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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1 / 1)

贾福清干笑了两声。他过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打量外头是个什么样子,对泰州和高邮如今的情形并不清楚。但依照他的推测来看,林渊是个年轻人,年轻人缺少阅历和经验,身边或许有那么一两个高人,可短时间不可能让泰州和高邮的民众归心。可能泰州的高邮的形势并不像他推测的那么好。而此时,街上不少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铜锣被敲响,连正在干活的人也停下手里的活,监工的也不像以往看到手下人偷懒的时候一样呵斥,他们都走到街边,等着铜锣声越来越近。“来啦来啦!”小童一路奔跑过来,脸上带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过年了,他喊道:“过来了!”人群喧闹极了,他们接耳交谈,脸上都带着喜色。声音越发近了,他们终于看到了走来的人。最先进入视野的人穿着褐色的囚裤,犯人是没有衣服穿的,他们最多就只有一条裤子,还是七分裤,他蓬头垢面,挺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有钱人不可能有的大肚腩。他每走一步,肚子都在晃,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押送他的衙役共有两人,一左一右,其中一个手上拿着铜锣,另一个则是在高声宣讲这犯人犯下的事。百姓们一脸兴奋的看着原本的富人老爷如今被抓着游街,他们脸上都带着笑。要不是舍不得烂菜叶子也鸡蛋,他们估计就要扔过去了。扔石子是不敢的,怕把旁边的衙役砸到了。“这人是谁啊?”大部分贫民都没见过上面的老爷们,自然认不出这人是谁。旁边的人答道:“我听官差说,这人就是赵家老爷!”“喝!赵老爷啊!他可是我们高邮的这个!”有人比了个手势,表示赵老爷的有钱程度。那人笑了一声:“管他从前是什么,如今啊,他可是囚犯!知道什么是囚犯吗?脸上要刺字,家产要充公,游街示众一个月,才会斩首。”“他犯什么事了?”那人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是有人把他告到了南菩萨面前,南菩萨知道他鱼肉乡里,便下令把他抓起来,叫他赎罪,他的钱财也会分给被他鱼肉的人。”“真的?都分给乡里了?”“那还有假?南菩萨发话了,谁敢不听?大伙谁不知道南菩萨的为人?他自然是站在我们这些人这边的!”“那是自然。”人们自然的讨论起来。“我都没想到,南菩萨过来了,那些兵老爷竟然没有抢我们的东西。”“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吗?南菩萨叫他们不准打扰百姓,他们当然就不会违抗南菩萨的命令,哪里再去找南菩萨这样为民着想的人啊!”就在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却有人忽然冲到了路中间,他发疯般冲过去,对着赵老爷拳打脚踢,旁边的衙役就当没有看到,带了一会儿,见此人没有收手的打算,才把那人拉开。冲出来的人大喊道:“南菩萨为民做主!姓赵的强占我家的地,逼我妹妹去他家为奴,不过一年,送回来的却是一具尸骨!他姓赵的说我妹妹得了风寒去的,为何他不提前告知?人死了才送回来,连块安葬的地都不给我们家!”“若是没有南菩萨!我妹妹的仇不知何时才能报!”“我给南菩萨磕头了!”这人面朝衙门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实在的磕了十多个响头,脑门磕出了血才作罢,他用袖子一擦脸上的泪水,又才离开路口。人们纷纷动容,他们往日被欺压,只能闭上嘴,告诉自己一定要忍。除了忍以外,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忍得久了,他们似乎就觉得,上头的老爷们是对的。他们的财产,子女,老爷们想要,就可以拿过去。不然他们面对的,将是比家破人亡更惨的境地。长得漂亮的女儿,还有儿子,自小就要藏在家里,唯恐被老爷们看到,强夺过去。夺过去以后,女儿运气好的能混成妾,但儿子大多数都是被玩残了,或是玩死了送回来。百姓们大喊道:“南菩萨为民做主!”“杀了那些狗官!杀了那些鱼肉乡里的烂人!”“南菩萨!”第54章 054贾福清在高邮住了下来。他总还记得自己的使命, 可每回想提,宋石昭都有无数的借口叫他稍作等待。“这些时日高邮和泰州都在秋收。”宋石昭坐在贾福清的屋子里, 淡然自若的坐在桌边, 给贾福清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 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士人衣, 头上还戴着布帽, 贾福清看着他就觉得亲近一些。贾福清叹道:“宋管事, 都是读书人,你也劝劝林公子, 放着好日子不过, 何苦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朝廷可是好招惹的?