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时子殊握住木柄，缓缓提起斧头，冷光闪烁的斧刃模糊地映出了他的模样，他看在眼里，依稀可以辨认出自己的眉眼。这张脸已经有点陌生了。这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令他的动作又顿住了。这很奇怪，他明明每天都在看，为什么竟会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然而这诡异的想法仿佛一枚种子，在泥土中落地生根，经过无声的催发，疯狂成长起来，令他一下子扔掉斧头，从商城购买了一面镜子，认认真真地端详起自己的脸。明明就是他自己的容貌，是他应有的样子，黑发黑眼，面容苍白俊秀，唇色很浅，有些冷淡。然而在冥冥之中，他的脸在镜子里仿佛又与另一张脸重合了，那眉眼妖冶美丽，瞳孔是淡金色的，红唇弯弯，乌发雪肤，透出惊人的诱惑与旖旎，是绝艳的少年面容。不是他，却也是他。他到底是时子殊怔了一会，一种似乎遗忘了、丢失了什么东西的感觉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盏台灯上，暖融融的灯光映亮了黑暗，如同出现在他梦中的那盏灯，是黑暗中唯一可以令人心安的存在。「是光」「他拥有光」「不要让你的光熄灭。」「它是你的指引。」「假如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杀了她吗」咔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他的神色一点点沉寂下来，褪去了原有的恐惧、慌乱、动摇与悲伤之色，仿佛那一切都是假象，眸光更深更暗，锐利得惊人。他已经明白，黑暗中塔与光都不是梦境。而是唯一的真实。他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斧头，走到夏媛面前，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夏媛没有站起来，跪在地上仰视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夏媛有点怔忪，喃喃说道柿子你到底怎么了在那个时候，我杀了你看似是巧合，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因为砍掉手臂是无用功，你已经感染了病毒，并且支撑不到研究所，那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在说什么我很抱歉，但你一定会死。所以无论给我再多机会，我的选择依旧是时子殊的嗓音骤然沉了下来。杀了你。就像是他当时杀了荆以铭一样，就算没有复活券，他也绝不会后悔杀了对方。或许这是残酷凉薄、自私冷血，是他的罪。但对于他而言，唯有死亡，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所以绝不会有第二次。四周的景象开始如同玻璃般泯灭破碎，年轻女人的神色极为惶恐，脸上蔓延出一丝丝裂痕，里面暴露出了淡淡的白色。不，怎么会你明明不想杀了她的，这是你内心最初的黑暗之源，为什么你怎么可能会突然醒过来呢为什么要和你解释时子殊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淡淡说道，同时举起斧头，一下子砍在了化作夏媛外貌的怪物的头上。还有，你不配用她这张脸。周围的一切虚像都在坍塌破碎着。俯视着那渐渐变形的尸体，时子殊神色淡漠，在那由怪物所制造的、循环往复的虚假记忆中，终于找到了真实的回忆。其实那时他已然明白就算给夏媛注射血清也无济于事，她的身体已经腐朽，每一个都被病毒破坏，几乎完全化作了丧尸的模样。所以哪怕再不忍，他那时也没有犹豫，直接向着夏媛的脖颈斩去。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并不完全是他亲手杀了夏媛这件事。而是当夏媛倒了下去，脖颈破开，鲜血四散之时，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让她冲他笑了笑，双唇开合，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别哭啦，柿子。冰冷的泪滴入了血泊中。痛苦的是，大概以后不会再有人会对他说这句话了。他也哭不出来了。第45章 第三层幻象坍塌后, 熟悉的黑暗如潮水般流淌到每一个角落, 时子殊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枪和油灯, 检查着被他杀死的怪物尸体。油灯的光芒已经十分微弱, 火苗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不过时子殊并不慌张，因为在杀死怪物时, 他闻到了一股有刺激性的淡淡臭味，那是煤油的味道。他将枪暂时收到空间, 一手提灯，一手扒开尸体的伤口, 里面流出的不是血液, 而是颜色极淡的透明液体，也就是他需要的煤油。【已获取灯油。】看样子灯油的获取方式可能就是击杀怪物, 同时有可能意味着出现灯油的提示时，也就意味着怪物同样出现在附近。时子殊暗忖着，将灯油收集起来，倒入煤油灯里，火焰顿时窜了起来，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亮度。此外他还从商城买了个小玻璃瓶, 额外多收集了一小瓶油，可以留到之后使用。