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荣生了吗？”知道顾燃今天要去特别监狱的方鹤亭在对方迈入房间的那一刻，立即迎了上去。方鹤亭眼中的期盼让顾燃感到了一丝心虚，他又想到了特别监狱里那可怕的情形，他实在难以想象将人活活肢解竟会被用作刑讯的手段。“见到了。”顾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顺势脱下了大衣。“他还好吗？”方鹤亭的眼底满是对胤荣生的担忧，以他对方其正的了解，对方的处境或许不会太好，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想知道对方现在的具体情况。顾燃转过了身，他开始对着镜子一颗颗地解开制服的纽扣。“他还好。不过作为犯人，也不可能会好到哪里去。”顾燃顿了顿，又道，“他叫我劝你不要担心。”虽然只是听到顾燃的转述，但是方鹤亭完全可以想象胤荣生说出这句话的模样，对方总是那么温柔宽厚，即便身处险境，也总是会考虑自己的感受。方鹤亭隐约觉得胤荣生现在的状况应该很不好。“顾燃，你不用骗我。你老实说吧，荣生他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很糟糕？”方鹤亭颓丧地坐了下来。顾燃猜想或许这就是默契吧，即便方鹤亭没有见到胤荣生，但是两人之间长久的相处，也足以让他们彼此察觉到对方的变化。顾燃在方鹤亭身旁坐了下来，他轻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这一次，方鹤亭居然没有躲避。“胤将军他还活着，他希望你也可以好好活着。”顾燃还是没忍心告诉方鹤亭真心，他担忧在未被标记的情况下，方鹤亭会因为前任alpha所遭受的不幸而造成精神的波动甚至是崩溃。方鹤亭默然地听着顾燃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好好活着。你也看到了，在这样的制度下，身为omega的我们连做个普通人的资格都没有。身为奴隶的人生已经够可悲了，现在没有了他的庇护与陪伴，我又能怎样好好地活着？”“你还有我！我会替胤将军保护好你的！”顾燃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不愿再看到方鹤亭如此悲伤的表情。方鹤亭神色恍然地看了眼信誓旦旦的顾燃，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确定对方不是个卑劣的人，但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依旧难以轻易接受对方。“顾燃，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的兴趣爱好志向，似乎都差得太远了点。简单的说，我和你之间并不匹配。”方鹤亭知道自己的话或许会伤了顾燃的心，但是他别无选择。“你有什么兴趣？喝咖啡吗？没问题，以后我每天一杯。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我的腿毛，我也已经都刮掉了。”顾燃一把撩起裤管，露出了自己光溜溜的小腿肚子，在刮掉了腿毛之后，他还特意找人替自己弄到了永久除毛的药膏，把自己曾引以为傲充满了雄性气息的毛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不是什么咖啡和腿毛的问题！我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方鹤亭对顾燃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孩子气感到烦躁，他不想去理解这个人，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缠着自己不放，仅仅因为自己是方其正的堂弟吗？然而这个身份也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特别的待遇，甚至让他的处境变得更为糟糕，他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留住！“别生气了。我今晚去隔壁睡。”顾燃别开头匆匆地站了起来，他不想让方鹤亭看到自己眼里的委屈。在这之前，顾燃早就将方鹤亭的资料搞到了手，对方喜欢音乐，尤其喜欢钢琴演奏，平时的爱好是去音乐会，欣赏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以及看书，而家世出众、受过良好教育、毕业于帝国军校的胤荣生和方鹤亭有着同样的爱好。然而这样高雅的爱好，却不是顾燃这种出身底层感兴趣的。顾燃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出身感到了困顿，尽管他在战场上的战绩或许要比胤荣生还优秀，但是在情场上，尤其是在面对方鹤亭的情场上，他却完全处于了下风。这些的烦恼很快都写在了顾燃的脸上，也被他的损友萧明远所观察到。“怎么了，瞧你这副样子，似乎方鹤亭还是不愿乖乖被你标记吗？”萧明远戏谑地问道。顾燃阴恻恻地瞪了眼萧明远，他对对方对付殷飞的那些手段，仍旧颇有微词。“我可不想把他变成殷飞那样。”“哼，殷飞那样怎么了？他在发情期的时候可是听话得很，不用我吩咐，他也知道该如何讨好我。”萧明远轻嗤了一声，他当然不会给殷飞任何抑制剂，只要每个月对方的发情期来临，就自然成为了他任意拿捏的玩具。“老兄，你对他强硬点不行吗？你在外面不都是很强硬的？”萧明远拍了拍顾燃的肩膀，试图再次说服对方。