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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1 / 1)

“外面太吵闹了,朕想和丞相单独小酌两杯。”李谕亲自为萧从简倒上酒。他们从前也时不时小酌,萧从简没有怀疑,不过今日他已经倦了,只慢慢饮完了一杯,就想向皇帝告退。李谕这时候怎么能放他走,又殷勤劝了两杯,才道:“丞相,朕实在是没有办法……”“什么?”萧从简忽然耳朵里一阵嗡嗡声,皇帝后面的话他根本听不清楚,随着耳鸣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竭力想保持清醒,想端起手边的茶喝一口,但伸手连茶杯都摸不到,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沉重困倦。李谕默默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歪倒的萧从简。萧从简临昏睡之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能够呓语了一声:“陛下……”李谕抱着他坐在榻上,让他躺在自己怀中。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李谕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萧从简。他看着萧从简脸上被酒气晕出的薄薄的红色,他看萧从简安睡的神态。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从胸腔中振出一声叹息,他伸出手,轻轻用手背贴了贴萧从简的脸颊。“我知道这是最坏的办法,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他低声,温柔地说。他慢慢垂下头,轻轻与萧从简嘴唇相触,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他放开了萧从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安排。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他不急于这一晚。萧从简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他上一次醉得如此厉害还是成婚那晚。他醉得太厉害,但梦并没有停歇,他一会儿梦到阴魂不散的文太傅,一会儿梦到乌南的大水……在这半梦半醒间挣扎了一会儿,萧从简才确定自己终于完全醒来了。然后他想起来了,他并不是醉倒的。他费力地从大床上侧身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他边走边辨认,不一会儿,他就认出了,这里不是别处,就是东华宫。是东华宫的一处偏殿,与皇帝日常起居的寝宫正相对。但怪异的是,这处偏殿中除了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萧从简走到门前,他用力一推。果不其然,那扇门是锁着的。他被皇帝关在了东华宫。第68章萧从简一瞬间想起的是文太傅那句诅咒一般的警告。——“你要当心他。”他的心脏缩紧。他离开正门, 去找找边门。虽然明知道皇帝既然关他在这里,自然不会留缺口。但他还是习惯性查探一番。年前时候皇帝曾经重新修整了东华宫偏殿。他这么一看,皇帝动的工程并不小。他可以自由走动的地方就看到了寝室,书房,茶室,阁楼,三处阁楼, 可以眺望不同方向的风景, 后院花园, 花园还不小,里面修了露天浴池。在这寂静中,草丛忽然一动,萧从简一看,只见一只一两个月大小的奶猫摇摇晃晃钻了出来, 冲萧从简喵喵大叫,似乎是饿了。萧从简没有理它, 他静静地站在台阶前。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一听就知道是皇帝的。萧从简转过身。皇帝与他只有几步之遥。皇帝突然叫出来:“你怎么赤着脚!”皇帝转身就跑去拿了鞋, 又跑到萧从简面前, 十分焦急:“快把鞋穿上,你的病要小心才不会复发。”他蹲在萧从简面前,将鞋送到萧从简脚边。萧从简不动。李谕抬起头:“丞相,有什么话,你先把鞋穿上再说。”萧从简按捺住怒火, 淡淡道:“岂敢有劳陛下。”他自己提起鞋,转身往里走。去屏风后面,穿好衣服鞋子,整理好仪容。李谕正坐在榻边等着他,一见他出来,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萧从简好像第一次注意到皇帝的眼神看起来如此诡异。恨他吗,不是。嘲笑他吗,也不是。只是那眼神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洞,贪婪又露骨。他此刻有数不清的事情要问皇帝。但有一个问题是不必问的。为什么?他想这个问题不用问了。不问,才好给彼此都留点颜面。他不用吹嘘自己劳苦功高,皇帝也省得虚情假意,表示是迫不得已。这故事历朝历代说得还少吗,说来说去不过都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眼下这情形,皇帝应该暂时不会杀他。否则昨晚下在酒中的就该是剧毒,今天丞相府就该办丧事了。但很难说,皇帝这一步走得实在诡谲。他又想起他病重时候,皇帝的三次亲临探视,那不是作伪。作伪做到那地步,也太过了。想到此节,萧从简突然又想到文太傅那句话——“你已经被他迷住了,骗到了”。看来文太傅是说对了。皇帝都要对他下手了,他竟然还想起皇帝过去是如何亲厚他。“那么,”萧从简终于开了口,“陛下是准备什么时候办我的案子?臣不能总是待在这东华宫。”李谕岔开话题,答非所问:“丞相可有哪里不适?