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虽然是来见习的，但在这一个半月里，也是医院的一份子了，我希望你们……”套话说了好几分钟，中心思想就是希望他们有眼力见儿，勤快，听话，别惹事。能到c大附属医院来见习的，都是经过选拔的，整个学院才十个人。这十人，都是医学院的佼佼者。不过，每年实习生见习生何其多，在院方眼里，也不过是些打杂的而已。说完，拿着本子叫了各人的名字，分配带教老师。“叶明雨……”主任医师抬起头来打量了叶明雨一瞬，眼中闪过利光，“不错，成绩很优秀，家里是开诊所的？有临床经验？”“我从小跟着我父亲见习，看过不少中医现场诊断，稍微有点经验。”叶明雨说得比较谦虚，也有所保留。她如今还没考行医资格证，虽然目前国家在这方面查得不严，小县城更是不讲究这些，但她不想给人留下话柄。“你既然有很多见习经验了，那就直接去骨科跟着钟医生吧，他那儿事情多，缺个实习生。”医院和学校不同，连真正的实习医生，都得在各个部门科室轮流打转，基本不管你是什么专业。更何况他们只是些暑期见习生。不过是学校送来跑腿打杂见世面的，医院分什么科室，乖乖去什么科室就是了。他话音一落，其他同学顿时就有几分艳羡几分嫉妒地看着叶明雨。他们都只能旁观加打杂，她居然破格得到了实习机会！叶明雨也有些意外，来见习的十个人都是参加过选拔的，若论优秀，都是医学院各专业的翘楚，她何以得到这位主任的另眼相待。顺着指引叶明雨来到了那位钟医生所在的骨科办公室。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男人和女人说笑的声音，门虚掩着，叶明雨一眼就看到两人动作亲昵地打闹的样子。她敲了敲门，两人立刻拉开了距离，男人来拉开了门。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带着金边眼镜，看着不太好相处。叶明雨看了眼他的胸牌，正是她的带教医生钟伟民。“谁啊？做什么的？”他满脸不耐烦地道。“钟医生好，周主任安排我来做您的实习生。”叶明雨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钟伟民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是叶明雨？”“是的。”“有没有点时间观念，有没有素质，啊？现在是休息时间，你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我！存心打扰我休息是不是？”钟伟民面上闪过一丝了然，紧接着就声音尖利地骂道。叶明雨有前世那番被人嘲笑侮辱的经历，又独当一面接诊三年，心理素质已经十分强大，虽然觉得这钟伟民有些不好相处，倒也不至于因为他的一点指责就受影响。她笑容不改：“是周主任让我现在来的，怕您下午要接诊没时间。我只是先在您这里露个脸，您可以接着休息。”大城市医疗资源紧张，稍微好点的医院，医生中午就别想有什么正经休息时间，休息时间吃饭或者处理一些看病以外的杂事，已经是常态。钟伟民被她噎住，冷哼一声：“进来！”看了看垃圾桶里的饭盒与食物残渣，他下了第一道命令，“去把垃圾倒了。”叶明雨微微皱了眉，但还是提起了食物垃圾袋走了出去。她听人说过，实习生在医院难免要勤快些，帮带教医生做些杂事。回来后，钟伟民又命令她打扫卫生，打扫完又让她去取下午要用的一次性手套。一中午折腾个没完，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下午，又安排她带着病人去做检查，拿化验单，让人没个停歇，又毫无技术含量。“哎，小叶，去药房给我拿几瓶葡萄糖上来。”中午和钟伟民调笑的微胖女护士同样理所当然地差遣她。“具体几瓶，什么品牌，哪种浓度和剂量？”叶明雨有了先前的一次教训，坚持要问个一清二楚。之前这吴琳让她帮忙拿一种常用消炎药，她拿的不是她要的品牌，叶明雨就遭到了吴琳的当众训斥，还让她马上再跑一趟。女护士吴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有没有点常识，事无巨细都要问！还是c大出来的，我看你大学三年是白学了，也不知道怎么选进暑假见习生的！”叶明雨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吴琳对自己的刻意刁难，心中自然也是不快。实习生是来学习的，而不是来做他们发泄坏脾气的垃圾桶的。“吴姐，用在病人身上的每一滴药，都事关重大，用药必须精确而谨慎，说清楚难道不是常识？”叶明雨语气虽然不重，态度却毫不退让。吴琳气哼哼地甩给她一张单子。回来的时候，叶明雨就看到吴琳在跟钟伟民告状。钟伟民道貌岸然地又说了她一顿：“现在的实习生脾气可真大，我们当年实习的时候，谁敢这样不尊重前辈。”“小叶，这次也就算了，你以后好好跟着吴姐做事，每天下午五点行政班结束的时候来找我，我再给你安排别的任务。”让一个实习医生专门给护士打下手，这是从未听过的事情，医生护士在职能上本就是有区别的，跟着护士打杂，对医生来说根本学不到需要的东西，纯粹干苦力活。