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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1 / 1)

门一开,门外的人就歪歪扭扭的撞了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和他本人一样糊里糊涂的,听不出来是说的什么。他撞到了洗漱的木架,踢翻了矮桌,饭菜顿时撒了一地,宋迎被汤汁溅了一身,刚想说话,眼前翻到在地的桌子却又瞬间恢复原样,那些所谓的饭菜也好似从未出现过,只剩下两个酒壶和酒杯,是谢还带来的。宋迎低头,身上的汤汁也不见了。他明白了,这是四悟境根据岁千秋的心境变出来的。他想看到谁,就变出谁,想没有饭菜,饭菜就消失了。所以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是楚丘。谢还按住他,道:“静观其变。”“楚丘”进来后,就直奔着后廊去了,他他也像是醉了,跌跌撞撞,挨到了岁千秋身旁,那容颜也愈发清晰了,一张醉意熏然的脸,一双狂而深润的眼睛,看着岁千秋,笑盈盈的,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他说完,岁千秋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了两个字。到底说的什么,大概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了。“楚丘”席地而坐,坐姿随意又懒散,倚着岁千秋的身体,一手搭着膝盖,七弦琴斜斜靠在腿间,另一只手在琴弦上撩拨,指法随心而动,弹出来的音调是宋迎没听过的那种。不是古早的幽咽之声,也不是时下流行的靡靡之音。这曲调尤为独特,狂放而深幽,似云崖外青雁飞过,深山里暮鼓长鸣。这……果然是个奇人。即便他不懂琴,这曲中意也直直敲进了宋迎心底。琴声在望月台上回响,波月湖上白鸟伫立在水中石岛,引颈长啸。桃花纷纷,落满木廊,落在两人肩头,安静得似是睡去。岁千秋被他当成靠垫,却毫无反抗之意,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楚丘一曲弹罢,不知从哪里拾起一坛酒,一边喝着一边自顾自哼起了曲,这回声音听得清楚了:“时花谢了三春近,月儿缺了中秋圆,人去了何日归呀……”是个中正温润的好嗓音。岁千秋听他唱着,别过头,就那样静静看着肩头的人,宋迎陡然发现,那双近乎漠然的眼里竟有细碎的光芒,像是藏了一颗星子,看着楚丘,那光芒便愈发深邃了。两个人你唱我听,腻歪了足足半炷香,还是谢还忍不住了,铁青着脸,在岁千秋后颈狠狠砍了一下:“还不睡。”岁千秋毫无防备,当即晕睡过去。刹那间,楚丘不见了,白鸟消失了,花雨也停了,月满天前恢复了冷清,只剩满地残红,一池清波。人睡去,谢朝辞开始施术。这次依旧是宋迎为他守神,谢还一再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道:“帮我守好。要是我出了事,你就跑吧,下山不用破阵,那灵驹还在,一时半会饿不死。”宋迎:“我跑了你怎么办。”“胆大包天,大概被岁千秋砍了祭天吧。”宋迎觉得就这么跑了太不靠谱,抓起谢还的袖子抖了起来:“钱呢,我可不想一路要饭回去。你的海市怎么办,要不写个条子送给我吧,放心我会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保证你在那边什么都缺不着。”谢还扯回袖子,道:“知道我缺什么吗。”“嗯?”“缺个垫背的。我看你就不错。”……☆、夜船雨潇潇宋迎还是决定偷偷跟着谢还入境。然后在谢朝辞金光布身的时候,他偷偷把手搭在了谢还手上,这样可以借助谢还的灵力入境,减轻他灵脉的负担。施展追溯术后,施术者的五感会一同进入境中,所以感觉不到现实中的变化,现在宋迎就是把谢还拉到街上卖了,谢还也毫不知情。只要他在境中隐藏好自己的灵识,就不怕会被谢还发现。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渐渐起了一团光亮,旋即传来一道幽远的钟罄声。闻罄而决进退,这声音是入境前的提示,也是警告。记忆境不同于执念境,执念境是“死的”,而记忆境却是“活的”,这方境界并不稳定,哪怕对方只是在现实中翻个身,都可能引起记忆境骤变,入境的人就会陷入危险之中。所以入记忆境时会有钟罄声提醒,若是后悔,现在出境也不迟。宋迎静默着没动,三声罄音后,眼前黑暗潮水般退去,视线陡然开阔,一览无余。一盏青灯,岁千秋坐在一艘小船上。这船是江南很常见的那种,构造简单,仅能容下两三个人,头顶是船蓬,两端遮着草帘,帘子被风吹起,潲进来些许雨丝。外面传来划桨的声音,船里除了岁千秋,还坐着另外两个人。一个身穿浅绿长袍,衣随风动,如笼了一汪碧波。