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跃的领口被他死命拽住,勒得他难受。
他试着扯开施辰的手，对方却抓得更紧，双眼通红瞪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清楚所有事实真相。
他扯了半天没扯开,干脆放弃。
“嘿,兄弟,能不能松松手，有话好好说。”
施辰哪里会松手，表情冷肃，全身紧绷。
万跃想了想也是，反正曹淑对他冷淡惯了，平均每年也就来看他那么一次，有时候忙忘了，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她来,他有十几年的时间消化他的亲生母亲是个什么玩意。
但是施辰不同,曹淑在他那儿是个受尽委屈、视他如全部的好母亲形象，他这一时之间,难接受真相是正常的。
万跃：“你要我跟你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难不成还非得亲口听他承认一下，他们其实是兄弟？他看施辰也并不会想认他这个弟弟。
“走,我们去医院。”施辰眼神更冷，拉着万跃要往医院走。
“去医院干什么？”
“做亲子鉴定。”
“……”
万跃挣开他：“不行，今天没空，我还得上课。”
施辰气诧：“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上课？”
万跃：“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班有那么几个傻逼，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盯着我。只要我有违纪行为，立马跑到班主任那儿去告我的状。”
“这有什么？顶多记过。老师又不能把你怎样。”
施辰不理解。
万跃：“记过我奖学金不就没了吗？我还得读书呢。这儿别的不说，教学资源和环境都挺好。”
施辰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他抓万跃的手松了松，拧眉问：“她不是给你钱了吗？”
万跃晒然一笑。
“搁你你会用吗？”
施辰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准确来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调查了我？还是调查了你妈？又是什么引起了你的怀疑。”万跃问道。
施辰：“你来我家那次，钱包落在了地上，我看到了她给你的信用卡。”
万跃：“原来这样。”
那张卡他丢包里之后，再也没翻出来过，施辰不说他都忘了。
这张卡只是个开始，他调查万跃，却牵扯出了他妈妈。
再之后，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那个人就是万跃名义上的母亲万青。
万青是他妈妈的人，自然问不出什么，甚至还可能惊动曹淑。于是他找人调查了万青，于此同时，他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找了私家侦探去跟踪了曹淑。
施辰也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调查他自己的亲妈。
在半个月的跟踪查探里，施辰发现，曹淑在清水苑有一套别墅，她偶尔会去那里住住。施辰查了那套别墅的资料，这套别墅买在曹淑的名下，购买人居然是靳言，靳家的掌权人，靳商和靳思翰的父亲。
而恰巧是曹淑去清水苑别墅的那天，跟踪的侦探告诉他，就在曹淑到别墅的一个小时后，靳言也开车来了，随后进了曹淑家的大门。
深夜，孤男寡女，靳言进去后一夜没有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也是那天，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会看万跃觉得眼熟，因为他和靳思翰有几分相似，更和靳言如出一辙。
真相好似呼之欲出，施辰调查了万青的过去，甚至查到了她的病例。
这个女人，早就在和丈夫离婚之前，失去了生育能力。
万跃，不过是她领养的孩子。
施辰没有去找万青，万青是他妈的心腹，去找她压根问不出什么，反而是打草惊蛇。他直接找了万青的前夫，那个叫聂齐的男人。
这个男人和万青分手之后，做了一名出租车司机，钱没赚多少，反倒染了喝酒赌博的坏毛病。
撬开这种人的嘴，最是容易，只要给他满意的价钱，他会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那小孩哪里是她的！她啊，早就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小孩啊，是个贵人家的孩子。万青自从养了他，每年都有人给她准时打钱。我原本没想着离婚的，靠着这个小孩，完全可以发家致富。但是这婆娘和这小孩都认死理，万青除了接受对方给她的杂货铺，再也没用过那个人的钱。而这个小孩，更是奇怪了，只要让他知道这钱出自他亲妈，哪怕只是买菜的钱，他连饭都不肯吃。这娘俩一对奇葩，我啊，拿了一笔封口费就跑了。”
说完他还对着施辰嘿嘿笑了两声。
