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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1 / 1)

孟昶青闻言笑了笑,不怎么在意地随口反问道:“唐七,你莫不是吃醋了?”然而唐七盯着他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他张了张嘴,半晌后郑重道:“主子,您找谁都成,以您的身份,有分桃断袖之癖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林小哥…………林可是男人,又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何况他的身世实在是不简单。主子,这条路太难走,与其日后摔得遍体鳞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踏上去得好。”这话,唐七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林可的真实性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是以孟昶青并未将此事告诉他。这些天来,自家主子那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唐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诫一二。这已是第二个说他喜欢林可的人了…………孟昶青有些郁闷地想:难道当真如此?然而他不说话,唐七的神色却是愈发凝重,苦口婆心地说道:“主子,还是放弃吧,在我看来,林小哥对你半点意思都没有。他小子好色得很,这左拥右抱,身边尽是莺莺燕燕,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是女人啊!”孟昶青:…………唐七摇摇头,继续毫不留情地捅刀子:“他身边那么多女人,主子,您是万万抢不过她们的!”孟昶青:…………“您长得是好看,说不准真能挤走那群不长眼的女人,一时占了上风。”见孟昶青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唐七终于痛心疾首道:“可以色事人,不能长久啊!主子!”孟昶青:…………“唐七。”孟昶青沉默片刻,缓声说道:“你这般过问我的私事,似乎并不怎么合适。人与人之间,到底应该保持一些适当的距离。”唐七不知怎么地就打了个哆嗦:“适当的距离?”“对。”孟昶青弯起唇角,身上寒气四溢:“譬如,阴阳相隔——”唐七:…………☆、第47章 百家(补内容)天水城中暗潮涌动, 又是过得几日, 正是四月初八。阳光明媚,谢雁城的心情却不如天气这般好。一直以来,他都拿孝道压着自己的嫡子, 可那一日过后, 谢中奇便带着樊氏离开谢府, 大有铁了心要跟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刀两断的架势。换做平常时候, 谢雁城一怒之下, 或许真会将这逆子逐出家门, 可值此多事之秋,多一点人脉也是好的。谢中奇既然认识那姓林的密卫, 就还有些可利用的价值,谢雁城也只好忍气吞声, 让谢中士传话叫谢中奇回府,率先做出一个低头服软的态度来。可谢雁城退了一步,谢中奇却并不领情。拖了许多天,才在天水酒楼定了个位子,客气而疏离地请他过去一会。谢雁城心下不快, 到底还是微服去了。他换了套寻常的衣服, 但身上仍带着久居人上养出来的贵气, 店家待他很是恭敬,躬身领着他上了楼。二楼是包厢, 拿绣花屏风隔成单独一间, 梨花木的桌椅, 青花瓷的茶具,屋内香烟袅袅熏人醉,窗外是杨柳青青江水平,看着颇为雅致。有一人静静地倚在窗前,不知怎么的,叫人不自觉地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乌黑的眼珠被垂下的睫毛遮住半边,眉眼中带着些许倦怠的神色,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影,像是在眺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见到谢雁城,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贵客到了,请坐。”“你是…………”谢雁城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会,不悦道:“虢山呢?”“大哥不会来的。”那人笑了笑:“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谢大人想找的,不就是我么?”“…………林可,林梅素。”谢雁城的表情严肃起来:“怎么是你?”“我来和谢大人谈一谈。”林可开门见山道:“近来漕帮的事,想必令大人很是为难吧。”“此事如何,朝廷自有公论。”谢雁城道:“本官清者自清,有何需要为难的。”林可上下打量他,笑着摇了摇头:“谢大人,咱们在这里试探来试探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账本已经到密卫手里了,您再装腔作势的,恐怕要倒霉。”说完也不等谢雁城反应,她便敛了笑意,淡淡说道:“正康六年九月初七,甲先生支取纹银一千两,正康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甲先生自仓中提稻谷一百石,棉花一千斤。