这人双目微阖,秀丽的眉眼微微上挑,透出几分轻狂,手中抱了一张断纹遍布的黑色七弦琴,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明显是在假寐。另一个身披厚重蓑衣,戴着黑面纱斗笠,看上去人高马大,盘膝而坐,怀抱一把长剑,低着头,整个人都隐在昧暗的灯影里,看不到长相,但似乎是个修士。前者宋迎已经认得,是楚丘。后者他虽不认得,但吉光阁那次那个身手不凡的斗笠人给了他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看到戴斗笠的,都下意识觉得不简单。也不知谢还这是追溯到了什么时候,岁千秋和楚丘是否已经认识,不过看眼下情形,似乎并不认得。岁千秋正襟危坐,既不假寐,也不打坐,只是盯着眼前豆儿大的火苗看,仿佛能看出什么花儿来。三个人都在沉默,船厢里一片安静,只剩外面萧瑟的雨声和划水的声音。没过多久,船只在某处停了下来,艄公在船头高喊了一句:“客官,千灯坞到了!东西收好,准备下船了!”话音甫落,三个人齐齐抬头。岁千秋最先起身,腰扣长剑,手拿一把素白的油纸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掀开草帘,夜雨潇潇,迎面洒来。船头在一方入水的青阶前停稳,岁千秋撑开伞,拂了拂身上雨水,递给船家几片铜板。正欲下船,忽听艄公疑道:“这位客官,这儿是千灯坞,你要去的青枫浦还远呢!”岁千秋闻言回首,便见方才那位一直假寐的绿衣琴师从帘子里钻出,望了望昏昏夜色,道:“我又不想去青枫浦了,就在这儿下吧,多少钱。”艄公:“五个铜板。”琴师抱着琴,从袖间拿出一个荷包,取出十枚铜板:“下雨天不好走,给十个吧。”船公一见这铜板翻了倍,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五个就五个,绝不多收!”琴师却变戏法似的,拿钱的手在艄公耳后一晃,铜板就不见了。船公惊奇不已,四下寻找,忽觉得身上钱兜似乎重了一些,忙拿起来细数,竟是多了整整十个。他连忙抬头:“客官----”然而岸上夜雨纷纷,灯影幢幢,哪还有那抱琴人的影子。“怎么一眨眼的就走了?”“走了。”岁千秋在岸上道。船公喃喃道:“真是神了啊,怎么变得,那就是那些大宗门里修仙的仙人吧……”岁千秋把刚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那琴师根本没用什么法术,只不过右手做幌子,左手把铜板塞到船家钱兜里了而已。他转身走出去几步,隔着雨幕又听见船家的声音:“唉,您不是也去青枫浦吗怎么也要下船啊?哎,那个弹琴的道长跟你一起上的船,他多给了五个铜板,就不收你钱了,慢走啊!”岁千秋回头看了一眼,那蓑衣人往下拉了拉遮面的斗篷,脚步飞快,消失在一处巷口。这时,他低声自语道:“没有声音。”宋迎与岁千秋共感,所见所闻都比平常放大放远了许多,自然知道岁千秋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蓑衣人走起路来仿若一丝游魂,没有任何声音,这尚可以解释为他修为深厚,健步如飞,但是方才在船上,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他只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宋迎心下一沉,忽然觉得楚丘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岁千秋走到一处避雨的屋檐下,借着门上的灯笼,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他从里面抽出了信纸,在最下方落款的姓名地址上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收起信封,继续前行。看刚才信上的内容,宋迎就明白他来这里是做什么了。仙门以道盟为首,管辖着四海土地,大小宗门。每个地带都会有一个大宗门镇守,保护着自己地盘上一些势力较弱的小宗门。而这些规模不一的小宗门,又各自有自己的小地盘,他们保护小地盘上的平民百姓,只要有百姓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厉鬼邪魔,都由小宗门处理。小宗门处理不了的,就上报给地头蛇大宗门,大宗门再处理不了,就上报道盟,由道盟想办法解决。信上说,近来千灯坞一带镇守此地的大宗门玄趾宗,在收取“平安费”一事上遇到了阻碍,所以请道盟派人来帮忙。所谓的“平安费”就是保护费,大宗门向小宗门收费,小宗门再向老百姓收费,既然提供了保护,自然要收一些费用,这笔钱,也是维持宗门运转的重要款项之一。这套规制已经流传了数百年,偶尔遇到拒不交费的也实属常见,但是千灯坞这一带几乎形成了规模,所以就不得不由道盟出面解决了。道盟派出的是新上任的剑宗。宋迎不知道这是他死后的第几年了,也不知道此次一行是道盟硬指派给岁千秋的,还是岁千秋主动请缨要来的。反正他在世时,和道盟没什么交集。历代剑宗其实和道盟都没什么交集。