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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1 / 1)

静王府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托了冬早的福气,胖婢女和瘦婢女有了充足的炭火将屋里烤的暖意融融。毕竟皇帝给的鸟儿总不能冻着。不过自从冬早前头跑了一次将她们吓得够呛,两人便仔细的将鸟笼好好的加固了一番。把鸟笼四周原本细长的缝隙都做了隔断,却没有想到当时冬早其实是从鸟笼门里大摇大摆出去的。若是冬早知道两人以为的是什么,保准要又惊又喜。嗨,自己原来看起来这么瘦吗?此时,鸟笼悬在两个婢女头上,她们得了空闲偷偷翻出一本瘦婢女在外头带回来的话本小说,由识字的瘦婢女轻声念出来听。冬早百无聊赖,躺在鸟笼里吃饱了就听着下面她们说话。“上一话说到陈书生终于考了状元郎,衣锦还乡时却被大官要求迎娶自己的女儿……”“这怎么成,徐娘还在家里等着陈书生呢!”书中陈书生回忆起自己与徐娘成亲时候的甜蜜场景。“陈书生轻轻地将徐娘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脸上的娇羞红晕,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两人说了几句俏皮话,便滚在一处……”后面瘦婢女的声音不知怎么越来越轻,冬早站起来费劲儿的从鸟笼里往外看,只见两个脸蛋红成猴屁股的婢女。他满心好奇,耐不住还想往下听的心思,只能更用心的听瘦婢女声如蚊呐继续念着。“徐娘热情极了,伸手将陈书生的衣物褪尽,启唇迎上,双手酥软拂过陈书生的胸膛……”冬早对这样自己无所知为何的东西感到十分吃惊。他记得前面瘦婢女说那徐娘是陈书生的娘子了,陈书生是徐娘的相公。他对相公娘子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少,于是每当有机会时就忍不住偷学起来。而现在冬早忍不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后面瘦婢女读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头。原来娘子是应该要这样对待相公的,好歹现在记下了,免得以后同萧绥相处的时候还要因不懂出丑啊。第六章静王府门楣高悬,廊柱屹立,于层层台阶下往上看,内里藏着的不知是空洞还是冷瑟,落在外人眼里却只见得权力翻腾,富贵荣华的沉沦。马车缓停下来,早守候着的仆从脚步匆忙的上前,先低声告礼,后小心的将车门推开,再便就像是如躲避鬼魅似的疾步退到了边上。萧绥一人穿过二门,独自走在宽阔的游廊间,广袖随着他的脚步微微荡起波澜。目光往前,暗色的朱漆在冬日显得愈加萧条,院子里的青灰砖缝间残留一两根枯草,被人踩来碾去毫不起眼。“哎,你别闹,郑管事说一会儿就要用的……”“嘿嘿,今天下午我有半天假,你可要带什么东西,我自去都给你买回来。”两道声音隔着造景的花窗传进萧绥耳朵里,他的步子不变,身影在下一刻从花窗里一晃而过,使得那边原来语气轻松的话语转瞬间戛然而止。他再拐个弯时,便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奴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向他行礼。萧绥原本淡垂在身侧的手挪到了后背,舒缓的指尖也藏在衣袖下面捻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脚步只是从两个仆从身边跨了过去,连眼色也未曾多给一个。等萧绥走远了,紧紧低着头的一男一女才从地上忙不迭站起来。小婢女啪啪啪的用手拍打自己膝头上的灰尘,同时低声嘟囔,“吓死我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呀……”小厮也缓了两口气,干笑道,“这算倒霉?这算运气了,也是我忘了,这个时候正好是王爷差不多要早朝回来的,下次记得就好。”两人警醒的往四周看了两圈,确定此时偌大的院子空荡荡不见他人才继续说话。“其实我觉得呀,”小婢女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太见,“王爷他挺可怜的。”“嗯?”小厮不解,含糊其辞道,“你说什么傻话,你若是去大街上问问别人,哪一个会觉得咱们王爷可……那什么啊。”“怎么不可怜?”小婢女说,“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可怜罢了,你说咱们出了事,得了嘉奖,无论如何总能互相帮持一把,偶尔心中不高兴也有个能说的人,可是王爷他找谁说去……他连王妃都没有一个呢。”