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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生死(2 / 2)

“你修书秦老淑人,只说陈克令中毒日久,如今强弩之末。他坠马之后自有我亲来送药,陈继尧会奉我懿旨约束陈府上下,抗命者格杀勿论,兄妹二人联手,将陈克令鸩杀府中,不留痕迹。”

“另外…裴家不可尽信。当年中秋夜,裴太傅买通殿下身边乳娘设套害他,幸得我用宫中太医及时下手处理,才不至无可挽回。你妹妹如今留在裴府,切记盯紧裴安素。如有异动,即时来报。”

“以圣人心思,睿儿断无可能顺利登基。而下情状,必得军权在手。北境动乱,朝中无人,殿下该借此机会领兵北伐。即便将来有日朝中动荡,也可起兵勤王反攻入城,便如定王当年一般。”皇后沉吟,“只是…长信殿中,殿下身边那位侍女有些古怪…怕是,来历有些不明。待我与她会面之后,再行定夺。”

及至太子生辰宴上,陆天师大出风头。一向胜券在握的皇后,初次露出了彷徨的神情。

“圣人此次这局设得细缜,欲以巫蛊嫁祸殿下。”她冷笑,“多少年了,心机和眼界都还只有这么浅薄。”

皇后低下头,说:“此番破局,怕是我与殿下二人无法两全。若是身份暴露,以皇帝盛怒,恐我此次在劫难逃。”

秦相英大惊,连声问该如何。

皇后却微笑,温柔地拍拍她的手:“我已修书予殿下,将你与秦家都托付给他。睿儿自来纯孝,我的话,他不会不听。”

秦相英嗫喏,皇后却了然地点头,劝慰她道:“我做皇后能苟活至今,无外乎忍之一字。”

忍父,忍夫,忍子,忍皇权和父权。

“刃下挑心,有辱不生嗔,做无争士,常行大善人。待你日后做了睿儿的皇后,切记戒急用忍,心头永存一刃,方能长长久久立足。”

皇后细细喁语,像是叮咛离家的孩子,可突然之间,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凌厉。

“只一点,只一个人,你不要忍。”皇后直直看着秦相英,沉声道,“我死之后,殿下身边那位凤姑娘,来历不明恐对太子不利。若有机会,将她彻底铲除,切勿给自己留下隐患,又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皇后语焉不详地留下遗言,字字箴言刻在秦相英的心中。

彼时她尚且不明,皇后既知泰安有所不妥,为何不一杯鸩酒了结了她。

直到军营之中见到太子对泰安细致入微的维护和关怀,才隐隐约约明白了皇后投鼠忌器的顾虑。

“阿凤姑娘,相英并非善妒之人。”秦相英转过身,轻声对泰安说,“我既有鸿鹄之志,便早已舍弃儿女情长,迟早有日要替殿下操持后宫绵延子嗣。你身家弱小,又与我秦家交好,我何必特意为难于你?”

“只是因皇后娘娘指点,我对你早有防备之心。直待你坠下城楼之后,心中种种猜测才一一落实。”

秦相英提高声音,质问泰安道,“你为妖孽,受何人指使魅惑殿下,害他性命?殿下可是出事?不然为何云州被困至今,仍不见燕军大军回援?”

她温言在前厉语在后,柔和的语调骤然提高直击入心。

泰安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从怀中掏出《圣祖训》,放在她怀中。

“你既然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怎么杀了我?”

她的眸光清澈,日光下光芒璀璨摄人心扉,宛若星河晓空,薄唇轻启,淡淡说出她最后的话语。

“灭我元神,毁我真身,让我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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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东关长乐坊,有一道观名万寿。突厥围城,数十位道士由观中下山,站在城墙上驰援燕军。

夕阳低后,暮云齐敛,泰安矗立在万寿观前,看着浸透晚霞的天边。

“可还有话说?”大限在即,就连秦相英询问她的声音中都带了明显的犹豫和不忍。

泰安回过头,望着已腾起一片袅袅轻烟的鼎炉,微笑着摇头。

薄薄的一本书册,被秦相英投入了乌金的香炉中。鹤目长须的老道士站在她的身边,手中一柄拂尘,念念有词。

黄色的符纸伴随黑色的烟灰,在香炉上方盘旋不散,像是扑火的飞蛾苟延残喘。

泰安静静地看着,晚霞零乱新月如钩,远方似传来战鼓赫赫火色熊熊。

她转身凝视云州城外的山河脉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衣袂翻动,身形微动,纸箭一般冲进了白烟缭绕的香炉中。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从何处生,至何处死。

泰安静静蜷缩在薄薄的一册书上,橘色的火光照在她的面上,将她温柔的神色展露得淋漓尽致。

磷粉四散,拂尘纷飞,她看见黄色的令旗招摇,听见三清铃声婉转。

胸口骤然剧痛,是桃木剑蘸湿了银杏水,照胸一剑戳入心房。浸湿的木剑被火吞噬,散发浓烟滚滚。

而她的面容匿在白烟中,看不清最后一丝表情。

引磬长鸣,法尺噼噼,隐约间眼前一片通红,似是被淋上了一水盂的黑狗血。

泰安苦笑。

还真是…怕她不死呢。这诸多法器齐齐用在她身上,招呼得也忒热情了些。

而她不过小小一只蠹灵,早在这万重炼狱中元神涣散。

火苗终于袭上了《圣祖训》,从书脊至页边,一点一点。

隐约间,泰安听见了秦相英的声音。

她强撑起最后一点精神,抬起眼睛看过去。

秦相英张着口,像是在喊着什么。泰安努力辨认许久,方才认出她的口型。

“你对他,可还有话说?”

泰安唇角勾起,留下一抹极淡的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见生何曾是生,闻死未必是死。

情深不必相问,生死…亦无人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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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外,燕军大营。

“突厥大军集结完毕,若是今夜攻城,云州守将恐难支撑。殿下还未醒转,你我又当如何?”李将军低声道。

是打,还是不打?

李将军与应先生在太子营帐外眼看凉月高悬,越发焦虑难安。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突厥军投石雷车攻撞城门。

李将军心头剧震,握紧了拳头。

可便是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李将军猛然回身。

太子面色仍然苍白,身姿却如青松,站得笔直。

“打啊,还在等什么?”他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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