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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 / 1)

他还活在现代的时候,别说磕头了,就是鞠躬都没人给他鞠过。晚上,匠人们就坐着牛车走了,他们的家都在坞城,大半年的时候挣了一笔钱,都比这回去,一家团圆。说来也奇怪,初秋到立冬的这段时间,坞城的流民和百姓并没有发生多少冲突。姜桂传来消息,原来是坞城的十几家大户,每天都在城外施饼,大概是流民太多,施粥的本钱不够,就换成了豆渣饼,流民不挑这些,能吃就行,所以坞城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姜桂这段时间过得也不轻松,衙门越来越忙,原本作为一个小吏,姜桂要管的事并不多,立冬这天,姜桂套上棉袄,正要出门去衙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流民冲进来了!流民进城了!”流民饿了这么久,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但人到绝境的时候,总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能量。坞城的兵力有限,这群流民没有武器,在街边拿到什么就用什么去和人缠斗。当第一个人在缠斗中身亡后,这场争斗就再不能轻易停下来。必须要以其中一方的彻底失败结束。而结束之前,也会有人接二连三的丧命。姜桂连忙把门拴上,三两步回到屋内,让家里人都不许出屋,再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透过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形,姜桂的妻子陈氏捂住嘴,差点叫出来。他们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宛如骷髅的流民扑倒了一个行人,他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那人的喉咙处,行人在挣扎,但是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流民撕咬着行人的皮肉,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人了。但他的目标并不是吃人肉,那人被咬死之后,他就神情慌张地开始搜那人身上的财物。陈氏脸色发白,她惶惶然地抓住姜桂的手臂,耳边全是惨叫。有流民的,也有官兵和行人的。如果官兵们被杀,流民们就会闯进屋里。姜桂当机立断:“走,你去叫爹娘和大娃,我去赶车,现在就走。”陈氏慌张地跑进院子里。她在进院子的时候听见隔壁邻居家传来的惨叫,这让她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可她还是白着脸把自己的爹娘和公公婆婆叫了出来。姜家是两面通人,后面有一条小道,驴就拴在那,驴车不比牛车和马车,但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坐驴车总比自己赶路快。姜桂在前面牵着驴,陈氏在旁边走,后面是坞城,是他们的家,陈氏走一截就会回头看一眼,每一眼都要流一滴泪,他们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家财都在屋里,他们身无分文的逃出来,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是陈氏知道,没有钱,没有粮,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到哪里去呢?“去我义兄弟那。”姜桂似乎看出了妻子的忧虑,他说道,“我那义兄弟在乡下有地。”陈氏有些忐忑:“我们贸然去投奔,就怕……”姜桂知道妻子在怕什么,怕林渊不愿意收留他们,毕竟这个时候多收留几个人,就会多几张嘴要吃饭,且是义兄弟,又不是亲兄弟,再说了,就算是亲的,那也有兄弟阋墙的时候。“到底……要去试一试。”姜桂也有些不确定了。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赶走小路,一旦听见人声,就要往树林里藏。没人知道坞城怎么样了,姜桂也不敢去想。“起火了。”陈氏遥望着坞城的反向,滚滚浓烟直冲天空。姜桂:“别看了,走。”坞城完了,姜桂沉默的想。见到姜桂的时候,林渊被吓了一跳,他知道坞城会乱,但没想到会乱成这样,姜桂把现在的坞城形容成了一个人间地狱,林渊连忙安抚:“三哥,你就放心住下。”他们一家被安置在员工宿舍里,员工宿舍里的床都是林渊让木匠专门打的,是上下床,一个屋子能住六个人,有桌椅板凳,但是不能做饭烧水,这些都得在宿舍外面弄。“姜哥。”林渊晚上找到了姜桂,“过几日你跟我一起去附近的村镇,我们得收存粮回来。”姜桂坐在地上,他已经恢复了精神,点头应好。姜桂心里也清楚,就算他和林渊是义兄弟,也不能白占便宜,必须得做些事,证明他不是白吃饭。