现在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 若朝廷真的派兵过来,难道你们就能占到什么便宜了?”“晏子曾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通机变者为英豪。”林公子若接受朝廷招降, 好处不会少。”宋石昭话锋一转的问道:“贾大人何年生人?”贾福清:“延祐元年生人。”宋石昭笑道:“实岁三十五?”贾福清点头,喝了口茶, 才终于觉得嗓子没有那么干了。宋石昭问道:“不知令尊是?”贾福清:“曾任开州州尹。”宋石昭:“原来贾大人是家学渊源。”贾福清抬手作揖:“哪里哪里, 宋管事谬赞了,贾某也不过是个为朝廷办事的。”他家两代人都为元朝庭办事,忠于朝廷, 才能过好日子,这是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但是当狗的日子久了,就忘了该怎么做人。宋石昭不动声色中把贾福清的打听的一清二楚,等宋石昭离开房间, 贾福清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了不少真事,他原本的打算是说的半真半假,顺便把宋石昭这个看起来是酸腐书生的人给说服。贾福清懊悔的饮尽一杯冷茶,自言自语道:“棋差一招。”而宋石昭也把贾福清透露的事告诉了林渊。林渊这才知道,贾福清不过是个打前哨的,如果他们这边一直不松口,朝廷就会直接派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准确的说,贾福清是牺牲品,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林渊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我们这条贼船,贾大人是上得上,不上也得上了。”宋石昭摇头说:“这倒不好说,看他的样子,怕是要为狗朝廷死而后已。”林渊:“这倒不怕。”很多人不怕死,是不知道死有多可怕。林渊对宋石昭说:“今晚宴会前,先带贾大人看看行刑场。”有些罪证确凿的人是死刑,这个时候的死刑是砍头,比腰斩稍微好些,没有腰斩看起来恐怖,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林渊又说:“叫他看得清楚些。”宋石昭明白了:“肯定办的妥帖。”于是贾福清还没懊恼结束,就被宋石昭带出了官衙,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怕宋石昭要对自己动私刑,便小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宋石昭态度倒是很好:“今日有死刑犯行刑,正好带你去瞧一瞧。”贾福清想说“不就是死人吗?有什么好看的?”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话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只能点头,表示自己充满了好奇。被特殊照顾贾福清被安排到最近的位子观看。除了刽子手以外,离犯人最近的就是他。虽然觉得死人常见,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官,贾福清活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死人的场景,他所见的,不过是打下人一顿板子然后拖下去,第二天传来死讯,他也就点点头,半点不会往心里去。但现在,他看到一颗人头在自己眼前落地,滚了几圈滚到自己脚下,鲜血喷了一地,他低头看去,发现人头还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又似乎只是想要求救。贾福清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像被谁施加了定身术,他想动一动,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他的冷汗从额头滴下,青天白日,朗朗晴空,他却觉得比最深的黑夜还要恐怖。宋石昭在不远处看着他,嘴角勾起了笑容。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稍遇到点事就会手足无措。“贾大人。”宋石昭重新走到贾福清的身边,轻声说,“您被吓到了?”贾福清矢口否认,不愿露怯:“这怎么能把我吓住?我见过的死人可……”“不知道朝廷是怎么行刑的。”宋石昭说,“是斩首,还是腰斩?斩首要好些,不过也要看刽子手的技巧,刽子手要是够利落,一刀就没了,要是刽子手是新手,那可就惨了,一刀砍不下人头,就要第二刀和第三刀,那多疼啊。”“腰斩就更惨了?腰断了,人却不会死,说不定还能再活上个把时辰。”贾福清打了个寒颤,他没说话,胆子已经吓破了。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宋石昭问道:“贾大人什么时候跟朝廷通信?”贾福清害怕是害怕,可还是警觉的,闭嘴不回答宋石昭的问题。