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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的普通人的一生(完)(1 / 2)

正是吃饭的时间, 餐厅内自然也人来人往,不少人有吃饭时社交聊天的习惯,因此这餐厅里说话的声音便也同样没有消停过。

今天中午的菜是方青青点的, 她在餐厅试营业的时候就来过,服务员也认得她, 也不必靠什么推荐点评网站,轻而易举就点满了一桌子菜。

按照这点菜法,其实是有些浪费的, 不过方青青存着让宁爸爸和宁妈妈见识一下的想法, 便宁可稍微浪费一些,也要多点几道。

宁爸爸这一顿饭吃得尤其认真, 每一道菜那都是抱着美食家点评的态度品尝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按说他是震惊过了头吃不太下的, 可这美食当前, 又有莫名的使命感加成, 就是逼宁爸爸也会逼自己吃完。

方青青虽然是个考虑周道的人,可也不能真做到样样周全。

她点的这些菜, 都是她吃过, 个人觉得味道绝美的餐厅招牌菜, 可其中有不少不太合宁家父母的口味。

这倒不是两人挑剔,只是人都有偏好, 如果胃都有国属,那宁家父母的胃肯定是一心向红星的类型, 这么些人流行的各色外国餐厅, 他们就没喜欢过, 所以这不少中西合璧的风味,他们就品尝不出实际的味道到底好坏。

所幸今天点得多, 这几道不行还有另外几道。

宁爸爸吃饭讲究的是快,可今天却吃出了细嚼慢咽的功夫。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好像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该要给女儿提一些意见,可越是认真吃,这脸上的神情就透出些苦涩来。

宁爸爸必须得承认,在吃这一道上,他是没什么天赋的,和大多数人一样,他能分辨的也就是好吃(和他口味)、难吃(不和他口味),再有也就是咸了甜了这种同样基于个人口味的指标,他心里反复想着要给女儿提些意见,可却怎么都找不出可以提意见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他只想说这菜的分量少了一些,价格贵了一些,可之前被人请去吃宴席的时候,酒店里的菜也不比这个便宜,他觉得这意见提了好像也派不太上用场。

可是总不能什么意见都不提吧?

宁爸爸登时就有些迷茫,打从这女儿出生之后,他和妻子的生活重心就有一半在女儿身上,对他们来说,给女儿提意见早就成了本能。

多玩了玩具,得说一句不能贪玩。

多吃了东西,得念一句太贪吃不好。

考试考不好了,就得说一说学习态度不够端正,不知道努力。

难得考好一次,得批评不能骄傲,凡不是满分的,肯定要看看题目错在哪里,粗心该说,知识点掌握不完全该说。

工作了女儿偶尔地抱怨,他们也一样能提意见,这加班怎么了?是女儿不懂得化辛苦为优势,这加班看起来是辛苦,可却能在领导面前展现自己的积极性,做领导的想要个咸鱼下属还是个上进下属这还用说吗?至于领导脾气大?哎,哪有领导脾气不大的?倒是先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做事情不合领导口味,真正本事的人,那是能把领导哄得乖巧,与其抱怨,倒不如反思自己怎么就没能成为领导离不开的下属。

女儿跑出来创业本就不是他们的本意,可却偏偏成功了,宁爸爸自诩自己这是帮女儿查漏补缺,可这回偏偏因为自己的不了解找不出什么漏来。

他是如此,旁边的宁妈妈更是如此。

宁妈妈和丈夫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她一直在悄悄打量四周的环境,以她的视线来看,这每一桌的人都吃得挺大快朵颐,虽说没有光盘要求,可基本也不会出现动几筷子就不乐意动的情况。

单从这看,这菜品应当是符合顾客口味的。

宁妈妈心里犯嘀咕,看到这店面的时候,她头一个想到的是租金,不过说到底,宁家也没有富裕到能在这种地方置办店面的程度,宁妈妈哪里知道这里的房租一个月多少。

她只是大致地在心里做着简单的计算题。

他们旁边统共坐了十几桌,更远的看不到,一桌赚一百……她越算越觉得这是一笔糊涂账,毕竟她不懂成本,也不知道这里的翻台率,更不知道每日的客流。

最后好不容易算完,心里还是个问号,这店面到底会不会亏。

她转头看向丈夫,便从丈夫脸上看到了同一号的忧心忡忡。

这能不愁吗?女儿忽然本事大了,可还是他们的女儿,这当爹妈的不得替女儿拉着缰绳吗?