同年十二月,甲先生…………”“够了!”谢雁城一声断喝,怒气冲冲地打断林可的话,脸色赤红,喘着粗气道:“孟珙投靠密卫了?不、不可能,这是取死之道,他不可能那么蠢……账本,你们拿到账本了?”密卫其实还没能找到账本。这甲先生就是谢雁城在账本上的代号,林可只是借助密卫查出来的一些零散东西,诈一诈谢雁城罢了。“现在追问这些小节又有什么意思?”林可望着谢雁城,嘲讽一般弯起唇角:“谢大人,你还认不清形势吗?西原流寇横行,朝廷接连用兵,财政已然入不敷出,前几个月木家堡又与北齐打了一仗,北齐那里还不知如何反应,边军一鼓噪,朝廷指着这帮丘八打仗,今年的粮饷又得往上加。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此时两大粮仓出事,尚明仓更是干脆被烧了个精光……运输线出于半瘫痪状态,人心不稳,奸商趁机囤粮居奇,京城的粮价已然涨到五两一石了,谢大人!”这些事,谢雁城其实全都知道,但他从来不敢去深想。如今黯淡的前景被林可点破,字字如刀,他的心防已经被破了一半,连藏在袖中的手都有些颤抖。林可却不放过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泥腿子饿死几个,对谢大人来说当然没什么好在乎的。可京城是什么地方,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里面能拍死九个当官的。粮价飞涨,好些御史都没米下锅了,这帮人战斗力可不弱,况且事关切身利益,谁都会拼命的。纵是平头老百姓,也决计不肯坐在家中白白饿死的,若是一个弄不好,京城不稳,怕是连首辅都要掉脑袋吧——可谢大人你竟还在这里和稀泥,指望抛出一两个小卒子就能将此事平息下去,委实可笑。”谢雁城缓缓抬起头,整个人似乎都在瞬间老了几岁。他喃喃道:“这是何必?改漕归海,改漕归海……牵扯这许多人来,孟昶青简直就是个疯子。”“您和孟统领,总有一个人要担责的。”林可看着这位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山南统领,语气中没有半点感情:“谢大人,您不合作,我们也只能去找肯合作的人。”“等等。”谢雁城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说道:“本官在东儒党那里还有几分颜面,说吧,密卫想让我做什么?”接下来的事很顺利。东儒党的根本远在浙东,原本就分润不到多少漕运的好处,比起失去谢雁城这位山南一柱,改漕归海于他们来说是可以商量的事情。孟昶青承诺,孟珙下台后,这个山南统领的位子由东儒党人安排,相信东儒党魁莫青山应该会接受这个不错的交易。至于谢明雨的婚事……谢雁城既然已经决定出卖孟珙,想必不会留着这门婚事,以免将来连累自己。走出酒楼,林可轻轻呼出一口气,事情虽办完了,心中却没有多少兴奋的情绪。见了太多的丑恶嘴脸,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只叫她疲倦。她愣了会神,不自觉地顺着江水往下游走,很快就到了自己常去散心的一处地方。此处僻静,一道残阳铺水中,青山隐隐水迢迢。林可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出去,江面被打破,泛起层层涟漪。那声音激起飞鸟,芦苇荡不住摇晃,鸟群扑簌簌地朝着天际飞去。林可望着那些越来越小的黑点发呆,忽地听到有人在身后轻声唤道:“林兄?”那声音中带着些许迟疑,林可一时间没想起是谁,疑惑地转头望去,便见到向秀独自立在霞光之中,眼中含笑,正看着自己。“向兄!”林可吃了一惊,手一撑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此地还是林兄介绍于我的。”向秀温和地笑道:“这里没有多少人,正适合我看书。”这次回来,林可身边一堆杂务,没能和向秀见上几面。在书院那几日,她早与向秀混得熟了,闻言便打趣道:“跑到无人处来看书?向兄看得莫不是春宫图?”向秀弯起唇角,露出的笑容清清净净,宛若清风皎月。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有些好笑地回答:“听林兄如此说《墨辩》,墨子怕是不免要从坟里爬出来了。”林可讶异道:“你还看墨家的经典,我记得儒墨两家的关系可不算好。”“那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墨家传承早已断绝,也谈不上什么别的。”向秀道:“老师不愿我看这些离经叛道的杂书,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旁人皆道墨者乃无君无父的贼子,然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在我看来,墨子的学说并非一无是处。”“如今天下儒生当道。”林可怔了怔:“这么多年来,你怕是头一个从翻查故纸堆,研究墨家学说的人了。”“不光是墨家。”向秀眼中透出些落寞来:“黄老、法家、农家、兵家,自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诸子百家的典籍都散佚得差不多了。孔子诛少正卯,孟子同样容不下许行,大道之争,从来残酷。便是如今,儒家各派也是争斗不休,于民生何益?如今财匮民困,盗贼滋炽,吾辈治学,以利民为要。如何富民,如何强国,光靠一家之言,或许…………”在这个时代,向秀的言论堪称欺师灭祖、大逆不道,是以他从未跟任何人吐露过心声,今日却不知为何,竟在林可面前将这些话全讲了出来。