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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1)

裴霁只思索了一秒,就说:是。她和裴艺是双胞胎,赵芫坚信她们之间一定会有心灵感应,小时候,还做过好几次试验。试验当然不可能成功。心灵感应只存在于基因相近的同卵双胞胎之间,她和裴艺是异卵双胞胎,没有这份默契。但赵芫还是固执己见。听裴霁给了肯定答案,她立刻急了,丢下句:我去问问。就挂了电话。裴霁只是想父母去确定裴艺的状况,只要他们去打听,目的就达到了。裴艺在电话里和她说的那些话,涉及了她个人的取向隐私,父母未必知道,最好还是替裴艺保密。她抓着手机,靠在床头,这时才感觉到眼睛十分酸涩。她闭上了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打算一面等,一面再眯一会儿。可惜眼睛虽然疼,身体也觉得累,精神却很清醒,怎么也睡不着了。过了几分钟,裴霁认命地下了床,去洗漱。她的生活很规律,睡眠也不错,但前提是不能打扰她。一旦被吵醒,就很难再睡回去。洗漱完,走到书房,往咖啡机里塞了个胶囊,咖啡机发出滋滋的声音。十秒钟后,裴霁端着杯子,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到书桌后坐下了看。这本书的书名叫消失的微生物,讲的是人们滥用抗生素的危害。裴霁三年前看到这本书后,认为这是一本很好的免疫学和微生物学方面的科普读物,就放在了书架上,需要放松时,拿来翻一翻。但今天,这本书没起到什么作用。裴霁翻了好几页,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她把书放到了一边,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四点二十三分。距离赵芫挂断电话,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足够父母在裴艺的领导、同事间打听一圈了,没有回电,说明他们没有打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是好事。可裴霁想到裴艺电话里那种临终嘱托的语气,还有电话那端乱糟糟的声音,就依然觉得不安心。她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咖啡,舌头被苦味包裹,咖啡因的提神效果不错,她眼睛酸涩,头也胀痛,但大脑却越来越清醒了。裴霁见待着也静不下心,干脆拿了钥匙出门。凌晨四点多的城市,再热闹的街道都会显出几分冷清。路灯昏黄伫立,街上没有人,只有非常偶尔地开过一辆不知是晚归还是早起的车子,开过去老远了,还能有余音回响,寂静且凄清。有种落日黄昏后的荒芜感。去年三月,裴艺打电话给她,告知她父母买了房子,搬了新家,顺便还把新家地址也一并告诉了她,以免她回家走错地方。那是她们在今天以前的最后一次联系。之后一年多,她们没有见过一次面,也没有通过一次电话。关系疏淡得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裴霁回想了一下,从小到大二十多年,她和裴艺说的话加起来,大概还没有昨天那位综艺节目的导演和她说的多。这么冷淡的关系,裴艺却在今晚给她打了这样一通电话。裴霁想不通是为什么,哪怕真的有放不下要托付的,也不应该是托付给她。到父母新家的小区外,裴霁被保安拦住,做了访客登记,才让她进去。这时黎明已经降临,太阳的光正努力击退黑暗,而黑暗还在殊死抵抗,双方势均力敌,天色是半明半暗的。裴霁放慢了车速,注意着两侧的房屋门外的门牌号。开了大约五分钟,她找到了父母的房子。小区里的房子都是由同一家房产开发商建造,每一栋都相似得像是其他房子的复制品,毫无个性可言。但裴霁下了车,走到门外时,还是看出了一些细微的区别。父母别墅外的大门上贴着一副木头做的铭牌,铭牌上写着裴艺的家,裴霁记得这是裴艺九岁那年的手工作业,带回家后,就被母亲挂在了门上,有一段时间,每当有客人来访,母亲都要展示给客人看,再骄傲地夸上一通。现在,搬了新家,也没被丢弃。裴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透过房子的窗户,看到里面还是漆黑的,并未亮灯,整栋房子都像是笼罩着朦胧睡意。裴霁感觉自己明显松了口气。如果裴艺真的出了事,不会不通知她的家人,裴裕安和赵芫不可能安稳睡觉。那通电话也许是裴艺的恶作剧,又或者她真的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但不严重,裴艺过于紧张,错估了伤势。她坐回车里,打开导航,计算了一下从这里出发去研究院的时间,发现还能空出半小时,便决定在这里再等半小时。今夜的事情对于一向喜欢维持旧有秩序,讨厌意外改变的裴霁来说太过奔波动荡,但在平静下来后,裴霁又迅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这半小时她没有浪费,拿出了电脑,看了两篇研究生新交上来的论文,并加以修改,把修改意见重新写了一个文档,然后发放回去。在最后一分钟,裴霁合上电脑,放到副驾驶座上,准备离开时,别墅二楼的灯突然亮了。裴霁动作一顿,注意力便转到了那栋房子上。最多不过两分钟,房子的门开了,一对中年夫妇神色惊慌的开门出来,他们甚至忘了回手把门带上,急急地朝着大门冲来。裴霁下了车。裴裕安和赵芫慌张地打开门出来,看到裴霁时,都怔了一下。赵芫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说了一句:小艺出事了,我们去医院。