“这位少爷，一看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可千万别说这些事是我说的啊，毕竟我当初，也拿了那孩子亲妈的一笔钱不是？”
为了确认，施辰还把曹淑的照片给那个男人看。
“给你钱的，是这个人吗？”
聂齐：“对对对，就是她！真是漂亮啊，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漂亮贵气的女人，我猜那孩子，应该是她和某位富豪的私生子，这孩子见不得光，所以归我们养。”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包养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回忆起早些年曹淑来他们家，那婀娜多姿的倩影，他至今难以忘怀。
谁知他这话说完，对面的少年一副要杀了他的表情看着他，这表情实在让他害怕，聂齐问了句。
“少爷您问完了吗？问完我就走了。”
施辰攥紧拳头，吐出一个字。
“滚。”
最后万跃还是被施辰拖着去了医院。
真相其实差不多已经出来了，施辰却仍然要个铁证。
万跃拗不过他，陪他去做了鉴定后，两人就在医院门口等结果。
结果要三个小时后才会出来，如此情形，如此境地，两人并列坐着还挺尴尬。
万跃：“其实你现在应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妈。”
施辰冷冷瞅他一眼，心想，我妈都快变成你妈了，还真是找你妈。
万跃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时有点同情他。
“我知道你肯定特难接受，但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你妈背着你给你生了个弟弟。那个人就是我。你放心，我对认亲这种事不敢兴趣。这么多年，我没用曹淑一分钱，本质就是不想认她这个妈，不想被她掌控人生。”
幼年时期的他，曾经还是对曹淑抱有过期望的。
直到某一天，妈妈来看过他之后，出去打了通电话。
那时候他和万姨住在乡下，曹淑出来后特意绕了很远，走到稻田里给打电话的人回拨了一通电话。
“你不来看你儿子没关系，但你要记得，除了靳商和靳思翰，你还有个儿子。”
“等他长大之后，我会安排他出国读书，到时候，你必须让他进到靳氏企业的高层。”
“靳商和靳思翰有的，他也不能少。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别忘了。”
“你疯了，什么叫干脆认他回靳家！他和靳思翰能一样吗！咱们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算了，你也不需要来看他，这个小孩我来看着就好。”
那时候曹淑并不知道，她出来的时候，他也跟着出来，故意躲在她后边，藏在稻草堆里。
本意是想突然冲出来吓吓妈妈，谁知道却听到了这些对话。
那一刻万跃万分清醒，这个女人，对他没有感情。
她只是把他当成未来操纵的一颗棋子而已，从他还小的时候，她就在想着养棋了。
也是从那天起，他再也没用过曹淑一分钱。
他不欠着她，她也别想摆布他。
大概从小就决定和曹淑一刀两断，对于那个从没见过面的渣爹，万跃更是毫无感情。所幸万姨是真的拿他当儿子疼，他说不用曹淑的钱，她也听他的，之后那些年曹淑给的那些钱全都存着，一分没动。
日子虽然是苦了点，但也落得自在。
反倒是现在他这位突然知道真相的哥哥，实在是有点惨。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亲子鉴定你别等了，你妈，确实就是我妈。”
事到如今，没啥好藏着掖着，万跃干脆说了出来。
“我还得回去上课，我就不陪你等了哈。”
施辰冷笑一声。
“站住。”
他这冷到能将周围冰冻三尺的语气，还真让万跃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施辰：“你只知道你妈是我妈，这万一你爸也是我爸呢。”
？？？？
……
牛逼，他服。
这兄弟是不是有自虐倾向，还是怀疑天怀疑地怀疑全世界。
神他妈一个爸。
那不成他不是施家公子哥，跟他一样，也是靳言风流债后的私生子？
施辰这想法着实危险。
“还是别了吧，我看施宁挺喜欢你的，这万一你不是她亲哥，她多伤心啊。我可不想我小同桌难受。”万跃说道。
施辰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更煞人。
“你小同桌？别给我放屁，敢打我妹主意，老子管你是谁，照样弄死你。”
万跃相信他这话，不是开玩笑。
人本能趋利避害，会去躲避那些伤害自己的事情，这哥们非但不逃避，还要把血淋淋的真相剥开。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吓都吓死了。他还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妈妈出轨后的产物，这个想法，本身就说明施辰这个人，实在可怕。
走也没办法走，只能跟着他一起等。
“说真的，你能有这个想法，我真是佩服。”
“她对你还挺好的吧，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万跃劝了句。
收获的只是施辰冷冷的两道寒光。
三个小时之后，医院的鉴定结果出来。