顾燃心情烦躁，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强硬一点，直接标记了方鹤亭，可是这样一来，他又担心对方与自己之间的感情会产生裂痕，但是现在想想，他这样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方鹤亭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自从特星进入alpha专制时代之后，整个星球的娱乐活动也在不知不觉间减少了，方其正对于这一点倒是并没有去刻意压制，但是或许因为特务机构的猖獗，不少个人与团体都风声鹤唳，不敢再轻易抛头露面，只有每个月一次的帝都乐团仍在如期举办音乐会。不知不觉间，方鹤亭已经与顾燃匹配了三个月之久，这期间，他作为一名受到严格监管的omega，十分自觉地待在家里，尽量避免给顾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顾燃升任少将之后，应酬的邀约虽然不少，可他却很少参与，反正他早就习惯被别的alpha暗地里称作不合群的怪物，他也不需要用讨好他人去获得晋升，对于他这种底层出身的alpha，少将已经是他能获得的最高军衔了。“今晚要出去走走吗？”顾燃小口地咀嚼着涂满了蜜汁的烤肉，在察觉到方鹤亭会因为自己过于粗鲁的吃相而皱眉之后，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吃相更显得斯文一些。方鹤亭面前的食物只是一些素食沙拉，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胃口一直不好，就连心情也因为胤荣生的身陷囹圄而低落。虽然保护中心的精神鉴定专家已经来为方鹤亭重新做了鉴定，解除了他的精神状态危险级别，但是作为帝国受到强制保护法约束的omega，即便方鹤亭要出门，也依旧必须穿上那身象征他们“囚徒”身份罩衣，那身黑色的衣服让他感到屈辱。“不了。我在花园里散步就可以。”方鹤亭头也没抬地拒绝了顾燃的提议。顾燃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了两张票，轻轻地推到了方鹤亭面前。“今晚帝都乐团有歌剧演出，你有兴趣去看看吗？你很久都没出门了，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好。”顾燃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鹤亭，自从上次自己带他参加了总督府的宴会之后，对方就拒绝再走出家门一步。以前和胤荣生在一起的时候，方鹤亭倒是经常和对方一道去欣赏各种音乐会、舞台剧，可现在的他并没有太多的心情。但是顾燃眼里的诚恳，方鹤亭也看在了心里，这些日子来，若非顾燃的庇护与照顾，他想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家里过得这么轻松的，而他的精神鉴定也不可能顺利通过评级。“也好，去看看吧。”方鹤亭点点头，他看到顾燃一下就咧嘴笑了，对方还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因为精神危险状态已被解除，方鹤亭出门的时候也不再需要佩戴束具，顾燃亲自为他披上了罩衣。有alpha在身边的omega出行时不用监护者在侧，顾燃也很享受这样与方鹤亭难得的二人时光。到达帝都乐团的演出大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前来欣赏节目的听众，顾燃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方鹤亭的手来到了二楼的贵宾席，他亲昵地接过方鹤亭脱下的罩衣，如同一名忠实的仆人般小心仔细地伺候着对方落座。第十七章 难以明白的爱情“这不是鹤亭吗？”贵宾席一侧的人转过头来，冲方鹤亭露出了一个微笑。顾燃循声望去，除了从空气中的信息素判断出对方是一名alpha之外，他并不知晓这个人的身份。倒是方鹤亭见状，欠身向对方行了一个礼：“许秘书长，您好，好久不见了。”与方鹤亭搭话的人名叫许承衍，他是特星政府除了总督方其正之外，最有影响力的权势者之一。他不仅担任特星政府的秘书长，更是特星国家安全防卫局的直接负责人，这一次胤荣生被捕就与特情局的操作脱不了干系，而关押审讯胤荣生的特别监狱也是隶属安全防卫局的。“看见你精神还是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之前我还担心荣生的事情会给你带去不太好的影响。”许承衍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站在方鹤亭身旁的顾燃脸上，“这位就是你的新支配人顾燃少将吧？”“您好，我就是顾燃，请问您和鹤亭以前认识吗？”顾燃猜出对方的来头不小，这让他的措辞也变得谨慎。“哈哈哈，当然认识了，当初他和荣生结婚的时候，我还去帮他们主了婚呢。”许承衍轻笑了一声，当年胤荣生与方鹤亭的结合在整个帝都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一方是九大世家之一的胤家家主，一方则是九大世家之首的方家分支的伯爵大人，那时候几乎整个帝都的权势者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并为这对新人送上了最美好的祝愿。“这是许承衍秘书长大人，也是国家安全防卫局的局长。”方鹤亭向顾燃介绍道。特星是由军方势力控制的帝国政府，政府部门的领导在顾燃面前并不算得什么，不过直接向总督负责的国家安全防卫局的地位可就不同了，他听说过国家安全防卫局的许局长，却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就是。“原来是许秘书长，您好。”顾燃笑着伸出了手，他往许承衍身边瞥了一眼，一个黑色的人形被束带固定在椅子上，看上去似乎是许承衍的omega，刚回到帝都，顾燃还不太习惯大街和公共场所出现的这些黑色的人形，但是现在他早已明白那些可怜的如同奴隶一般的人形物体，不过是alpha身边那些受到严格监管的omega罢了。