裴霁的心猛地一沉,惊慌在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头。他们去的是临市的医院,裴霁开车。裴裕安和赵芫的手交握在一起,时不时地互相安慰,但这些安慰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他们隔一会儿就会催促裴霁开得快点,还不断地和医院里裴艺的同事保持联系。到医院时已经快到中午。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外面站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看到他们过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朝他们迎了几步,脸色很是严肃地握了握裴裕安的手,没寒暄,开门见山地说:还在抢救。赵芫哭出了声,连声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裴裕安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对那中年人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伤得这么重?昨天晚上有一群匪徒潜入了一个富豪家里,想要绑架这家人的儿子。撤退的时候,被保姆发现,保姆拉了警报。这伙匪徒策划了很久,里应外合,把周围的环境都摸得很透,设计了好几套撤退路线。情况非常紧急,人手很缺,裴艺当时正好在我们局交接一个任务,就主动帮忙了。裴裕安怔怔地听着,赵芫已经泣不成声。中年人面露为难,像是不忍心,转头看到裴霁,认出这位声名鹊起的免疫学家了,叫了声:裴教授。裴霁看了看父母,然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过了:接着说。然后,我们成立了专案组,制定了详密的营救计划,但过程里出现了突发状况,裴艺为了保护人质中年人缓慢地说,斟字酌句,像是想尽量减少对家属的伤害。他话还没说完,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裴裕安和赵芫几乎是冲过去的。裴霁落在最后,她透过人群,看到医生摘下口罩,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人群瞬间静止,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过了多久,脸色煞白的赵芫发出一声尖叫:不可能!她抓住医生的白大褂,眼神凶狠,看起来像是要与人拼命,却又不知该和谁拼命。所有人都拦着她,裴裕安喊着她的名字,要她冷静,可明明他自己都快撑不住了。短短一两分钟,他像是被抽光了精气神,老了十岁。那边吵着闹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裴霁在人群外,格格不入。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没救过来?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结了冰,她感到浑身冰冷。她想到她和裴艺寥寥无几的相处,想到很久以前,她上大学,裴艺突然来看她。那一年,她十六,已经快把大学的课程都修完了,而裴艺却还在上高中。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喊她名字时,裴霁几乎没反应过来,裴艺却笑得一脸春暖花开,像是心情极好,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说:你好久没回家了,我来看你。这还是裴艺第一次主动去找她,印象里,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裴霁抱着一叠书,原本是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的。被她这一打岔,自然就改变了行程,带着她,去学校里的一个小茶吧坐着。裴艺那天特别兴奋,高兴地对她说:我打算当警察,你说怎么样?裴霁觉得不错,就点头说:好。但她没有问,为什么裴艺突然有了当警察的志向,也没有问为什么那天她会突然来找她,更没有问为什么选择职业选择志向这样的人生大事,她会来问她的意见。明明她们关系冷淡,从小到大都不亲近。这些问题,裴霁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了,就像她再也无法知道,为什么遗言这么重要的话,她会说给她听。手术室里,裴艺的遗体被推了出来,手术室门口的人从中间分开。赵芫哭喊着扑到裴艺的身上:小艺!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裴艺的身体只是晃了晃,她听不到也看不到。裴霁在人群外怔怔地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闷堵,像是有什么她拥有了多年,早已习惯了的东西,被生生地夺走,再也找不回来了。裴霁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手的湿凉,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和她的父母一样,流泪不止。六月底的天气,酷热已然毫不留情,骄阳高高地悬在天上,炽热猛烈。