一是地位太高,进入道盟后免不了要掺和一些杂事,显得自降身份。二是道盟水太深,里面的人钩心斗角,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剑宗又一向遗世独立,在这方面应付不来,也无心争名夺利。所以加入道盟这些事,就交给了外系来做,因此凤麟宗代表剑宗一脉成为了道盟一员,并且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差池,地位颇高。可能岁千秋新任剑宗之位,又和凤麟宗没什么往来,所以不了解此中缘由,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道盟也不是不可能。反正,眼下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岁千秋这是替道盟出面摆平事端来了。确认了地址后,岁千秋顺着信中指引前往玄趾宗。谁料刚从一座桥上下来,就听见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粉墙黛瓦的屋顶上,那本已走远的琴师站在屋脊尽头,手中横琴,在洋洋洒洒的雨幕中笑了一下,眼角勾起,嘲笑道:“跟了我一路,又不说要干什么,你是哑巴,还是聋子?”屋脊的另一端,四平八稳的站着方才那个蓑衣人。楚丘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抬了抬斗笠,似乎想将雨中人看得更清楚些,然后手里的剑蓦然翻转,划出一道极快极冷厉的剑弧。只这一招,宋迎立刻就确定了,这个斗笠人,正是当初在吉光阁与谢还岁千秋打架的那个!吉光阁一行,此人是为了灵梭,如今时间倒流,他又出现在了岁千秋的过往中,还和楚丘打了起来,这次,他又是为何而来?依旧是灵梭吗?夜雨倾洒,瓢泼如雾。蓑衣人出剑又快又狠,几乎直奔琴师命门而去。楚丘站在屋脊尽头,将手中长琴信信一拨,飘飞的长袍不沾一丝雨水,霎时间清透的琴音穿破夜色,在雨幕中震出一道道波浪,朝蓑衣人打去。然而蓑衣人只是速度微微一滞,音波过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样。琴师反应极快,躲过了他的攻击,那寒芒毕露的剑刃贴着他的脸侧刺了过去,又猛的一个平斩,楚丘腰间一弯,被他削去一缕青丝,抬脚一踢,管他要不要脸,奔着蓑衣人的下身就踹了过去。蓑衣人蓦然收势后退,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楚丘将琴弦撩拨得飞快,指尖近乎只剩残影,懒懒睇去一眼,道:“我看你身无分文,好心替你付了船钱,谁知道是肉包子打了狗。”蓑衣人以剑抵挡着这一波波的攻势,却丝毫不显局促,一边应付,一边又慢慢朝琴师逼近了。琴师终于回头扫来,含笑的目光落在岁千秋身上:“我说那个看戏的,看了这么久,不顺便救人一命吗。”只这一眼,宋迎觉得心跳蓦地快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这是上了年纪突然得了心悸病,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身体正值壮年,根本不是他的,得个鬼的心悸。那是岁千秋的心跳。胸腔里的声音跳得擂鼓一样,宋迎都不知道岁千秋这是怎么了,转眼间,身子一轻,鞘中剑破雨而出。岁千秋脚尖一点,三两下就跃上了屋顶,把楚丘严严实实挡住了,对着蓑衣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剑。大概是蓑衣人体力欠佳,这次交战就完全没有吉光阁那次畅快,岁千秋剑势凌厉,仿佛一只护犊子的老虎,毫不松懈,把那黑斗笠从这个屋顶打到了那个屋顶,逼得人连连败退,最后黑斗笠从袖中甩出一道黄符,烟雾陡然炸开,跑了。岁千秋把人欺负走了,打算回头去找楚丘。结果转身一看,四下里青瓦连绵,雨幕纷纷,别说那一身浅绿的琴师,连个屁都没了。☆、仙人抱琴来跑得倒挺快。不过人跑了就跑了,岁千秋这个人性情寡淡,除了淡淡的失落了一下,其他也没什么了。这事儿就在他心里翻了篇,岁千秋匆匆赶去了玄趾宗。千灯坞是正宗的江南水乡,青石小巷,粉墙黛瓦。因为水网遍布,房屋贴水而建,白天水上小船如织,大多是卖蔬果百货的商贩,居民在岸上买,看中了哪个,挑挑捡捡一番。到了晚上,船只就明显少了,大多是些客船,这时的景色却也最美,家家户户门前檐下高挂红灯,千盏灯影倒映在河中,在苍茫夜色里一路蜿蜒,消失视线尽头。到达玄趾宗时已是深夜。玄趾宗坐落在千灯坞的西北方,那里有座面积颇广的山,上方山,整个山头都是玄趾宗的地盘。上方山树林茂密,雨打风流,青石山门伫立山脚,一条宽阔十阶高高通向上方,不知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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