夫妻俩心里的小九九方青青并不知道,她只是不断看着手机,今天没提前和方青青说要来的事情原因挺简单,就是她看出了姑姑和姑父的性格。

这要是让宁初夏早早在这等着,估计姑姑和姑父又要猜这是初夏请人来演了,他们这年纪的人,一旦顽固起来,那可不是什么摆事实讲道理能说服的。

不过她这搞突然袭击,却正好撞到了宁初夏去看新的店面,她之前说的酸菜鱼要开了,不过打算开在另一个新开的广场,那儿店面现在价格还没起来,方青青听说宁初夏在那买了一个门店。

两个广场在选地的时候便为了减少竞争拉开了距离,宁初夏收到了信息,也没打算紧赶慢赶回来,所以直到现在才到。

“姑姑,姑父,初夏马上到了。”

方青青这话一出,宁爸爸和宁妈妈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女儿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回家,说近的两个礼拜前才回去了一次,他们怎么忽然就觉得不太一样了呢?

说曹操曹操到,宁爸爸和宁妈妈心理准备还没做完,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瞧见女儿出现在视野里。

宁初夏向来不喜欢让人等,她曾经有一个同事,每每问到哪里了,一定会说一句要到了,结果这句要到了说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人的影子都不带出现的,而她则和这位同事完全相反,凡是说自己要到了,就是只差两步路了。

给方青青发信息的时候,宁初夏便已经进了步行街,她刚刚问过方青青坐在哪,对于餐厅熟门熟路的她一下找到了位置。

“姐,今天麻烦你了。”宁初夏凑过去,头一个和方青青打了招呼。

方青青在原身的记忆里,其实是个很模糊的形象,准确点来说,原身在她面前是自卑的。

她羡慕方青青能得到父母的夸赞,羡慕她总能从容地处理好一切事情,羡慕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被人喜欢……也许是个人性格不同的原因,饶是原身在方青青面前显得“一无所有”她也没真正地怨过方青青,只是心里格外向往想要成为方青青这样的人。

起初宁初夏和方青青交往,便是存着善念,原身当年没有选择离职,便一直待在了公司里,虽然没有升职,可她对于公司的事情也了解不少。

按照原身的记忆,方青青和吴涵铭婚后过得并不算好,吴涵铭颇有些眼高手低管了公司旗下一个餐厅品牌但是却没管好,后来被收权在公司作妖了好一阵,他倒是真的父凭子贵,估计是为了孩子和财产问题,方青青一直没和吴涵铭分开,还给了他公司的闲职,不过对方一直很不满意就是。

这是宁初夏从原身记忆里推断出的结论,在原身记忆里的版本,其实是吴涵铭这个姐夫虽然婚前和她有些暧昧,但是婚后对方青青很体贴,想要替她分忧,夫妻俩偶尔吵吵闹闹,但还是很恩爱,生了个孩子也很出息,她倒没有加了滤镜,只是方青青不可能在人前和丈夫大吵,平日里回家父母又时常在她耳边念叨方青青夫妻过得多好,夫妻生活需要经营,孩子需要培养如何如何。

起初宁初夏主动和方青青打交道,便是想让她看一看吴涵铭的真面目,不管方青青承情与否,也要让她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后做决定,接触后,她便越来越发觉对方和她投缘,两人一聊如故,现在平时也时常说交心的话。

宁初夏自然地坐在了方青青的旁边,看向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一愣一愣地父母一挑眉:“爸,妈,你们吃饱了吗?我让后厨上几个正在研究的菜谱给你们尝尝?”

她这句话好像触发了宁妈妈的某个反应机制,她当时就摆手表示反对:“青青点了够多了,你再点这不是浪费吗?”