“我的想法,老师不会理解,师兄弟们也不会理解。”向秀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或许林兄能够明白,所以才忍不住一吐为快。”“也许吧。”林可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向兄,可就算我觉得你说的对也没什么用处,不管怎么样,司马先生若知道你有这种危险的思想,定然会忍不住掐死你的。而且你这么偷偷摸摸地看书有什么用,思想要传播开来,才能富民强国,对天下事产生它该有的影响。”向秀顿了顿,苦笑道:“林兄说的不错。”林可往两边看看,确定没人,凑过去拍了拍向秀的肩膀,以卖安.利的语气劝诱道:“向兄,挂羊头卖狗肉听过没,瞒天过海听过没?‘发先贤之微言大义,试论于当今天下’,向兄,你听过这句话没?”向秀一愣,疑惑地望着她。林可朝他露出一个笑来:“你不必明着跟人家争论。诸子百家的思想,你可以拿来改头换面塞进儒家的理论里,不是么。就说你是从孔圣人的微言大义中得到启发,参考了春秋左传什么的,谁能说什么?反正一本论语,如今也被一代代儒生歪曲得差不多了,就是孔子的亲传弟子,对他的言论也是各有各的解释,你不过是继承先贤的伟大事业罢了。”听了林可的一席话,向秀愣愣道:“……林兄高见。”那些话其实十分离经叛道,偏偏听上去很有道理。孔子死后,儒门分裂,与儒家相爱相杀数百年的法家其实就脱胎于子夏的学说,因而向秀一时之间还真反驳不得。若换个人或许会恼羞成怒,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同林可争论个不死不休。然而以向秀的豁达通透,却能看出其中确有可行之处,而林可也确实是在替他着想。过了片刻,他将林可的话细细咀嚼了几遍,便不由失笑道:“这倒确实是个好办法,我记下了。”“只是这样一来,不知道儒家学说会被你变成什么模样。”林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却忽然郑重道:“但总该试一试。”望着地平线上那缕逐渐消失的阳光,林可缓缓地,像是要一并将这些话刻在心里一般说道:“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华.夏文明之鼎盛自此开始。然而入今思想禁锢,东儒派一家独大,科举只考四书五经,将华.夏数千年的文明与智慧弃之如敝屣,不思进取,以至于国家积贫积弱,内忧外患。有思才有变,总要有一个先行者,哪怕是摸着黑磕磕绊绊呢,总归替后来人踩出了一条路。向兄,其实学说如何倒还在其次,我只希望华.夏民族能够保留思辨进取的精神,无论如何在百年之后,不要再出现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的畸形怪物,将普天下黎民百姓全都变成一个个思想僵化的木头人。”她的表情如此认真,乃至于凝重。向秀微愣之后,垂头轻抚《墨辩》深蓝色的封面,发丝垂下,遮掩住了他的神色。过了半晌,他方才开口道:“我眼中只有现在,林兄却已看到百年之后的将来。如此下去,儒家当真会到如此万马齐喑犹可哀的地步么?”“我不知道。”林可轻叹了口气:“我说不出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当这个国家超过七成的人吃不饱饭时,高居庙堂的儒家子弟们,怎么都该求新求变吧。尧舜以来,各个朝代鲜有超过三百年的,儒家所期待的大同世界,圣王之治又在哪里?甚至数百年后…………”数百年后神州陆沉,中原之地尽染腥膻,清朝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自此之后,中华之民流离失所,中华之土地浸满鲜血,那段历史给整个民族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阵痛与伤痕。一开始来到这里,林可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但渐渐的,她影响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事也在影响着她,她的心里渐渐压了更多东西。人们被囚禁在短暂的一生中,看不透历史的迷雾,看不穿未知的未来。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却机缘巧合来此,从而知道华夏数千年的历史,能够借此一窥兴衰与治乱,通晓时局和人心。不管她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都应当有其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些饱受战乱之苦的大楚百姓,更是为了避免华夏民族百年之后的那场灾难。只是这些话都不能与人言。“向兄,对不起,我无意贬低你的师门。”林可最后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为了向你赔罪,我请你喝酒如何?”“林兄坦诚而言,令我受益匪浅。”向秀摇了摇头,释然地笑道:“这杯酒,该我请林兄才对。对了……”他忽而好奇问道:“不知‘存天理灭人欲’出自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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