许承衍注意到顾燃看向自己身旁的目光，他和对方握了握手，转头看着那个发出轻轻呻吟声的人形物体解释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的伴侣最近情绪有些波动，所以保护中心为他下达了一级监管令。他平时也喜欢听歌剧，我只好这样把他带来了。鹤亭，你也喜欢歌剧吧？”说完话，许承衍目光暧昧地又看向了方鹤亭，要不是强制保护法规定了一名alpha只能与一名omega匹配，他也不是没动过将方鹤亭占为己有的想法，毕竟对方的出身可以为他提供不少便利。方鹤亭在瞥到许承衍身旁的黑色人形那一刻就低下了头，身为omega，他难以直视在自己享有限定自由时仍饱受煎熬与折磨的同类。“唉，说起来，以前都是荣生带你来这里的，你们的感情也一度让我十分羡慕。可惜荣生他被那些该死的平权党蛊惑了，居然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任务。作为他的老友，却不得不执行总督的命令将他关押审讯，这种滋味可真是让人难过啊。”许承衍口中轻叹了一声，但是他的目光里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顾燃想到了胤荣生在特别监狱里那可怕的遭遇，要是许承衍真的还当对方是朋友，又怎么会使用那样的酷刑对待对方，甚至将对方列为为权贵提供额外服务的玩具，这个男人还真是虚伪而阴狠。“表演要开始了，我们先坐下吧。”顾燃有些担心方鹤亭被许承衍的话刺激到，急忙拉着对方坐了下来。但是显然方鹤亭已经被许承衍的话影响到了，他神色怔忡，好一会儿也没有抬起头，他难以抑制地想到了胤荣生，想到了对方所处的困境，自己不仅不能救他，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婚姻也被强制失效，自己也不得不转投顾燃的怀抱。“许秘书长，如果可以的话，求你看在荣生是你好友的份上，请让特别监狱的人善待他。”方鹤亭言语苦涩地请求道。许承衍愣了愣，谁都知道特星总督方其正最恨的就是平权党以及一切谋逆分子，而与谋逆分子沾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已经有不少涉嫌谋逆的帝国军政府成员家族已经被连坐了，即便方鹤亭因为出身方家的缘故，不必过于担心受到牵连，但是在对方已经被强制匹配给顾燃的情况下，还是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才是，他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顾燃面前为胤荣生求情，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受到顾燃的责备甚至是责罚吗？许承衍立即看了看顾燃，这个年轻的军人神色平静，冷毅的眉眼仍远远地望着舞台，似乎对方鹤亭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意见。“放心好了，我会尽可能吩咐手下照顾好荣生的。”许承衍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向方其正提出肢解胤荣生作为审讯手段的人正是他，当然决策是由那位总督下的罢了。正是因为他和胤荣生曾是好友，在对方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之际，他更要做点什么表现出自己对总督的忠诚才行，以免受到不必要的连累。与许承衍的交谈结束之后，方鹤亭心事重重地转过了头，这时候，大厅内的灯光一下暗了下来，一道光束打向了舞台中央，表演就要开始了，大厅顿时变得安静，忽然之间，方鹤亭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他吃了一惊，随后却发现那是顾燃的手。顾燃并没有转过头来，他轻轻拍了拍方鹤亭的手，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安慰了对方那颗仓皇的心。方鹤亭咬了咬牙关，这一次，他没有推开顾燃，黑暗之中，这只温暖的手让他感到心里好过了一些，就好像以往那样，那个爱他的人仍在他的身边陪伴。演出正到最精彩的时候，方鹤亭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阵鼾声，他别过头，看到顾燃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而坐在顾燃左边的许承衍也不耐烦地转头看向了对方。“顾将军这是太累了吗？”许承衍语气嘲讽地向方鹤亭问道，要不是胤荣生出了事，出身卑微的顾燃怎么会有机会与方鹤亭这种来自名门世家的omega结合？顾燃并没有睡得太熟，听到许承衍的声音，他立即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不好意思，这两天工作太忙了。”顾燃揉了揉眼睛，急忙坐正了身子，上面的调令的已经下来，他即将被调往第三军团任职，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把手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当然，工作太忙不过是借口而已，实际上，就像方鹤亭说过的那样，他和对方的兴趣爱好的确差得太远了，在方鹤亭这些人的耳中听起来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剧演出，在顾燃的耳里却像是一首催眠曲，他听不懂歌唱者使用的古语词，也无法欣赏那古典的曲调，而黑暗的环境又太适合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