就算有王妃,静王这样位置上的人又是否能将信任全都交给对方也是一件说不准的事情。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再次将纯粹的安宁留给了这处地方。如果萧绥听得到这一段,他也毫无理由能说小婢女有半点儿妄言。无论走到哪里,人和事大多带给萧绥的都是扑面而来的寂寞感。连同这个被看作是他的家的地方,自己也被避如蛇蝎,细想起来也难免可笑。悬在高处的鸟笼被人轻轻取了下来,里头白胖胖的鸟儿正睡得四仰八叉,隐约可以看见丰厚绒毛下起伏的呼吸。瘦婢女对胖婢女比了个食指抵唇的动作,然后将冬早的鸟笼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昨天这样大概就睡了一早上,正好咱们现在能去将燕春园收拾了……”“也行。”两人的声音远去,然后随着关门声响起,冬早猛地抖了抖羽毛一骨碌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没有立刻开始动作,大约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冬早慢悠悠的吃了一点儿东西,确定婢女们不会再杀回马枪之后,他才大摇大摆的将鸟笼门啄开,从上次自己在角落里弄出来,还没被人发现堵上的小洞里飞了出去。他这次谨慎了许多,一路直飞到上回找到萧绥的院中,却发现人并不在,于是只好停在院子里的树上等待。北风阵阵穿过树枝,没有叶片的阻挡分毫不剩的全都落在了冬早身上,将他雪白的羽毛吹的乱蓬蓬。他扭头小心的梳理,一根根的将之拨回原位。“喂,傻子。”一道女声响起来,冬早连忙回头,看见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雌鸟停在比他高一头的枝桠上盯着自己。“我叫冬早。”他慢吞吞的纠正雌鸟,也并没有介意对方的不礼貌,“你叫什么,住在这里吗?”雌鸟从上头飞下来,落在与冬早一样高的地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满是怀疑的凑近了冬早审视他,几乎要将鸟喙贴在冬早脑袋上了。冬早这个时候才发现,雌鸟比自己大了足足一整圈。这让他想起来在山上时被类似鸟儿抢了虫子还一翅膀煽飞的事情。“你是什么鸟啊……”雌鸟嘟囔着,“我见过你这个族的,可是好像你有什么地方和他们不一样,唔……你好像就不是鸟。”果、果然,冬早缩成一团,小鹌鹑似的看着雌鸟,小声辩驳,“我是鸟的……”“你还是一只没成年长大的鸟吧,怎么会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可找不到多少吃的。”雌鸟拍了拍翅膀,出乎冬早意料的并没有对他动粗。冬早的确没有完全长大,这也是那一滴仙露的缘故。仙露将他的身体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三十年来冬早就没有长大过了。这也是他缺乏竞争力,无论怎么小心警觉都容易被其他鸟儿轻易欺负的原因。他顺着话头,隐去了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的事情,只讲未成年就被赶出鸟巢的过程讲给了雌鸟听。雌鸟对冬早抱有几分同情,“真可怜,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儿子的。”“没有关系的,”冬早认真说,害羞却又有点忍不住想要炫耀似的,“我现在有相公了。”“相公?”雌鸟不解,歪头看着冬早。与此同时院门口终于有人缓缓走进来,冬早定睛一看,确认那是萧绥,唧的一声飞了出去。萧绥原本面无表情,也没期望着这走前空荡荡的院子此时能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一个白色的小胖球正正的朝自己飞了过来。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前头才让人送回去好好看管的那只小贼鸟儿吗。冬早满心欢喜的停在萧绥面前,然后试探般的慢慢低下身去停在了他的肩头,最后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正想要回头向雌鸟说,“这就是我的相公啊。”扭头却只看见雌鸟慌忙飞走的背影。嗯?冬早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不过很快就被他抛去了脑后。萧绥此时转头望向冬早,如同皎月的视线凝在他身上,审视中带着一点儿不解。这年头能让静王殿下不解的事情真没几件。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冬早心头扑通扑通跳,被萧绥这样专注的看着,让他原本被风吹的有些冷的身子一下热乎的像是要烧起来,飘飘然如同沉在热水里。