现如今李从戎和杨子安都得下地,油厂还是在榨油,不过这些油都不会再卖了,而是自产自销,油多了以后就不再榨了,原先榨油的二十人也拿着锄头下地。杨子安和李从戎知道坞城的事以后都没说什么。这个消息也瞒不住,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坞城发生的事。干活的时候所有人更沉默,下的力气也更大,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有时候多一粒粮食,或许就多一点活命的机会。第16章 016难得有个晴天,李大早早的起床洗衣,他如今住在员工宿舍里----东家这么叫的,他们一开始觉得别扭,习惯以后反而自然了,他用木盆打了盆水,端在阳台上洗衣服,阳台挂着一条长绳,又粗又结实,能挂不少衣裳,他们也没什么衣裳,就连穿着的旧棉衣,也是东家给的。所以现在洗的都是内衣,几块破布,稍微洗一洗就行。“今早吃什么?”旁边的老张问李大。李大:“我怎么知道?我洗完衣服再去食堂。”食堂是个草棚子,但是搭的结实,女人们在后面的灶台做饭,都是大杂烩,唯一的优点是没有缺油少盐,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已经足够美味了。女人都是杨子安那伙兄弟的家眷,他们秋收之后他们就把家小接了过来,躲过了坞城的那场灾。老张笑李大:“你瞧你洗的,都快破了。”李大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叠破布,无法否认老张所说的话,他看着不远处的树林:“东家要出去?”他看到了牛车。老张顺着李大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林渊正在上车,他想了想才说:“许是东家要去坞城看看?”李大吓了一跳:“去坞城做甚?白去送命?”老张拍了李大一巴掌:“快闭上你的乌鸦嘴,东家自有东家的打算。”树林边,林渊冲来送行的人说:“都回去,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他们这去的地方比较远,坞城遭了灾,附近的城镇也不会好多少,他和姜桂两个人轻装上阵,银子以外什么都没带。“无论好坏,能吃的粮食就都买回来。”林老爹叮嘱道。林渊:“爹,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去问李大哥和杨二哥。”林老爹也知道林渊有三个义兄弟,他觉得自己儿子很聪明,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几个义兄弟是件好事,他对李从戎和杨子安姜桂的态度也很好,俨然把他们也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李从戎在一旁说:“小弟,你不用担心这边,只要我在,必不叫你的心血白费。”林渊:“大哥,是咱们的心血。”李从戎笑道:“是,我又说错话了。”杨子安却说:“不要走大路,绕一些都行,察觉不对就弃车躲起来。”姜桂接话:“大哥,别担心,我们心里有数。”林渊知道,到时候自己要么雇佣一批人回来,要么买一批人回来,因为那么多粮食,靠他和姜桂,别说运回来了,走在路上不被打劫丢命就算好的了。这样的乱世不会轻易结束,至少还有好几年,甚至十年左右的时间。人太少了,就很难自给自足,种地倒是可以,但是别的必需品却会一直消耗,一旦良性循环被打破,恶性循环开始,他这个小小的基地就会轻而易举的从内部瓦解。比起雇佣,林渊更倾向于买人,不愿意为奴为婢的,大部分都已经成了流匪。而愿意为奴为婢的,他们已经给自己洗过脑了,轻易不会背叛主子。他倒是想从自己这边带人走,可问题是牛只有一头,还有一头驴,但害怕驴子死在路上,所以只有牛车能用。姜桂倒是很有信心,他去过他们决定去的柳镇,那里民风彪悍,但是如果也很好客,他们大多数靠种地为生,也有小部分靠打猎。听说早前的时候,他们整个镇上的人都是打猎的好手,从小就会布置陷进和弓箭,涂毒的吹箭也会,当地的一种蟾蜍背上分泌着毒液,只需要一点,就能麻痹一头牛,让那头牛只能任人宰割。姜桂说:“他们那边地肥,人少地多,陈粮绝不会少。”林渊不会赶车,所以赶车的是姜桂,林渊坐在车上,他喝了口水,看着周围千篇一律的树木和草丛,如果他是出来采青的,说不定他还会夸景色好,空气清新,可惜他不是,所以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烦躁。他们赶了五天路,这五天只是简单的吃一些干饼,用水冲下喉咙,晚上在车里睡觉,把牛车赶到树林深处,在旁边烧火,防止野物攻击他们,而且还得随时保持警醒,轮流守夜。毕竟有火堆确实可以吓退野物,却不能吓退人。这五天让林渊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月。姜桂的胡子都长长了不少,人看起来比五天前沧桑多了,林渊倒还好,他这具身体实岁才十五,激素还没有姜桂分泌的那么多,只冒出了一点点胡茬,还只是几根----被他被拔了。长几根胡子在下巴上……那像话吗?!“快到了!”