宋石昭又说:“不知道朝廷得不到贾大人的回信,或是以为我们东家有不臣之心,会不会叫人直接攻过来,到时候贾大人,怕也逃不过去?”“不知道到时候贾大人是会被斩首,还是被腰斩?或是绞刑?”贾福清不能抑制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声音颤抖的说:“朝廷自然不会……”宋石昭打断他的话,意味深长的说:“朝廷怎么样,就要看贾大人您怎么做了。”贾福清一路上都低着头,看起来很沉稳,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他惜命,不想死。晚上宴会,贾福清坐在林渊的下首,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点心和水果,妓子们围在他身旁,这些女子都是高邮城内妓院的女子,出卖皮肉是她们唯一的求生方式,就算林渊之前跟她们说,哪怕不做妓子,也能活下去,但她们却不肯。和那些之前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不同,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孩提时代开始就在妓院讨生活,妓院和嫖客就是她们世界的组成,在这个世界里,她们才会感到安心。她们从小接受老鸨请来的先生们的教导,不仅要学习房中术,还要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林渊甚至觉得,她们的受教育程度大概是整个高邮最高的。可惜她们学的都跟思想无关。没看过孔子,没听过孟子。她们所学的知识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男人们。林渊也知道,就算他强令她们离开妓院,她们也难以融入社会。于是林渊就把妓院改造成了会所。也就是聊天谈事的场所,妓子们也变成了服务员,她们依旧可以跟客人们谈情,不过不能跟客人们交易,也就是把皮肉交易变成了陪吃陪喝陪玩。妓子们适应的很好,甚至觉得这样更能体现自己的魅力,在不能陪睡的前提下,她们争奇斗艳,会所的营业额也越来越高。不过因为林渊的限制,所以不会纳入新人。等这些妓子们老了,她们自己干不动了,就会改行。妓院也就会成为正经的会所。这些事情叫林渊焦头烂额,忙碌异常。现在妓子们就开始伺候贾福清,这些妓子不一定长得非常漂亮,但一定情商很高,她们知道怎么把男人们玩弄在股掌之间,一旦明白其中的关窍,她们就游刃有余的同贾福清聊天谈话,还不停劝酒。其中一个妓女叫红袖,她是江南人,从小就被卖到了高邮,她是标准的美人,樱桃小嘴,眉如远黛,发似泼墨,腰肢细瘦,鹅蛋脸小鼻子,吐气如兰,身上还带着微香,她靠在贾福清身上,白嫩纤细的手指托着酒杯举到贾福清唇边,温声劝道:“贾大人,再喝一杯。”贾福清置身于温柔乡,他是个完好的男人,也有男人的通病,最开始还担心林渊找自己的茬,什么也不敢做,现在发现林渊并没有关注他,便搂住了红袖的腰,嘴里还说着:“乖乖,快喂给爷。”红袖喝了一口酒,嘴对嘴的哺过去,她脸蛋微红,媚眼如丝,看的贾福清口干舌燥。要不是人多,贾福清还要点脸,估计就把红袖扑倒了。从这天开始,贾福清稍有时间就会去会所看望红袖。红袖一边跟他谈情,一边又和别的客人骂俏,她在男人之间游走,似乎深爱贾福清,又似乎不把贾福清看在眼里。贾福清被她迷住了。红袖坐在房间内,她一边梳妆打扮,一边轻声细语的抱怨:“他身上臭呢。”林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剥着瓜子,朝红袖笑道:“那你下回把鼻子堵住?”红袖捂嘴笑:“那可不雅。”红袖抿上唇脂,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摸上自己的脸,叹道:“东家何必在意那样的人,还叫奴家总能看到他那张丑脸。”林渊:“是委屈你了,你想要什么补偿?”红袖走到林渊身边,头靠在林渊的肩膀上,手指抓住林渊的腰带,柔声说:“东家陪奴家一晚?”美人在侧,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林渊说道:“除了我,随你选。”红袖嘟着唇:“算了。”红袖了解男人,男人们一边骂着她是婊子,一边又在她面前献殷勤,他们有时候嘴里说着“我一定会娶你”,一边提了裤子不认人,他们夸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也骂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男人们的嘴里含着蜜,也藏着毒。十三岁时的红袖总是含着泪,十六岁的红袖却能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容坐在不同的男人身边,她的唇不知道吻过多少人,她的床上也不知道躺过多少人。红袖靠在林渊的肩头没动,眼睛闭上。林渊也没动,红袖在他眼里,更像是小女孩,十六岁而已,个头都只有一米五出头,虽然身上已经没了女孩的稚气,充满了女人的韵味,可他并不能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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