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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1 / 2)

刚刚下了第一场秋雨,这是庐江地区今年入夏以来第三十八场雨了。天阴沉沉的,仿佛有哭不尽的眼泪,淅淅沥沥地在空中飘洒。

灌浆期不见阳光,大片大片的稻谷和粟苗腐烂在田地里,黔首贫民只能以小得可怜的杏和枣勉强度日。很快的,一切能找到的野果都被吃完了,人们开始吃野菜,吃河蚌,乃至于泥鳅和蛇。再接下来,伴随着河水日渐浑浊,水肿、腹泻等怪病在各地不断爆发。

民怨沸腾。这也是夏收季节过后袁术全面溃败的主因。

到了逃难的时候,还依旧跟随在袁术身边的士兵,也是满脸冷漠。与其说他们是一支保留着最后忠诚的部队,倒不如说是一个为了增大逃命几率而不得不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

然而袁术依旧缺乏自觉,或者说,出身高贵的袁家公子从来都对底层人的态度缺乏自觉。

“快!快!再加把劲啊!到了朕的庶兄那,你们都有赏赐。”伴随着袁术嘶哑的声音,断了一根车轩的马车在土路上飞快奔驰。车轮两旁飞溅起泥水,喷了车旁的士兵一脸,然后与雨水混为一体,顺着他枯黄的面孔流下。

“快!快!该死的刘繇,竟然背后捅朕刀子。无耻小人!他们姓刘的都是无耻小人!”伴随着湿透的马鞭抽出闷响,敞篷马车不断翻越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的泥土和石头。精美的涂金和红漆被污泥覆盖,再也看不出曾经光采照人的模样。车顶上的伞盖早就不知去向,袁术全靠天子的冕旒挡雨,胡子都湿透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比在泥里跋涉、渐渐掉队的士兵们好太多太多了。

雨慢慢小了,天还是如墨般晕染着灰云。前方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一个长满栗子树的小山包。

“刘繇呢?刘繇追上来了没有?”袁术扭头看去,他此时湿发黏成一团,这一扭头,险些连同摇摇欲坠的十二旒都一起甩出去。“刘繇的兵追上来了没有?啊?!”

后面上来回话的小兵看着腿都要断了,他扒着车辕:“报,呼呼,没见到有追兵。”

袁术这时候顾不上对方礼数不周,也没有称呼他“陛下”了。他拍着胸口:“没追上来就好,没追上来就好。等我离了扬州地界,就好了。徐州陶谦一向老实,我从他那里借兵……也许用不着去冀州找那庶子。”

他宝贝地从胸口取出一个包裹,看形状像是一块巨大的方形印章。解开最外层的布,里面还有一封信,是袁绍同意接纳他(和他的传国玉玺)的信。

袁术盯着那封信,脸上露出苦闷与不甘的表情。“那庶子,想不到……”他小声嘀咕,但终究没有将信扔掉。袁术又将印章和信件包起来,在这样的逃命过程中,这个布包竟然被护得严严实实,干燥得很。

“走,”袁术跟手下说,“北上,去徐州。”

“主公,还有半数人没跟上来。是不是……”

“是什么是?!我们在此已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没来的人估计早就做了刘繇的刀下鬼。快走!”还穿着华贵正装的袁术卷起袖子,将鞭子狠狠一抽,掀起泥点无数。

于是车轮缓缓转动,再度上路。过了前方的界碑,就是徐州。而陶谦,是这次少有的没有发兵寿春的诸侯了。

“有多少人想要我的传国玉玺,你们知道吗?!九江郡内到处是想捡漏的,你们知道吗?!该死!该死的!该死的曹操!该死的刘繇!该死……”久违的太阳从乌云后露出一丝光亮,但袁术却越发暴躁,咒骂不止。士兵们低头,默默听着,连身上的泥点都懒得搭理。

就这样,这支只有一个人在唠唠而其他人沉默到诡异的队伍,跨过了界碑。

“袁公路,我等等候你多时了!”伴随着一声兴奋的大喊,小山包上突然出现了一支部队,竟是高举着陶谦的旗号。再定睛一看,那领头的正是陶谦手下的大将臧霸。

袁术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群雄逐鹿,他是被当成那只鹿了。对面少说也有五千精兵,而自己这边呢?百来个有气无力的残兵败将。左算右算,都是一道送命题。

“哈哈哈哈。”袁术大笑,“陶谦平日里装得与世无争,结果呢?还不是觊觎传国玉玺。这是要顺应天意的宝物,怎么可能选择畏手畏脚的陶谦。”

“你闭嘴!”臧霸抽出了刀。

“呵。真要杀我?你可想好了,我袁家的门生故旧遍布徐州,杀我容易,杀了我之后还想太太平平地得到世家支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臧将军,你可想好了,别给你主公带去麻烦呀。”

“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臧霸玩味地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袁术,“把玉玺交出来,就放你们过去。”

袁术脸色铁青。

“交不交?”臧霸笑。

袁术抱紧了怀里的包裹,手开始颤抖。“天命”还是性命,这是个问题。

好在上天没有让袁术纠结这个问题太久。“袁术,你纳命来!”伴随着还带有少年清脆音的怒斥,只见一个穿黑衣红裤的骑兵从湿漉漉的草丛里窜出,伴随着马匹奔驰的冲力,长枪直接挑飞一个袁兵。

“袁术!”孙策勒住马缰,刚刚长出绒毛胡须的英俊面庞微微扭曲,但最终回归成钢铁般的严肃,“今日我就要报杀父之仇。”

话音刚落,就见越来越多的黑色骑兵从草丛里的小道钻出来,站在孙策身后,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冒出来的两个少年,一个是曹昂,一个是周瑜,看向孙策的目光都带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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