然而，不管医院还是学校都没有相关规定，见习生在医院比实习生还微不足道，就算是不合理，也只能受着。七天之间，叶明雨连着值了三个夜班，不值夜班也得早上七点来报道，打扫卫生，打水打饭，拿药拿化验单，全是些让人跑断腿的杂事。这也就算了，钟伟民还让她每天晚上写三个当天的病例分析报告。“你跟着我，总是该能学到一定东西的。”他话是这样说的。但他接诊的时候根本不让叶明雨在身边，她能看的只有一部分化验报告，看不到病例，也看不到用药，纯属让她做无米之炊。这种病例分析报告，除了多占用她晚上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根本毫无用处。她跟钟伟民提过要求，他就是不肯把病例给她看，叶明雨只能凭借过往经验做分析，还要天天被她挑毛病，说她野路子，用药不符合大医院标准。其余九个实习生，叶明雨偶尔去他们所分配的科室时，都见他们坐在一边玩手机，真是清闲得不得了。十个实习生所建的小群里，他们听到叶明雨的遭遇，也纷纷表示同情，再也没有先前那点微妙的嫉妒心思。叶明雨如今完全打杂不说，还动辄得咎，别说学东西，恐怕连见习评估的院方评分都悬。这可是影响学分和奖学金的大事。“吴姐，我三天前跟你请过假的，今天下午有事要回学校，不能值夜班。”叶明雨听到吴琳再次临时安排她今天值夜班，便反驳了一次。“我说让你值夜班就值夜班，哪里那么多理由！”吴琳不耐烦地吼道。“这小叶才来几天啊，都值了三个夜班了，你就换个人替她吧，人家回学校有事。”一旁有护士看不过去帮着说情。叶明雨确实勤快，人又和气，专业素质也不错，除了钟伟民和吴琳，总是对她各种指责刁难外，其他护士对她印象都很好。“我这是锻炼她，其他人还没这机会呢。来医院不就是为了多学东西嘛，不多干活哪里学得到！”吴琳根本不买账。她对折腾叶明雨的差事很满意，前天钟伟民说她做得好，还给了她三千块钱买衣服呢。虽然她的工资也有七八千，那毕竟是辛苦钱，哪有这三千块钱来得容易。动动嘴皮子骂骂人，随便发泄戾气，再差遣叶明雨去做她自己不想做的苦力活，这样还能赚钱，何乐不为。她很清楚，有人想整治叶明雨。不过，叶明雨没钱没背景，她做起这些事来毫无心理负担。推不掉值夜班，叶明雨只好抽空给陈逸扬发了微信。“今天又要值夜班，回不来了。抱歉逸扬，下次姐姐再请你吃饭做补偿啦！”陈逸扬一来c城就签了c城最大的wow俱乐部，加入俱乐部重金打造的gift战队，进行了为期七天的入职培训，今天才放假，早就跟叶明雨约好了今天去吃大餐庆祝。“想吃什么，给你带。”陈逸扬很快回复。“不用，我待会去食堂吃点。你忙了一个星期，在家好好休息。”发完消息，她又投入了那该死的报告之中。陈逸扬看着叶明雨的回复，微微皱了眉，他虽然不太了解医疗行业，但前这已经是叶明雨见习八天以来，第四次值夜班了。他在网上查了下，就算是专门的医生，也没这么频繁的，她一个见习生怎么当得这么辛苦。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去公寓楼下，叶明雨很喜欢吃的那家中餐厅，打包了几个她爱吃的菜，他便打车去了c大附属医院。晚上医院人比较少，陈逸扬正在楼下等电梯。就听见两个去食堂吃饭回来的护士正在说八卦。“那个小叶，可真是能忍，钟伟民和吴琳两个这么折腾她，一般学生恐怕早就受不住了！”其中一人有些感慨地道。小叶？陈逸扬听到这个姓，顿时留心了，那钟伟民不正是明雨的带教医生吗？她们说的，难道是明雨？“忍是对的，不然咋办，闹？到时候钟伟民怕是会说，是为了锻炼她。这样一来，反倒让院方觉得她自己懒惰又不服管教。闹了也换不了带教医生的，只会让人更记恨她。你别忘了，她的见习评估还掌握在钟医生手里呢！”“啧啧，现在想想，我以前遇到的带教老师真是活菩萨啊！”电梯来了，两人停止了讨论，陈逸扬按下八楼，发现是去同个楼层，两个年轻的女护士不由得看了陈逸扬一眼，这一看，就相互挤眉弄眼，又偷偷打量了他好几次。“好帅啊，是哪个床的病人家属，以前都没看到过！”等陈逸扬出了电梯，两人就立刻激动地讨论起来。“走，咱们跟去看看！”陈逸扬记忆力很好，叶明雨之前跟他说过办公室位置，他便径直自己找了过去，敲了敲门。“请进。”陈逸扬推开门，叶明雨顿时一脸惊喜：“逸扬，你怎么来了！”“小爷刚在平台提了现，赏你顿肉吃。”一如既往的语气欠抽，不过叶明雨知道他是一片好心，倒也不计较。打开饭盒，见全是她喜欢的菜，脸上的笑容就更欢喜了。陈逸扬帮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饭盒递过去：“趁热多吃点。”门外两个护士瞅了一眼，退到旁边。“哇，小鲜肉好体贴！”“你说他不会是小叶的男朋友吧？”另一个道：“小叶那张脸，能交到这么帅的男朋友？我估计是弟弟或者亲戚吧。”“也是哦，嘿嘿，明天找小叶打听下，她弟弟有没有女朋友……”叶明雨中午没来得及吃几口饭，早就饿了，偏偏手头各种事情耽误得根本没来得及去食堂吃晚饭，陈逸扬送来的菜可真是及时雨。陈逸扬看她吃得香，嘴角勾起个愉悦的笑容，想起刚才在电梯口听到的话：“喂，笨蛋，你那个医生手下，有几个姓叶的见习生？”“就我一个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