想问问邱大夫,可有什么建议。”邱宇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似是下定决心地道:“二娘子,若一年前你来问,恐怕老夫也无甚好建议,不过今回嘛……”“定州城外往西三十里,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名唤麇谷,你去寻他。”“麇谷居士?”苏令蛮喜出望外道:“可是那活扁鹊?可开颅去病刮骨疗毒的大梁第一医科圣手麇谷居士?”“是,传闻天下便没有他出手治不了的病。可惜这人脾气古怪,出诊全看心情。老夫也是偶然在坊间见他为一孩童诊病才敢认,那手法……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说起这个,邱宇亦是满面唏嘘和向往。苏令蛮像是被一棒子打醒了。她突然忆起这麇谷居士的怪癖来,他医人有三条规矩,而首当其中的一条,便是妇人不医。传闻当今太后一直为头疾所苦,来请这麇谷居士,也被他不留情面地拒了,若非为宰辅给护住,早就被围门的甲士给杀了。可即便是甲士临门,他也不曾有松过一丝口风,真真算得上铁齿了。“二娘子可明白了?”邱大夫似是看出她意图:“老夫曾慕名拜访,却也缘吝一面,你……”他拍了拍苏令蛮肩膀,叹了口气。“可若是不试一试,谁又知结果如何?”眼前递来一根救命稻草,苏令蛮为了不溺水,也只能拼命抓着了。她拱手而退,待走及门前,脚步顿了顿,缓声道:“邱大夫若是何时想起了什么,还望通知阿蛮。”声音不大,很快便散入了空气中,再听不见。邱宇怔怔地立了半晌,直到朗生侧目的眼神扫来,才袖着手跺回了休息室,喃喃道:“二娘子,老夫也只能帮到这了。”苏令蛮并不知道邱大夫这一番心路历程,她快脚出门,药铺周围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几步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吩咐小八道:“你帮我去街上雇个两个帮闲,让他们早晚盯着邱大夫,注意,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不论邱大夫去了何处,干了何事,都要一五一十地记下来告知与我。”小八素来不会多话,自去葫芦街寻人不提。马车“得得得”地驾着苏府二娘子踏着日头一路西行。济民药铺位于西市的西北角,而苏令蛮想要去的是位于西市东南角的东望酒楼,那里有吴氏最爱的一样香糯鸡丝粥。苏令蛮掀帘向外看,今日大雪,街面上的青石路面被扫得干干净净,马车的车轱辘经过时,还能看到不时溅起的积水。路边行人裹着身上薄薄的棉衣,佝偻着背畏畏缩缩地赶路,往日繁荣的西市显得略有些萧条,但年轻的学子们因学堂放假之故,反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成群结队地在外赏雪游街,隐约可见有女子着胡服束袍发地夹在其中,颜色鲜亮,一径的朝气蓬勃,喜气洋洋之态。苏令蛮嘴角微微翘了翘。她忆起过去,镇哥哥少时亦常与她混在人群中疯玩,可不知怎的,大约两年前,他就不肯再上门寻她,此时想来……其实变故早就有了。只她是个傻子,瞧不清事实。他那帮子学堂朋友她偶尔也听过几回,提及她大多不是什么好话,镇哥哥为她出过几回头,她还喜滋滋地想:不管旁人如何,镇哥哥总不会嫌弃她的。她像是被回忆刺伤一般,匆匆地放下了帘子。马车内,闷冷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苏令蛮摇了摇铃:“卢三,你将车停下,我想自己走一走。”“是,二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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