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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1 / 2)

夜幕低垂,阴云凝聚。

入夜之后,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行宫下榻的第一天,便是这般风云变色的天气。

东海王司空彦站在廊下,凝望着遮天蔽日的暴雨,目光阴沉而凝重。

殿外,属下匆匆进来,通传了一个消息。

他回过神来,快步走向大门,原本阴郁的神情也随之调整成欢欣温润。

左冰凡被礼官引着,穿过中庭,尚未进殿,就看到司空彦快步下了台阶。

堂堂亲王,却对一个四品武将降级出迎,可谓礼遇到了极点。

左冰凡却并未如普通官员一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神情平淡地冲着台阶上那人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王爷。”

司空彦哈哈一笑,扶住他:“何必讲究这些虚礼。本王想来佩服英雄,早就想要亲耳听一听左将军说说当日驱逐鞑虏,光复城池的战况。”

他亲热地将手搁在左冰凡肩头,揽着他进了大殿。

分主宾落座之后,宫人奉上茶水,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寂静的大殿,只余下同样年轻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司空彦却并没有急着拉拢或者许诺,反而从容询问起之前一战的细节。

他言辞清雅,态度和润,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

左冰凡并不太擅长言辞,却也在他的引导下,将之前一战从容说来,对最关键的问题,天降火流星的秘密。他也没有隐瞒,直言是军中能工巧匠发明了一种以孔明灯为参考的大型器具,才能达到这种战果。

司空彦眼中闪烁起亮光:“将军果然是坦诚之人。”

“王爷见笑了,您应该早已知晓了吧。”此等机密,是不可能瞒过司空彦这种实权亲王的。

司空彦诚恳地点头:“略知一二,终究不如将军所言的详尽。”

顿了顿,又慨叹道:“说起来,本王年幼的时候,也曾经想着上阵杀敌,本王的封地虽然富饶,没有北戎这等蛮夷,但倭奴常年犯境,也是心腹大患。可惜自幼身体欠佳,就算修习武道,也难更进一步。”

“王爷血脉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左冰凡公式化地回道。

“本王素来看重英雄,更何况左将军这般年轻有为,将来大展宏图,不在话下。只怕年内,坐到镇北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意外。”

镇北将军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将,就是之前顾良勇的位置。

这个条件绝对足够诚心了。

左冰凡却并未急着感恩戴德表忠心,只不咸不淡地道:“王爷过誉了,末将才干有限,只怕难当如此重任。”

“哈,当年顾将军大破北戎,是在三十六岁那年,已经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如今左将军未及双十,就功勋不逊前人,若要说才干有限,满朝武将,岂不都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顾将军屹立朝堂,是凭借实打实的功勋,我虽不才,也不想以权谋争斗取利,宁愿戍守边关,稳扎稳打。”

“不亏是顾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才。”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司空彦反而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来,走到敞开的门边,望着外头酣畅淋漓的大雨。

“本王素来重英雄,”这是他第三遍重复这句话了,“其实对于顾良勇将军,也是满怀钦佩的。武将不能荣耀而归,也不能血战沙场,反而因为蝇营狗苟的阴谋而丧生,是对英雄的污蔑。说来不怕左将军讥笑,本王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能早一步赶到京城,继承了那个位置,时至今日,想必朝堂之上,顾将军和一众英魂还是本王的左臂右膀。而不是如今这般,身死族灭,含冤莫白。”

左冰凡站在他身后,低着头,没有说话。

司空彦苦笑,“若今上是英明之主,甚至哪怕有先帝的十分之一聪慧,我也不愿意走上这等同室操戈的道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但我这位堂弟,生性愚痴,在那个位置上,只会沦为奸佞之辈的傀儡。让妖妇横行,祸国殃民。为天下计,这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舍我其谁。”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左冰凡终于有所动容,但还是开口道:“听闻王爷身后有韦丞相支持,何必在乎我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将呢?”

司空彦心头一松,知晓已经走出了关键一步。他笑道:“不瞒将军,韦丞相曾经对本王有过拥戴之恩,还有诸多勋贵,多年来为朝廷尽心竭力,这点本王不会忘记。但本王也不会忘记,在跟着丞相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有主之后……”

司空彦没有说下去,早在北上的途中,韦氏其实跟他提起了婚事,韦皇后按理说应该是他的皇后,可返回京城发现皇位已经被人占据之后,韦丞相火速将嫡幼女嫁给了司空霖。

他不甘心失败,几次想要勾连韦丞相,行废立之事,韦家的态度都非常模糊。虽然对他恭谨有加,但显然并不想为了他的皇位鞠躬尽瘁。

直到最近,才又提起了另一桩婚事。

韦素素,韦氏的六小姐,这丫头是对他一往情深,而且千依百顺,可是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差距明摆着,他怎么能不郁闷。

“日前韦丞相提起的亲事,本王已经同意了,但本王并不想当门阀勋贵的傀儡。”司空彦用词直白地让人惊讶。

他的背后,确实是有韦氏这些门阀勋贵的支持,但在他继位之后,也不想完全变成勋贵的傀儡。朝廷之道,贵在平衡。寒党不能消失,他还要重用,而左冰凡将来就是他看中的未来寒党的魁首。

“虽然并非先帝的亲子,但历代帝王,本王最为钦佩的,还是这位皇伯父。”司空彦说得诚恳,也是在表明一种态度。

左冰凡终于动容,起身对着司空彦郑重拜倒在地:“王爷有此决心,末将原意追随,誓死不悔。”今天他肯上门,就是来谈条件的,条件足够优厚,自然不会在未来的主君面前摆谱。

司空彦欣喜地扶起他:“有将军襄助,如虎添翼,未来大事可期!”