宁妈妈皱眉看向女儿:“你这可不能因为现在有点钱就浪费,要知道这存钱是要省出来的。”她回到了熟悉的节奏,也就没有刚刚那瞬间的震撼。

说实话,刚刚女儿走进来的时候,宁妈妈差一点就没认出女儿来。

脸还是那张脸,衣服还是那身衣服,但整个人,那变化实在是惊人。

也许是所处的环境不同?分明上次女儿回家时还没这种感觉。

旁边正好有服务员路过,见着宁初夏便靠了过来:“老板,中午饭您吃了吗?”她脖子上系的领巾和其他人不是一个颜色,是餐厅里的大堂经理,和宁初夏的交往也要随意一些。

“不了,吃过了。”宁初夏淡定地点了点头,稍微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爸我妈。”方青青就跳过不介绍了,她来过餐厅好几次,也是熟面孔了。

宁初夏看出对方在踌躇要怎么称呼宁爸爸和宁妈妈,便笑着挥挥手要她先去忙了,她还不至于为了招待父母兴师动众。

宁爸爸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看着女儿久久,竟看不出一点熟悉的影子。

这时候他甚至觉得,女儿反倒是和他那个当老板的舅舅有些相似了,让他反倒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宁初夏也看到了宁爸爸和宁妈妈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她有时候也觉得这就是当代亲子关系的反应,在国内不少人,一日做子女终身是子女,对于父母来说,她这时候越是显得从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们便会越茫然,因为这和他们概念里的女儿完全不重叠。

所以说有时候爱这东西很好,可也会成为束缚,君不见有的人四五十岁了,父母维护起来还会说一句“他/她不懂事”,但其实谁又能真不懂事一辈子呢?

方青青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围观,她插手到这已经有些手长了,她没打算过度干涉。

沉默久了,便也就成了尴尬,宁初夏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坐着,看着周围的店,她多的是耐心。

“初夏,你这怎么开这么多店都不告诉我们呢?”宁爸爸忍不住问,女儿这版图开展得越来越快,他被遥遥甩开,一切失去掌控的感觉很难受。

宁初夏:“我不希望你们担心,而且这些事情是我的事业,我能处理得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每件事都和长辈汇报的道理呢?”

她注意到宁妈妈和宁爸爸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两人心中的纠结和畏缩。

虽然这世上处处喊着平等,但无论是人和人相处还是其他的事情上,总是要有一个在上风一个在下风。

之前原身和父母相处时,她便是永恒的下位,低头又低头,妥协再妥协。

宁初夏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是在一点点脱离父母的掌控――这点看起来很容易,但其实很难,最简单的,就是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我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但这一是不符合原身的需求,原身从来没想过抛弃父母,她怪的是自己不争气;二是这粗暴的行为,也不能得到真正的尊重,一般来说离家出走多年,又其乐融融起来的实在少见,那都是又有人妥协的结果。

她先是先斩后奏,提出辞职,在父母面前初次展现出她开始为自己人生做决定的想法,当然这一步是最痛的,所幸宁初夏毕竟不是原身,虽然受到内心情感影响,但也不至于太伤心。

再然后,便是事事走在父母面前,在父母逼迫她回归“正轨”之前,率先提出她已经想好的另一条路,并在父母的质疑面前,展现出自己的不天真,和做好准备,并适当地表明不满。

这感情上不难,但很多人都不明白。

很多人在想脱离父母掌控且又不希望和父母断绝关系时,时常会来一招道德绑架,父母绑孩子用的是“失望”、“经济不支持”、“关系决裂”,孩子呢也一样会绑架,他们只说梦想,只说“自己要被逼死”,只说自己窒息。

这也没大错,但父母本就把你当孩子了,你越是过于歇斯底里,越是显得没有章法对未来毫无规划,他们就越觉得你是在失望,在任性,在孩子气,你所谓的成长,他们只看做是孩子去外面摔一跤就知道痛回来。

宁初夏之后做的便更简单了。

分开居住,这无论在世界何处,那都是有独立的含义的,如果能好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这还意味着你拥有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当然,这也得仰仗宁爸爸和宁妈妈身体健朗,否则宁初夏都怕把他们俩气出个毛病。

距离产生美的同时,宁初夏从未停止过对父母的关怀,但这关怀是不包含控制的,每次父母只要想追问她的生意,她都会闭口不谈,在这期间,宁初夏更是牟足了劲发展事业,好让父母看到,她的计划是会变成现实的。

而现在,就到了收割成果的时候。

“这能是小事吗?”

