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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虎说(1 / 2)

十月里, 士人们求情也已经求了一年多了, 但不光陈蕃、窦武没能够平反, 反而是更大规模的牵连拉开了帷幕。

这次倒霉的不光是陈、窦的老下属,还有李膺、荀昱、虞放、翟超等一大批的官员。都是第一次党锢之时所号称的什么“八俊”、“八顾”、“八及”。宦官集团的思路也是简单粗暴:管你们在舆论高地上怎么风光, 我们有兵有权, 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下狱、杀头、流放、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时间雒阳的腥风血雨伴随着冬季的冷空气吹遍了全国各地。阴沉沉的天, 整日不见阳光,但依旧不能阻挡宦官集团张扬的心情。

司隶校尉王寓,也是在冬日里春风得意的人员之一。他当司隶校尉远没有曹嵩那么谨慎, 之前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士人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他就更加无忌,只带两个奴仆就敢往女闾(注【1】)去。那些细皮嫩肉的贵人家眷, 如今有不少流落在女闾里呢。

看着漂亮妇女不堪受辱又寻死不能的模样,王寓就高兴。

就连市集道路上的泥泞和臭味,都能够助长他这种扭曲的快感。他靠阿谀攀附上宦官集团之前是个游侠, 雒阳最低等的集市对于他来说就像故乡一样——闭着眼睛, 他都能够凭气味辨识出道路。有咸臭味的是鲍肆所在的九号街, 往前走一走就是盐铺和粮店;布坊和胭脂铺是在另一边, 离咸鱼店远远的;女闾则是在集市的最里头,比酒肆还要靠里,除了酒肉的香味还有“咯咯咯”做作的笑声。

他越想就越兴奋,快步往前走, 竟然把两个奴仆拉开了十多米。

下一秒,眼前就黑了。

是一个双层的麻布袋套在了王寓的脑袋上。袋口还串着麻绳,粗糙的绳结勒得王寓喘不过气来。大脑缺氧四肢就无力,王寓没挣扎两下就被人拖进了小巷里,紧接着拳头就跟雨点似的落下来。

“呜……呜……我是司隶……”

“砰。”胸口上挨了一脚,痛得王寓没把舌头咬掉。

“你们……谁?”

没人回应。

冰冷的泥巴透过绫罗绸缎也能够让王寓感到冷,除了冷,还有疼。他晕过去之前,还以为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却不知道在他昏迷后,有人用他的食指沾了墨,在几百张供词上一张一张地按过去。

等到王寓满身酒气地被人在女闾里发现的时候,小传单早就飞得满雒阳都是了。

传单上供认的都是些什么呀。欺男霸女、公报私仇、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倾轧同僚……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都安在他身上了。

正好这天又是日食,日食过后就是满城的传单。

小皇帝正好找不到替罪羊呢,于是跟中常侍曹节商量:“王寓这个人真的是遭了上天的厌弃吗?”

曹节一脸严肃:“是我等识人不明,让这种货色居于高位。”

于是王寓的命运就被一句话给定下了。刚刚沾了党人们鲜血的街口,又染上了王寓的鲜血。转眼血泊冻住了,覆盖上了灰尘似的雪花。

司徒乔玄带着张邈等几个被免官的世家子弟坐在集市的酒肆里,咕嘟咕嘟翻滚的黄酒冒着热气,旁边是透明的鱼脍和淡黄色的腌菜。

“学生不明白,这王寓……”

乔玄笑了笑:“好歹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张邈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替罪羊,曹节、王甫还坐得稳稳的。”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左右望望:“既然能有借着日食散发罪状纸的本事,怎么不直接剑指曹节?”

乔玄摆摆手:“这就是别人比你强的地方了。知道什么人能够对付,什么人是对付不了的。”见张邈还不服气,乔玄又说:“王寓是司隶校尉,这样的人能够被斩首弃市,难道真的只是几张黄纸的功劳?要说没有人在曹节那里游说,谁信?”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仔细想想这里面的事情还真不简单。“那又是谁要弄死王寓?还能够说服曹节呢?”

“哈哈哈。乔司徒,您怎么也在这样不入流的酒肆中喝酒呢?”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打破了席中的沉默,把年轻人们都惊得不轻。

乔玄叹气,半直起身子行了半礼。“段将军,老夫大约是要恭贺将军了。”

段颎没穿盔甲,一身文士打扮,但腰间的佩剑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气。杀了几万羌人的嗜血机器,谁敢相信他是个斯文人呢?段颎没接话,自顾自在地脱了鞋,在乔玄隔壁座间里坐下了。长剑撞到座席,发出清脆的闷响。

“这家酒肆的位置好。”段颎拍拍几案,“能够望见街口,还能闻到味道呢。店主人,来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好的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血腥味有多么下饭似的。

张邈几人都变了脸色,要不是乔玄还在,估计都要拂袖而去了。

张邈脸色变了又变:“段将军好手段。”

“我才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手段。”段颎浑不在意,“是王寓流年不利,惹了一只幼虎。但他被只幼虎反噬,可不是没用吗?能力和职务不匹配,无怪乎中常侍不愿意再提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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