冬早的思绪飘散,原本紧紧勾住萧绥肩头衣服的双爪也没顾得上再用力,一时不察就随着萧绥重新迈开的脚步而一晃失去平衡往下掉。他惊慌的扑楞翅膀,还不等飞上去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捞起。萧绥将冬早放在掌心托到面前,然后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冬早的肚皮,“你怎么又来了。”“我来见你呀。”冬早郑重其事的告诉萧绥。不过这几声落在萧绥的耳朵里又只是唧唧叫的清脆声音。但小鸟儿十分用心想要和自己对话的模样能被萧绥看出来。冬早从萧绥的表现里其实也能发现,他对自己并没有很亲近的意思。可这在冬早看来也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事情,毕竟他自己也是早上听小婢女们读话本时才知道的原来夫妻二人相处之道是要那样亲密的。萧绥如果没有看过话本,那不知道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就再正常不过了。冬早用自己的经验,老神在在的设身处地了一把。不如趁现在教教他,冬早想。他酝酿了一下勇气,毕竟是头一回,有句话说熟能生巧,冬早先拍了两下翅膀,没飞起来。第二次飞到了合适的高度以后,他磨磨蹭蹭的到了萧绥的脸颊边上,用自己的脸侧轻轻地擦了擦他的脸颊。然后冬早重新落到萧绥的掌心,满脸期待的希望他也能够亲亲自己的脸。只不过萧绥除了脸上闪过讶异,并没有如冬早期待一般的低下头来蹭蹭他。“喏,给你亲。”冬早殷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细声细气的,“相公……”相公……脑海里一个清润害羞的少年声音再度响起,让萧绥不得不面露异色。“你叫我什么?”他眼睛微睁,一瞬不瞬的看着冬早,原本寻常的面色冷了七八分。“嗝,相,相公啊。”冬早被吓得打了一个嗝,一个屁股墩倒在了萧绥的手心里。第七章尽管认真侧耳,可这一次萧绥听见的却是一串平平无奇的鸟叫声,就像前一刻忽然出现在自己脑中的声音像是从未有过一般,寻找不到半点儿痕迹。萧绥是不相信什么玄学幻术的,然而此时却不得不将思路往这方面转,毕竟冬早出现以后,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离奇古怪的经历便都随之而来了。这胖鸟儿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能够听懂自己说什么般,而且开口叫唤时还明显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太阳渐渐的斜照过来,将原本肃萧的院子笼在一层淡淡的暖意之中,也提醒了冬早时间的流逝。冬早来不及顾及萧绥的反应或者情绪,跌撞的立刻站起来,挣扎着奋力往天空中飞去。快一些快一些。昨天胖瘦婢女们就大概是这个点左右的功夫回来的,他如果此时再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冬早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发现自己以后将门也给用东西绑住,那就真的很难逃出来见萧绥的。原本停留在手心里的温热顿失,萧绥抬头见那胖鸟飞到天空中,瞬息间越过院墙不见了。这与冬早前头一见着自己就热情的飞过来蹭脸的举动有太大的不同,使得萧绥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刚才语气太过严厉,将那胖鸟儿吓着了。撇去许多他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说,冬早现在带给萧绥的的确全都是不知哪里来的亲近暖意。萧绥的脚步一转,视线凝在冬早离开的方向。另一头,冬早哼哧哼哧的飞回院子里,正好看见前院中胖婢女和瘦婢女正远远走过来。他干净一回身扎进那小洞中,逃命似的一气儿钻进自己的笼子里,然后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将鸟笼门费劲巴力的关上了。做完这一切,他脱力般的躺在鸟笼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好险,好险。胖婢女垫脚看了冬早还在,放心的笑了,“我就说还在吧,一只鸟儿么,能飞到哪里去?”而平躺在鸟笼里的冬早现下有点愁也有点喜,两股思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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