“这当然是小事。”宁初夏笑得轻松又洒脱,“妈,你知道我现在开了多少家店吗?”

“多少?”宁妈妈喃喃问。

宁初夏掰着指头数给母亲看:“居酒屋一家、融合菜餐厅两家、奶茶店三家,还有加盟的部分和我转让出去的,我总不能每次打电话问问你吧?舅舅也一样不会什么事情都问过你和外婆啊。”

宁妈妈脱口而出就想说那哪能一样,可又咽了回去。

其实这些刚刚方青青也和她说过,只是女儿再这么一讲,她更加惊讶。

宁初夏拿起手机,在群里转发了一整套她早就准备好的聊天记录:“这是几家店面的定位还有餐厅照片。”多选后选择逐条转发,简单又轻松。

宁爸爸和宁妈妈同时做起了低头族,两人在看的时候,还戳到了女儿说的点评网站链接。

他们不太懂这评价的排列机制,毕竟平时从没使用过类似的网站,只知道一点开,这里面全都是好长的评论,而且都是夸的。

宁爸爸认真看向女儿:“你现在这几家店面的流水怎么样,都能盈利吗?你又开新店,资金会不会有压力?我看你招了很多人,管得来吗?”

面对宁爸爸的疑问,宁初夏耐心地挨个回复:“现在店面都是盈利中,之所以会开新店,我是根据目前的流量做过评估的,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而且公司的前景很好,想投资的人也有很多,管理人员的话我这里也招了不少。”

她连父亲没问的部门也一起回答:“现在我正在打造品牌,像是夏时茶这个品牌,目前在省内的营销就花了不少,在我计划里,三年内应该就能在全省铺开,到时候根据口碑和竞争压力,我会考虑在省外开,我主要的倾向是和其他奶茶店一样去做原料,做上游企业……”

她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宁爸爸和宁妈妈眼神里的迷茫,讲得从浅到深,随着话题的深入,渐渐地到宁爸爸听不懂的领域。

什么品牌化战略,什么渠道……他们听得越来越迷糊,女儿甚至还说了什么开网店,线下超市铺货,这些都是什么?

只是看女儿侃侃而谈,他们也不好阻拦让女儿停下为他们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根本没听懂吧?

宁初夏在两老眼睛都绕成蚊香圈之前打住了:“我之前和几个业内人士研究了这个计划,他们都很看好,我现在还年轻,正好能趁着发展的机遇好好发展。”

他能说什么呢?宁爸爸又只能回答一个干巴巴的“好”,如果说之前他还能玩大家来找茬挑问题,这回他连女儿的战略都听不懂了。

宁妈妈这才想到了能说的话:“你要谦虚,不要骄傲,你多向你舅舅,你青青姐学习,你看你舅舅开了那么多的店呢!而且我还是觉得你太着急了,你舅舅花了这么多年呢,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基础不打好,其他还说什么呢?”

宁初夏心中叹气,宁爸爸和宁妈妈至今为止的所有行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每每发生时她还是很感慨,看来还是只能那样做了。

才发完言的宁妈妈一瞬间僵硬了起来,正坐在对面的女儿和方青青交换了个极为微妙的眼神。

“妈,你们不懂……”宁初夏伸出手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吧,这时代不太一样,我和舅舅也不一样,我有我的成算,您就放心吧。”

分明只是“你们不懂”这四个字,却让宁妈妈忽然大受挫败。

方青青也适时的帮腔:“姑姑,我爸都说了,初夏比他年轻的时候强多了,我也和爸爸说过一点初夏的方案,爸爸都很赞同。”

“是,是这样啊……”宁妈妈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曾经在女儿面前天然地优越不知道何时打了折扣,“我只是觉得我该给你些建议。”

宁初夏身体微微前倾,她故意直直地看向母亲,好让宁妈妈不能回避她的眼神:“妈,你难道希望我生意失败吗?”

“不,我没这么想过!”

“那你和爸怎么到现在还在说这个?”宁初夏没忘了关心一下旁边的父亲,“以前你们说我不行,因为我读书不好;辞职的时候说我不行,因为我无知;我告诉你们我准备好了你们说我不行,因为没有原因,我就是不行;现在我也算是事业有成了,又怎么还是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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