姜桂兴奋起来,摇了摇坐在身旁的林渊,林渊揉揉被颠得生疼的屁股,睁大眼睛看着突然开阔起来的道路。路边甚至有当地百姓摆的茶摊,供过往的行人和客商饮用,当然,是要收钱的。这里好像一点也没被流民波及,他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不论男女都有自保的能力,连小孩子都是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学会拿弓。林渊还仔细问过姜桂,确定了这里大部分都是汉人,只有一小部分蒙古人。这里的蒙古人都不是官,就是普通百姓,和汉人们混居通婚,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大娘!”姜桂把牛车赶到路边的茶摊,招呼人过来栓牛。大娘大约四十多岁,已经有几分老态了,但是身体结实,不看脸的话,说她三十出头也有人信。“喂豆料还是草?”大娘摸了摸牛。姜桂看向林渊,林渊说:“喂点豆料。”这里的豆料竟然还能拿来喂牛,林渊觉得自己简直发现了宝藏。大娘给他们上了查,还有一碟小菜和两碗粥,这时候没有别的客人,大娘就抱着孙子坐在一旁,一边哄一边唱着当地的童谣。林渊喝完粥,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这才问道:“大娘,我们从外地来,想买点粮食回去。”他不担心这是黑店,没有黑店老板会是女的,也没有黑店老板不仅是女的还抱着孙子。并且这家店还用得起豆料,煮的了白米粥,不会为了钱铤而走险。大娘转头,脸上有了喜色:“陈的要不?”她家收了新粮,粮仓放不下来了,但陈粮卖不出价,她当家的一气之下说不卖,这下可好,砸手上了,陈粮吃起来有一股霉味,大人孩子都不乐意吃,他们这儿又偏僻,距离最近的邻村都得赶牛车走三天,没有大路,买了粮食也难运,路上说不定还有流匪,大娘已经为那批陈粮头疼许久了。几乎当地家家户户都为这个头疼。外面饿得饿死,他们却在发愁自己粮食太多,林渊知道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算是世外桃源了。第17章 017收粮比林渊想的还要简单些,大娘姓赵,她男人姓张,周围的人有些叫她赵大娘,有些叫她老张家的,她都应,她把自己男人从地里叫回来,叮嘱道:“你别犟,就算价低些,也比一直堆着好。”她男人不耐烦:“知道了。”赵大娘:“记住了啊!”价格好谈,两边都便宜,姜桂把赵大娘家的陈粮包圆,又买了几家的陈粮,堆满了十架板车。牛是买不起了,要么雇人,人力拉板车回去,要么就买人。“还有多少钱?”姜桂递了一碗水给林渊,林渊这才觉得嗓子发干,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小声说“还剩五十两。”他们几乎把所有钱都带上了。姜桂:“买人。”林渊点头,他们得去另一个镇上买人,这个镇子可没人能买,粮食就放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偷,他们自己都不想要陈粮,赵大娘满口答应,保证会把这些粮食看好。五十两看起来不多,现在卖身的人,壮年男子一人才二两银子,女人和孩子都是一两,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如今估摸着壮年男子也就一两,女人和孩子半两都不一定要得了。林渊也不准备坚持现代道德观,在现代,人口买卖当然是罪大恶极,但这时候的人口买卖,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想要卖个好主家,活下去。目的和时代不同,就不能用同样的道德观念去看待。赶着牛车走在小路上,林渊冲姜桂说:“姜哥,你觉得这个世道会怎么样?越来越差,还是慢慢好起来?”姜桂看着前方,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最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越来越差,我在衙门里,知道如今的皇帝老爷不管事,下头乌烟瘴气,出事以前,牢里关的都是平民百姓。”“北方有了人瘟,北人南下,人瘟也会南下。”林渊知道人瘟,这是种传染病,算是元朝灭亡的一个关键原因,现代的一些学者认为元朝的人瘟就是西方的黑死病,但是并没有得到论证,只是一个猜测。在这个时代,人瘟是无法被治疗的,被传染上的人只能苟延残喘,躺着等死,任由自己被绝望一天天的包围。只是林渊没想到瘟疫会来得这么快,让他猝不及防。他以为应该是在元朝灭亡的最后几年出现,然而现实和他的预想有很大的出入。“四弟。”姜桂忽然说话了,他摸摸下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坞城出事的时候,我和你嫂子都害怕,害怕你不会收留我们。”林渊正要说话,姜桂又说:“你要是不愿意收留我们,我也不怪你,都是命。”那种情况,换成是自己,或许都不能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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