听着程巍的禀报,袁萝露出嘲讽的笑容。

自从她上次整治了左冰凡一把,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忍气吞声,一直派人紧盯着。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勾搭上东海王。实际上左冰凡回京之后,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不少,哪怕勋贵豪门,也有愿意联姻的。

设身处地想想,也能理解,要对抗结怨的贵妃,东海王是最佳选择了。

按照原书的走向,司空彦就是趁着秋猎出城的时候,潜逃回了封地,举兵造反。

当时跟北戎的战事如火如荼,京城的主力兵马很大一部分被抽调北上增援了。

东海王趁此时机,挟着领地数万精锐,再加上京城的内应,一举攻陷了这座辉煌的城池,然后登基称帝。

今次袁萝特意将东海王带出来一起参加秋猎,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将东海王一举杀灭,永绝后患,才是她的目标。

他身边护卫的高手太多,本人也精擅武道,刺杀效率太低,而且处理不当,还会引发宗室和勋贵的抗议。最佳的动手时机,就是他离开京城东返的时候。

上一次东海王逃离京城,消息知道的太晚,来不及设下埋伏赶尽杀绝。

但这次不一样了。看过原书的她还记得东海王的逃离路线,其中的十九峡在京城南部,沧水边上,怪石嶙峋,水势险峻,正是船毁人亡的好机会。

只要命人带着精锐,在路边设伏,制造一起意外事故,定能将此人斩草除根。

将一切布置妥当,袁萝安静地等待着收获的时辰。

避暑行宫住了两个月,天气转凉,秋猎也提上了日程。

两卫的比拼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在天武卫出发之前,袁萝收到顾弈留下的消息,去见了他一面。

浩浩荡荡的平波湖边上,花木茂密,怪石嶙峋,清风吹过廊下,带着清爽的凉意。

袁萝望着站在树下的少年,短短的时日,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也清瘦了些。

看着袁萝,顾弈脸上露出贪慕的神情,又带着点儿小委屈。

“娘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看你都消瘦了。”

袁萝瞪他,你什么眼神啊,我明明胖了些。避暑行宫临江而建,各色鲜鱼滋味肥美,最近她好吃好喝,日子特别舒坦。

不过少年倒是真的瘦了。

“是为了准备秋猎的比斗吗?也不必这么拼命。”

“不是为了秋猎,”顾弈满怀怨念地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子,“行宫这里非常不便,建筑曲折,弯弯绕绕,风水也不好。”

袁萝无语,你是嫌在这里走动不如北宫那边方便吧。

这段日子的行宫生活,她故意将李婕妤的宫室安排在正殿附近,四周守备森严,而且距离顾弈他们巡逻的侍卫所很远,所以两人很久没见面了。

渐渐地将这段关系冷淡下来。他迟早会习惯李婕妤不在身边的。

她取出一个小东西,递给他。“这是你上次要的指南针。”

早就制作完成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送出。

顾弈惊喜地接过,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里。

“多谢娘娘记得这件事。”

“答应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忘记过。”袁萝笑道。

看着面前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袁萝已经决定,这算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李婕妤这个马甲,她要舍弃了。

不然纠葛越来越多,迟早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不仅顾弈和蔡云衡,还有一个韦曦。

舍弃的剧本,她都构思好了。

就趁着这一次两卫大练兵,顾弈他们都出门在外的时候动手。先安排李婕妤立下点儿功劳,贵妃大喜,要封赏李婕妤,李婕妤趁机求情,为傅家脱去罪名。贵妃法外开恩,不仅免了傅家的罪名,还将李婕妤由妃嫔转职成女官,再外放出宫。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不合规矩,但贵妃跋扈人所共知,这点儿小事也不会有人来跟她计较。

等秋猎完毕,顾弈他们返回行宫,就会发现,李婕妤已经南下返乡了。

信阳侯傅家的祖籍可是在遥远的江南。顾弈身为现役将官,又有重任在身,不可能弃职追随。

两地分隔,也不必做的太决绝。可以先继续保持通信联络。

每隔两三个月寄给顾弈他们一封信,说说现状和乡间生活。等过两年顾弈长大了,也许这份感情就会渐渐淡漠。然后再传来李婕妤在当地嫁人的消息。

就算顾弈有机会南下寻找,如今这世道,通讯落后,李婕妤随着丈夫经商,游走海外,他也见不到真人。

少年恋情虽然来得痴狂热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有渐渐淡去的一日。未来李婕妤的身影,永远是他心中的一道清影,值得怀念,却无关现实了。

这是袁萝的详细构思,比起诈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来,虽然过程麻烦了点儿,但胜在安全无害。

顾弈在李婕妤身上的感情已

经那样深了,她不想再伤害他。

顾弈贪恋地盯着她,明亮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薄薄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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