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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1 / 2)

宁朔三年,三月十七。

一大清早儿,飞游宫中便比往日繁忙许多。今儿个是秀女们实实在在面圣的日子,能不能飞上枝头,便看今儿了。虽也不曾确息圣人是否亲自前来,不过到底是圣上登基后头一次,到底是意义非凡。不看旁的,便是先帝身边十年如一日惦记着的,大多便是头两次选秀留牌的。黄先想着不由更加卖力的督促手下的几个小太监。

“都注意着些,甭说公公不提点你们呐,里头住的些许这便是往后宫里的,这个。”黄先比了比拇指,老神在在的捏了捏手里拂子,一双利眼却是一刻不停的盯着。

苏绣起的最早,或说她昨儿个便不曾真睡下过。房里的秀女皆没下床呢,她哪里敢逾矩,只盯着横梁捏着腕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响。

一旁的任丰年好似给声响惊动了,迷迷瞪瞪的半睁了眼,整好儿对上苏绣一双忐忑不安的眸子。任丰年给盯着吓一跳,魂儿也给吓清醒了,张口小声咕哝道:“道是谁,扰人清梦。”

苏绣不同她计较,瞥了一眼任丰年白皙红润的脸颊才道:“一晚不曾睡呢。”她背过身,想了想又翻过来,破天荒同任丰年搭话道:“你说今儿个该多少秀女呐,怪吓人。”

任丰年耷拉了眼皮继续补眠,随意道:“总也蛮多。”背过身再不搭理。

待一宫室的秀女都收拾妥帖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今次教习嬷嬷倒也不曾挨个儿训话了,瞧着一屋或清秀或艳丽的少女,想着或许便能出个皇妃来,临了了,也便比往日和蔼许多。

即便如此,教习陈嬷嬷仍旧挨个检查了行头,又着重严厉嘱咐了许多话头,又叫小宫女端了瓷碗来,挨个儿叫八位秀女用了藿香丸子。可别说,虽说是早春时节呢,这太阳当空照着,秀女们又着这规矩厚实的宫袄实是不好受了些。

只本朝首次选秀,陛下便定了御花园里头,也是少有。陛下乃先皇元后长子,一出生便被先帝封为太子,都说自小便通达儒术,恭谨严明,只先皇后去世后沉寂好一段时间,传说是病入膏肓,差一些便见了历代先帝,都暗地里说他后头便犹如变了一人,杀伐果断,清洗手段残酷,逼得先帝禅让了龙座。不过事实如何,也不是靠嚼舌根便能嚼成的,流言蜚语也没人敢真的放在心里。

这头秀女们三人作一排,守在御花园外头,成列的往里头送,前头去了十几列,瞧着能留下的亦不过是人。

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苏绣这时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只她身旁的任丰年倒抖得厉害。苏绣不由有些奇怪,这位平日里脾气最大,便是同教习嬷嬷也敢顶两句嘴儿的,却也平安无虞至今,想必是有点人脉金银的,怎地临了了却胆怯成这般?仔细瞥两下,才发现,这姑娘倒像是病了。

这边陈嬷嬷也发现了异样,她瞧着任丰年双目泛红,秀美的脸颊却惨白惨白,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两下呻|吟,不由蹙了蹙眉,这姓任的姑娘又出幺蛾子!就她日日那腔调,若非上头关照了,还能容她留到今日呢!现下怕是选秀也选不成了,却实在叫人怜惜不起来。

陈嬷嬷果断指挥着宫人把痛的缩成一团的任丰年拉下去。毕竟在宫里过活的,谁也不肯为了个微不足道的秀女破了规矩,即便是上头大太监亲自关照的,又谁敢把她这样的送上去啊?现今这位圣上虽也有内政修明、锐意图治之称,却没人说他宽容体己,相反他整饬纲纪手段之严苛倒是人人瞧见。可不带龙嘴上拔胡须的!

同任丰年相处了一月的几位有的暗自窃喜,有两个漠不关心,只有苏绣心情复杂。

任丰年再是鼻孔顶天也是帮了自家忙的,她初初入宫时多有些胆怯害羞,旁的秀女皆明里暗里瞧她不起,只任丰年敢一句两句顶回去,后头才没人敢做那些小动作的,不然自家也走不了这么长。

可话说回来,到底任丰年长得最好看,脾气还古怪着不好相与,她若中选了,到底也不是好事。苏绣想着想着,又想起那次偏殿瞧见的那角龙袍,心里不由甜蜜忐忑起来。苏绣想着又最后瞥她一眼,却捕捉到任丰年惨白的唇瓣似乎愉悦的翘了翘,又隐没入痛苦的神色中不见踪迹。

正当几个宫人扯着任丰年的背影快要到长队的尾端时,却意料之外的停住了脚。整片整片,气氛变得肃穆,虽在室外,静的却犹如死寂,整个庞大的秀女和宫人队伍皆齐齐跪下。

任丰年被两个宫人近乎粗鲁的压着跪下,一双娇嫩的膝盖大约要淤青了,也疼的厉害。她整个人抖的更可怜了,仿佛疼的快要去了似的。秀女宫人们皆知晓,是陛下来了,心中惶恐更甚,背上冷汗淋漓。

几百位秀女皆把纤细柔韧的腰肢压的实实的,低着头只见玄色衣角一闪而过。那人的面容俊美又冷清至极,玄色龙纹广袖飘然而过。

恁长的甬道,年轻的帝王看似闲庭信步却几步便走到了底儿,他在任丰年面前驻足,不置一词,见她疼得发抖却好似毫不怜惜,修长粗粝的食指托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不期然对上她眼里不

曾消逝的惊恐和怯意。

“任丰年。”冷漠的脸上仿佛又被蒙上一层寒霜,帝王的声线紧绷又优雅。

任丰年疼的不成了,再多的情绪也只剩下疼痛的折磨,豆大的汗珠子从脸上划过。她生来被娇养,从来没遭过这种罪,能忍耐到现在已是难得,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便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一瞬间仿佛有不知名的情绪从他脸上划过,只来得及昙花一现便被毫无情绪的冷漠替代。高大的帝王把任丰年打横抱在双臂间,玄色的衣衫垂落,他终于说出第二句话,随意又漠视:“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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