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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1 / 1)

亲兵瞪大眼睛----他一直以为自家将军只知道打仗,没料到将军还有这样的城府。汝宁城内,邓家大宅内。“爹,您不能去啊!”邓家长子抱住老父的腿,哭得惊天动地,双眼肿成了核桃,一片孝心可经天鉴,他鼻水都流到了嘴上,还不能伸手去擦,哭天喊地大喊,“爹啊,那姓陈的是匹饿狼!您去了,他必不会叫您平安回来!”邓父叹了口气,他头发花白,手里杵着拐杖,走路都有些不利索,需要身边的仆人搀扶,在儿子的再三哭求下,他才说道:“那边派人来请,我们若不去,就是我们没有道理。”长子:“什么道理?!您年纪大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什么道理能比这个还重要?外头的人要说,就叫他们说去!”邓父看着自己的长子,不那么聪明,但是有孝心,又老实,家业传给这样的孩子他既放心,也担心,放心的是这孩子一定会按他的意思做事,不放心的是自己百年之后,这孩子若是被有心人诓骗,凭他的心性,根本守不住这偌大的家业。好比现在,那边送来了请帖,就算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下跳。邓父让仆从把长子扶起来,这才语重心长地说:“你听爹说,那陈将军送来请帖,是他礼贤下士,是他的贤名,我们若不去,恶名就在我们这边,届时他打进城内,杀了我们一家,外头即便说他,也是无根浮萍,他没有钳制,自然就没有顾虑。”“你以为天下人悠悠之口,他敢去做对?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我们敢去做对吗?想想十年前的赵家。”长子一脸恍惚,赵家?明明只是十年前的事,但他却已经有些记不起来了。十年前的赵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汝宁城内好几条街都是赵家的,赵家有汝宁城边最肥的地,而赵家几代人的经营,也不过是在十几日内倾覆的。大厦将塌,没人会为他们流一滴泪,人们看着热闹,为一个家族的覆灭欢天喜地。赵家是怎么倒的?最先不过是施粥的时候掺了石子。许多大户人家都这么干过,下头的人要捞油水,用不能吃的陈粮代替新粮,这其中的差头就被下人揣进了腰包。再然后呢?好像是那些乞丐难民闹事。有人雇了乞丐难民日日夜夜在赵家门口守着,一有人出来就丢粪过去。赵家人想抓,可这些人丢了粪就跑,根本追不上。这也就罢了,赵家人出门,人群中也有人丢粪。再然后,赵家人就不出门了。赵家的摊子也有人不断找茬,赵家人想要分辨,但百姓已经认为这户人家是恶人。上头的官员收了别家的好处,也不会为赵家说话。最后赵家卖了铺子和地,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是人离乡贱,离开了扎根的土地,去别的地方,去别人盘根错节的地盘,还有几分回到往日荣光的希望?长子用手捂住脸,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有时候人的舌头也是利器,也可以化为杀人的刀。邓父拍了拍儿子的头:“爹必须去,爹去了,咱们家才占着道理,爹要是死在那,咱们家才能得到更多好处,那南菩萨苦心经营,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爹不会死,那陈将军还会把爹当成座上宾。”长子又傻了,没听懂,又不敢说自己没听懂,只能低着头。邓父又叹气:“听爹说,爹过去了,如果死了,你一定要披麻戴孝,要叫所有人知道爹死于谁手,这样咱们家才有名声,名声有了,就算一时沉寂也不要怕,总有一天会再起来。”“但要是连名声都没了,等那陈将军进城,咱们家就全完了。”长子这下才点头:“爹,我明白了,您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汝宁城内不止邓家一家在离别,大户人家都收到了请帖,他们思虑再三,去的占多数,只有四五个声称有病,不能出城。这几户人家不必陈柏松动手,别的家族就会合起伙来蚕食他们。大部分族长都来了,他们坐着马车出城,然后一起进了军营。邓老爷以为自己能见到那位传言中凶狠蛮横的陈将军,却跟着一众老伙计等在帐内,别说陈将军了,就是他身边的亲兵都见不着,只有军营里的小兵管着他们。也不算管,小兵们不与他们说话,到了饭点就给他们送饭,要拉撒了就带他们去拉撒。偏偏他们也不敢问----谁都想活得长久一点。现在死了,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他们也不敢给小兵们甩脸色,端架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邓老爷坐在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自己带来的被子,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心里慌得要命,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缩着身子干坐。