裴霁站在一栋居民楼下,抬起头来看。骄阳刺眼,她反手挡下了光,默数着楼层,一层一层,数到第十七层,停了下,稍微地望了一会儿,便迈开步子,走进了大门。这里是裴艺的住处。此时,距离裴艺过世,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父母的状态一直很差,裴霁走不开,全程操持着裴艺的后事。她不懂治丧的仪程,幸好有专业的殡葬公司在旁指点,才让她不至于出错。出殡后,裴霁向裴裕安要了这里的地址和备用钥匙,就直接过来了。乘坐电梯,到达十七楼,在门牌号1701的门外停下,她确定一般地又看了眼门牌,才抬手叩门。她原本是想在追悼会上,向那个叫宋迩的女孩转达裴艺的遗愿,告诉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她帮忙,她一定会尽力相助。她不时留意追悼会的签到册,但直到结束,都没看到宋迩的名字出现在签到册上。裴霁觉得有些不对,就过来了。门没有开,也没人应声。等待了一会儿,裴霁又敲了敲门。依旧无人应答。裴霁想了想,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屋子的模样就展现在裴霁的眼前。很干净,也很简洁。沙发、茶几、电视、书架,还有一些别的家具。但所有家具几乎都是圆或椭圆的形状,书架这样的大件,边角包了软布。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厚得过了头,踏上去微微下陷。裴霁站在玄关口,扫了一眼就觉得这里的布置有点奇怪,不太协调。像蹒跚学步的儿童居住的儿童房,担心他摔倒,担心他磕碰,给家具和地板都加了一层防护。她往里走了一步,反手关上门。左侧的一间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裴霁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了一个女孩。女孩缓缓地走出来,手还握在门把上,身子微微侧着,朝向门口,唇角弯起,声音里都透着开心:你回来了?这一瞬间,裴霁明白了为什么客厅的布置会这样奇怪,也明白了为什么裴艺这么放心不下,临终前要她答应照顾宋迩。因为宋迩是个盲人。第3章隔着一扇玻璃窗,窗外烈日炎炎,阳光像是能点燃万物,滚烫刺眼。窗内的冷气开得还算克制,但一对比外头,还是使人感觉格外清凉。宋迩穿着一套淡蓝色居家睡衣,长袖的,领口翻得整齐,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她的体态很优雅,如果裴霁对这方面有了解,就会看出,宋迩的形体应该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或是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舞蹈。但裴霁只专注于她的研究,对这些事物一向不上心,于是她也只能看出,宋迩的气质非常好,柔和宁静,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距离感。裴艺,你怎么不说话?宋迩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动静,又问了一句。她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像所有盲人那样,微微地把耳朵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裴霁开了口:我不是裴艺。宋迩一惊,面上的笑意凝固,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下抓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一言不发地朝后退。裴霁这才发觉自己的冒失,盲人看不见,所以会对危险特别敏感警惕。为防惊吓到宋迩,裴霁站在原地,没有朝那边靠近。她站在门边,在宋迩把门关上前,说:我叫裴霁。不论裴艺有没有和宋迩提起过她,光从裴霁这个名字,就能听出她和裴艺的关联。宋迩停住了,她像是有些意外,反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复述了一遍:裴霁?裴霁点了下头,又想到宋迩看不见,说:是。宋迩松了口气,笑容浅浅的:是你啊。说完,笑意又深了些,裴霁教授,我听闻你的名字很久了,没想到有见你真人的一天。她说见,其实不准确,因为她根本看不见。裴霁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无神的,没有光,却清澈柔和,十分干净,像她的笑容一样。裴霁没有指出她话里的不严谨,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久仰大名之类的褒赞,裴霁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新近又添了载誉而归、名利双收、遐迩闻名之类的词。一般情况下,裴霁都只需要礼貌地微笑一下,就好了,夸她的人,大多很有眼色,见裴教授对这些溢美之词不感冒,会很自然地过渡到下个话题。但宋迩看不见,她笑一下,并不能应对过去。裴霁不太熟练地想跟宋迩握手,初见的人都会握手,但她们隔得太远了,手够不到。裴霁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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