做完这些，他再次掏出手.枪, 向着前方的路走去。黑暗的塔中再度恢复死寂, 不过他不敢放松警惕, 一边戒备着周围的状况, 一边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塔中的怪物似乎都对灯光有着疯狂的偏执，这盏灯就如同美味的饵食，会吸引它们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可是想要等到塔顶，就必须携带着灯，所以危险与战斗是无法避免的。而且这盏灯光很可能还有着特殊的作用，似乎不仅仅是照明这么简单。这一层他碰到的怪物确实有些难缠，拥有着幻觉和篡改记忆的能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确实很容易中招，但好在并不是没有机会摆脱。如果之后再碰到这种怪物，他就不会再被迷惑了，而且这怪物的本体十分脆弱，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很容易就能杀死，杀伤力并不算太高。不过麻烦的是，刚才的事会让他有暴露身份的风险。时子殊往前走着，脸上神色淡淡，心情却有一丝沉重，因为竞赛世界的情况在外部是可以被看到的，也就是说夏冰萤现在有可能正坐在外面看着。虽然刚才的幻觉应该只对他一个人起作用，外界的人不知道他在幻觉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但他并不确定自己和怪物在幻觉中所说的话会不会被外界听到、会不会引起夏冰萤的警觉。不过仔细回想后，时子殊觉得暴露的风险并不高，一是盲女也同意他来参加竞赛，她在这之前应该会替他们预知在竞赛中是否是安全的，既然她什么都没说，危险就不会很高。二是这次的幻觉所呈现的是他进入恐怖轮回中的第一个世界，那时他还不认识夏冰萤，同样的，顾子殊的第一个世界也同样不认识长风队员，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他和顾子殊的第一个世界各是怎样的，如果有人问起，他就推脱说这是顾子殊的经历。确认了应对的说法，时子殊终于放下心来，继续提着灯向前走去，一路上十分平静，没有怪物，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而道路再一次向上盘旋。或许是因为太过死寂，时子殊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刚才的一些场景，虽然记忆遭到了扭曲，有很多虚假的成分，但也有不少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的确非常关照他，而且她永远会在他低落时露出温暖的笑容，拍拍他的头。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会复活她但这是不可能的。时子殊知道，使用复活券有一个隐藏条件：在死亡的任务世界结束之前，尸体必须保持较高的完整性。可那时他和其他队员一样，根本不知道有复活券这种东西，所以为了不让她和其他人的尸体被丧尸吃掉，他们就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尸体，将他们的骨灰全都带走了。至今夏媛的骨灰还留存在他原本的空间里不过他一死，他的空间会立刻破碎，存放在里面的所有东西也都遗失了，无法再被取出来。一想到这里，时子殊浅浅上翘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眸光却很冷。夏冰萤选择肢解他，破坏他身体的完整，原因之一肯定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用复活券复活他。不过他又的确是活过来了原因成谜，他觉得是有人动用手段复活了他，可是复活券是不管用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各个轮回世界诡秘非常，存在着不少复活方法，轮回者们经历的任务有不少都和复活的阴谋有关，可这些方法他从未听说过能在轮回者身上使用成功的。又过了一会，时子殊走到了路的尽头，攀登上更高一层，见到了一扇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大门，上面同样写着血字。「同伴存在着。」同伴？时子殊揣测着血字的含义。难道是指风湮和乔乐安？这一层会和他们有关系吗？嘭吱呀这一次，还没等时子殊自己推门，大门却自动从里面打开了，显得有些诡异。因此时子殊没有立刻进去，没想到门后却露出了顾盼俊美的脸，他同样提着灯，看到门外的是时子殊，顿时又惊又喜地叫道：哥哥！时子殊悄然往后退了一步，并未走过去，同时暗中戒备起来。不说这个顾盼可能是假的，就算是真人，规则中也提到他们可以相互攻击，就算顾盼舍不得伤害他这个哥哥，但是打碎他的灯还是可以做到的。哥哥，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顾盼摇摇头，说道：你看到门上的字了吧？这一层所写的是同伴，也就是说一定要两人一起走完这一层，独自是过不了关的，所以我才一直在门后等人。说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能等来哥哥真是太好了。见时子殊依旧看着他，没有回应，俊美的少年抿了抿唇，体贴地往门内后退了一段距离，说道：你可以先进来，系统会和你说明情况的。放心，我没有布置陷阱。