别家的几个老爷有些眼馋他的被子,人年纪大了,年轻人觉得不冷不热正合适,但他们还是觉得冷的。这帐里也没给他们准备被子,自己不带就得受冷。“邓老爷竟还带了被子来,倒比我们想的仔细。”“就是不知邓老爷是怎么想着要带被子的。”“难不成是早就与那陈将军有了首尾?”邓老爷的脸都绿了,连忙说:“是小儿忧心,我年纪大了,我儿给我置办的,诸位若是不嫌弃,还请过来,盖盖腿也好。”他知道,若是再让这些人说下去,他就成了叛徒,这被子别说还能让他盖个腿了,就是放放手都不行。这些人从来如此,聚在一起给谁定个罪,再叫人宣扬出去,被定罪的人就完了。或是图别人家的铺子,或是图别人家的地。这法子他们用的得心应手,屡试不爽,邓老爷也不敢跟他们对着干。汝宁城内的家眷们都在等老人们的死讯传来。老人们死了,他们才更有底气去谈条件。然而左等右等,死讯没等到,却等到了陈柏松派来的使者。“你们家长辈在军营里,怎么劝也不愿意回城,总不好叫我们将军把人养着?”家家都听到了这话。于是无数粮车从城内拉往军营。陈柏松看着那些粮食,有陈粮有新粮,不过分量是足够的,几十辆车拉来的粮食,足够整个军营吃上个把月了。就在城内各家自以为大出血,心疼得要命的时候,陈柏松这边的使者又上门了。“你们家老爷子胃口好,吃得多,之前送的粮食已经没了。”各家都傻了。这简直就是要把他们掏光一样要粮。“不能给他们!”“继续给,他们就会继续要,他们的胃口是填不饱的!不能给!”“不给有什么法子?那是你亲爹,你要当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吗?”“百善孝为先,连孝道都不要了,到时候逼你爹去死的人就是你!”“那能怎么办?”“给粮?我们就只能一直给,家里有多少产业也不够啊!”长辈走之前,都希望长辈能平安回来。此时却一个个都巴不得长辈早些死。“晚了!如今不给粮,到时候逼死他们的就是我们这些家里人,粮食不能停,继续送!”陈柏松看着新送过来的粮车,叫人打开来检查,粮食少了,但代替粮食的金银却多了。但金银作用在这个时候显然没有粮食来的大。他对亲兵说:“既然他们觉得金银是能吃的,你们就过去叫他们自己吃吃看。”亲兵领命下去,带着那些金银去找城里的大户们“买粮”。他们能说不卖吗?各家的长辈们在军营里虽说不能随意行动,但吃的有,喝得也有,不能享受,可生活是能保证的,就是生了病,陈柏松还叫军医去医治。邓老爷的被子最终还是被抢走了,好在他带的衣裳足够厚实,每日盖着衣裳睡觉,倒也觉得还好,但是人老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要是有人便溺了,帐内一天都是那个味,更别提其他的。邓老爷住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宁愿睡在野地上,也不想再跟这些老家伙挤一个帐篷。可惜他说了没用,无论他怎么哀求外头的兵,好话说尽,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应承他。他们也不知道家里送了粮食过来,只以为那陈将军是要给他下马威,把他们关在这里,把他们的心气给磨平,一个个都咬紧了牙关,赌咒发誓要度过这个难关,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家族蒙羞。陈柏松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粮食,终于松了松手,叫人去给那群长辈送了棉被,吃的也比以往好,好歹有肉了,之前可是连菜都没有,每天都是红薯和土豆,这两样东西偶尔吃也很香甜,可天天吃也能吃得人面带菜色。“不能再送了!”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议。他们一脸愤慨:“他这是什么?他这是盗匪!比盗匪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邓家长子小声说:“我记得那陈将军就是盗匪出身……”众人看向他,邓老大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装鹌鹑,不敢再说话了,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在这儿装什么狠?早先要粮的时候,你们可没一个人敢说话,如今还想推个傻子出来先不送粮,谁那么蠢啊?”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此时有人说道:“我们一起不送粮,我就不信他真敢对长辈们下手!你们怎么说?”“安公子既然说了,我们自然跟着安公子一起。”