朕怕那药力太猛……”他说得讪讪的。萧从简心道,跟现状一比,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看来皇帝是一点底都不肯透。于是萧从简干脆不说话了。他看都不想看皇帝一眼。李谕大致能猜到萧从简在想什么。萧从简这时候生气愤怒都是应该的。他没指望现在就能得到萧从简的好脸色。他也垂着头不说话。这里是他特意为萧从简重新布置过的,只求让萧从简住得舒服些。两个人就这么熬了一会儿。萧从简跟入定了一样,满面怒容就是什么都不说。最终还是李谕败下阵来,先开口说了话。“丞相……”他一开口,萧从简就打断了他。“陛下还叫我丞相?从来没有被关押起来,不能理事的丞相!”萧从简气极了。李谕还是坚持道:“丞相,你现在是在东华宫,不是在地牢!”萧从简再也忍不住,刷得站起来,他站得太猛,又正在激愤之中,再加上未消散的药力,顿时一个天旋地转,差点栽倒。李谕一把抱住他,他一双手都在颤抖。萧从简也是气得手颤。两个人竟保持这姿势站了一会儿。萧从简才费力地推开皇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沉沉问皇帝。李谕咬住舌尖,几乎要咬出血来。“朕知道。”他说。“倒是丞相,知道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他问萧从简。萧从简放声大笑,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他笑得咳嗽起来,平息下来才道:“陛下要说这全是臣的错亦无不可。至少乌南之战,都是臣之罪。臣不该淹死那两万人——陛下用这个理由杀我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吧?”李谕也急红了眼:“谁说朕要杀你?朕……要杀了你,就永世堕畜生道。”他指天发誓。萧从简心中姑且信了皇帝这话。但皇帝只说不杀他,不代表不杀其他人。他被皇帝囚禁,不消几日,外面就要乱得天翻地覆了!若是文太傅还在还好,朝中至少还有一个领袖。文太傅的势力已经被他剿干净了,他再一倒,朝中不知道该如何群魔乱舞。不过这应该正合了皇帝意——先是文太傅,再是他,全被废了之后,这所有的权力就全拢在皇帝手中了。他担心皇帝对他的人下手会比对文太傅的人下手更重。毕竟他手上实权太多,又刚从乌南出兵回来,军权这一块,比文太傅手下那些笔杆子更要命。他越想越心痛。若皇帝杀了他手下的那几名爱将,他这十几年的心血都是白付出了。“臣从未负过陛下……”萧从简道。他还是不得不做这套事情,剖白心迹,以求妥协。但他太累了,太失望了。一张口,就说不下去了。而且皇帝竟比他先哭了,萧从简坐在榻边,静静看着满眼含泪的李谕,道:“陛下心里清楚。”皇帝走到他面前,慢慢跪下,他抱住萧从简的膝盖,将脸埋在萧从简的腿上,像做错事的孩子。萧从简伸出手,抚了抚皇帝的头发。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天下本就是陛下的,永远是陛下的。既然陛下决定将所有事情都牢牢抓在手中。那从今往后,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第69章仅仅一天之后, 京中就乱了套。所有人都在问:发生什么事了?皇帝想怎样?丞相现在在哪里?皇帝到底想怎样?右仆射赵歆成在赏花宴那天夜里被突然请到宫中。那天他本就有些不适,因此没有去赏花宴。他正在家舒舒服服喝着茶,让美婢给他篦头发,忽然宫中就来了人请他进宫。夜深时候皇帝召他入宫,必然是突发了什么事情。但皇帝一开口还是把赵歆成吓跪了。“朕已将萧丞相秘密关押起来。”皇帝面无表情,说得很淡定。赵歆成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陛下!万万不可!萧丞相是……”皇帝倾身伸手按在他的肩上:“朕知道你要说什么。萧从简如何能干如何重要的话,你不用说, 朕全知道。”他对赵歆成和蔼说:“你唯一要考虑的, 就是朕想要什么。”赵歆成沉默了。他已经陷入震惊当中。皇帝一直对萧从简言听计从, 他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一手。既然皇帝说已经将萧从简秘密关押起来,那就是真的——那皇帝到底布置了多久?有多少人参与?至少宫中的御林军都在皇帝手中。现在的态势他一概不明,他不敢轻举妄动。赵歆成突然看了一眼屏风,那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他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那后面就会冲出人来将他也押下去。“陛下,”赵歆成态度软了下来, “朝中不能没有萧丞相。”皇帝淡淡说:“朝中不是不能没有萧丞相,只是不能没有丞相——要不然朕这时候找你来做什么呢?”他叫赵歆成起来。“事情已经这样了, 朕心里也不好过。萧从简的案子朕会亲自管, 你接下来要做的几件事情,你要记好了。”赵歆成听明白了。皇帝是在给他许诺。但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就像一眼睁睁看着一座大山向他压下来,他动弹不得,向东逃是死, 向西逃还是死。而且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快就被利诱。他向皇帝道:“陛下,臣以为无人能够取代萧丞相。”皇帝听了并没有生气——这才叫赵歆成有些害怕。皇帝太冷静,不动摇,是铁了心的样子。皇帝只说:“怎么,你们是离开了萧从简就不知道怎么做事了?没有萧从简,你们连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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