尽管因为在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时子殊推测每个人在塔中的路径都不尽相同，而这里是一处交汇点，但他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顾盼的身份，以防是怪物冒充的。而确认的方式很简单，只要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对方的姓名和好感度即可。于是时子殊打开了系统面板。之前因为一直都是在轮回主厅和顾盼碰面，主厅压制能力，他还没看过顾盼对他的好感度，不过他估计应该不会很低。【姓名：顾盼。】系统面板第一行写着对方的身份，看来的确是顾盼，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好感值：70。】这个好感度在时子殊的预料范围内，还是相当高的，他很满意。如果顾盼没有说谎，这一层需要他们共同度过，那他就趁这个机会全力攻陷顾盼，将他掌控在自己手中。确认之后，时子殊正要关闭系统面板，却敏锐地注意到上面的数值忽然跳动了一下，于是重新看过，这一看却是微怔了一下。【好感值：-70。】【好感值：70。】【好感值：-70。】好感值在不断地变化着，两个数字相差极大，显得万分诡谲。时子殊第一反应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顾盼的身上，且对他抱有极强的恶意，才会让数值产生这种变动。然而如果真是这样，则应该会显示出？的未知姓名，分为两个对象，而不是都出现在顾盼的名下。时子殊眸光微沉，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再联想到顾子殊缺失的记忆和顾盼偶然露出的令人心惊的目光，便基本可以确定顾盼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极度危险。但疑问依旧存在，为什么数值会分为两个极端，难道顾盼有双重人格不成？时子殊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到袖口里，拿出曾经在空间中准备好的细针，将指腹刺破，又装作不经意地抬起手，把血涂抹在红宝石耳坠上，只要稍一动念，他便可以将西尔维召唤出来。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他冷冷地看了顾盼一眼，作出勉强相信顾盼的态度，一步跨入门中，实际上在暗中已经将戒备提升到最高，只要顾盼稍有异动就立刻出手。【进入第三层。】【进入条件：找到任意一人共同通过本层。】【一人出局，则另外一人同样出局。】听到系统的提示，时子殊确信了顾盼所说的的确是真的，如果想要通过这一层，就需要两个人一起度过。时子殊稍稍放松下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了他们两个灯盏，勉强可以将这里全部映亮，于是时子殊看到这里是一处开阔的平台，包括他刚才进入的石门，周围一共有三扇门，其中一扇应该是顾盼来时的路径，而另一扇则是他们将要进入的路径。我想大家都是分开走的，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再来别人了。顾盼笑盈盈的，带着几分期待说道：我好开心我等来的人是哥哥，你就和我一起走吧，好不好？时子殊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这里看样子应该不会再来其他人，而且系统说第三层只能两人一起通关，因此至少在此期间他的安全是有保证的。不过在这一层结束时他很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这就意味着，在本层结束前，他必须将顾盼的好感值提升到100。如果哥哥还是不放心我，你可以先把你的灯收起来，只要留着我的灯照明就好。见哥哥还是不说话，顾盼面露几分恳求之色，说道，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时子殊故作出不情愿的神色，将自己的灯收到了空间里，虽然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认了顾盼的提议。少年眼睛一亮，立刻提着灯走到时子殊身边，握住他的手欢呼道：哥哥，你最好了！只是这一层而已。他语气生硬，甩开顾盼的手，但欢喜之中的顾盼并不在意，拉了拉哥哥的衣袖说：那我们这就走吧。说着他提着灯先行一步，缓缓地推开了石门，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时子殊神色沉了下来，看向他的目光中更添几分凝重。【顾盼好感度 2，目前好感度：72。】【顾盼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72。】太奇怪了，为什么好感值的数值增减是完全相反的，顾盼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走在前方的俊美少年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隙，大门的另一边依旧是黑漆漆的。少年回过头，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灯光晕染着他浅色的发丝和眼瞳，眼底映出一抹奇异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