“是啊,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简直欺人太甚,我们总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正是,他们是笃定我们不会不管长辈,我们不送粮了,我也不觉得他们敢动手。”“好!那就都不送!”邓老大夜里回了家,妻子送上煮好的醒酒汤,温声细语地问:“夫君今日过去商议,可商议出什么结果了?”邓老大喝了口醒酒汤,摇头道:“都想把别人当傻子,世上哪有那么多蠢人?”妻子莫名:“这话是怎么说的?”邓老大摇头说:“说是不送粮,你等着看,看哪家不送。”到了送粮的日子,邓老大也不想跟所有人对着干,便深夜叫家仆送出城去,如今看守城门的都是陈柏松的人,也不怕其他家知道。结果送粮的下仆回来禀报时,说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送粮车,虽然不知道是哪几家的,但是比起以往的送粮车并没有少,还多了些。邓老大在家里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些人要是有胆子真不送才是怪事!个个都等着别人出头,那还商议什么?”妻子却愁眉苦脸地说:“家里已经没粮了,连往年的陈粮也没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去买粮。”可买粮没有那么容易,粮食都掌握在大户们手里,大户们没粮了,难不成还能找百姓买?百姓就是有存粮,也存不了多少,最多就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口粮,真把这些口粮卖了,饿死不成?邓老大低着头:“继续送。”妻子抬手拭泪,眼眶通红:“夫君,你就是不为了家里,也该为孩子们想想,公公若是知道,也不愿意偌大家业……”粮食,只要愿意出钱,总能买到,可是他们家没了粮食以后只剩下钱了,若是连钱都没了,那还剩下什么?最后还不是会败。邓老大看着妻子:“如今已经不是我们送不送的事了,你信不信我今日不送粮,明日那群当兵的就会冲进家里,给我冠一个不孝的罪名,到时候别说家里的钱粮,就是铺子和地都保不住!连命都没了!”妻子茫然的看着丈夫:“竟然这么……”邓老大苦笑道:“我原先以为那陈将军是莽夫,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太蠢了,当时哪怕报病,都不该叫爹出去。”妻子:“……可大家都去了……”“不去的那几家……如今……”邓老大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一片凄凉,救爹,家就败了,还不一定救得出来。不救爹,一样逃不过,进退都是死,只能选怎么死才能体面一些。邓老大第二日才知道,真有一户人家没有送粮,这户人家在汝宁也不怎么体面,大户太多,这家只能算是小鱼,家里和亲戚中间也没人当官,只有些钱,家业也不能跟别家相比,不知道是怎么考量的,还真就没送。虽然没送,可并没有被找麻烦。汝宁城内的大户们就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竟真的开始陆续不送粮了。陈柏松并没有派兵来找麻烦。“我就说嘛,未必他真敢做什么?要是真把老人们杀了,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就是!如今我们不送粮了,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邓老大不敢不送,他这辈子都活在他爹的手心里,他不敢想他爹真死了该怎么办,只能叫人继续偷偷的送,原先刚入夜就敢送,如今得宵禁以后绕路送。好在军营那边还是接了。邓老大的妻子不理解他,兄弟和儿子也不理解他。别人不送不都没事吗?怎么我们家还要继续送?送了也没什么好处,不送也没坏处。但毕竟是长辈,血脉相连,也不敢真的开口阻止邓老大送粮。一个月以后,陈柏松那边终于有了动作,大军入城,把不送粮的那几家全抄了。不孝的罪名一放,当兵的把人抓起来,铺面田地全部派人收走。“老爷!”下人们在院里乱窜。邓老大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听见了消息,心慌的不行,他虽然送了粮,可他害怕陈将军也借此机会把他们邓家也抄了,到时候难道还会有人来给邓家求情找公道吗?就在邓老大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当兵的已经走进来了。两腮有肉的亲兵笑着冲他说:“我们将军说了,邓大爷至孝,当为典范,这便叫我们把邓老爷送回来了。”“那些不孝之人如今都被关着,还得请邓大爷多费心,时常过去看看他们,有您这个典范在,多教教他们什么是孝道,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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