结果显示，他俩是亲兄弟，但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看到这里，万跃松了一口气。
如果施辰真是靳言的儿子，那杨城的天都得变了。
“我就说了吧，你妈虽然缺德，但也干不出来这事儿。”
万跃说了句。
施辰没理他了，直接拿着报告单，去找了曹淑。
-
万跃从外边回来之后，都已经是放学的时间，施宁看到他急匆匆问：“我哥拉你干啥了，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万跃看到施宁焦急的脸，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说：“这个，你还是去问你哥吧。”
这种事，还是他们兄妹亲自说比较好。况且，施辰现在也挺需要人安慰的。
曹淑看着施辰放在自己面前的dna鉴定结果。
她从震惊到慌乱，曹淑拉着施辰的手想要辩解，却无处辩解：“小辰，我……”
铁证如山，她连反驳的力度都没有。
施辰甩开她的手，冷冷看着她。
“我竟然不知道，妈你什么时候还给我生了个弟弟。如今竟然还快成年了。”
这么些年，曹淑在他面前都是苦情孤独的形象，这让施辰一直以为，妈妈这么多年不嫁，都是因为忘不了父亲。所以自然而然他会以为这段婚姻里的错误全是施平展犯的。
继母对他再好，他也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和父亲冷脸相对，不像父子，宛如仇人般的关系，也都是因为他觉得妈妈，太惨了。
施辰不是个傻子，相反他比谁都聪明。
很多时候，曹淑的一些小心机，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想到这个女人受的苦太多，对父亲和继母甚至于他的妹妹，有些恨意都是正常的。
哪怕在她柔情万种抚摸着他的脸，含着泪深情看着他对他说：“妈妈只有你了，以后妈妈只会爱你”这样的话的时候，施辰也会奋力压制住心里产生的那丝怀疑。
他一直告诉自己。
妈妈很少来看他，是因为厌恶这个家。
妈妈不接他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是你妈妈，尽管她并未让你感觉到她有说的那样爱你，但她确实只有你这么个依靠，所以你顺着她，对她好，都是应当的。
谁知道，他妈非但在外面找了个有妇之夫做情夫，甚至还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私生子。
施辰突然觉得过去自己那些挣扎，都像笑话。
曹淑抓着他的手，眼泪落了下来。
“小辰，当年的事，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妈妈也是因为被你爸伤的太深，一时糊涂和你靳叔叔喝了点酒，才、才……”
说道这，她似乎不忍回忆，眼泪簌簌往下落，浑身也在发抖。
施辰对于她这个样子，已经麻木了。
每次只要他违背她的意见的时候，曹淑就是这个样子。
仿佛只要他有一点不顺她的意，就是不孝顺她、就是不爱她。
“够了妈，酒后乱性这种说法，你还不如说是靳言强奸你来得可信。”
他从来不相信这种说法。
喝醉酒的人要么失去意识，有意识的都是借酒壮胆，干了平日里不敢干的事而已。
“况且你俩也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吧，这房子我查了，也是靳言帮你买的。妈，在外面筑了爱的小窝怎么也不通知儿子一声，我也该跟你说句恭喜。”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小辰，你非得在妈妈心里捅刀子你才开心吗！当初是你爸先对不起我，难道离婚了我还得为他守身如玉？”曹淑声嘶力竭道。
施辰冷声道：“你可以不守身如玉，但你不能找有妇之夫。我没记错的话，你和靳太太关系还不错吧？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曹淑冷笑：“靳太太？你以为她会在意吗，靳言外面有多少女人，你看看靳思翰，小明星的儿子，不是照样进了靳家。”
施辰不想再和她说下去。
他趁着自己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选择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你就继续作践你自己吧。”他冷声说了句，扭头要走。
曹淑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慌张道：“小辰，妈妈干了什么那是妈妈的私生活，跟我爱你没有一点关系。妈妈这些年只是太寂寞了，才会想找个人陪。妈妈心里只有你啊，哪怕是万跃，
他也从来没法取代你在妈妈心里的位置。”
以前施辰听这种话还会感动，甚至会内疚。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把妈妈当成全部，甚至于现在，他更贪恋施家带给他的温暖。
现在听到这种话，他只觉得可笑。
脑子里突然浮现万跃的脸。
难怪他会云淡风轻一口一个，你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劝他想开点。
得多失望，才会让一个儿子不认母亲。
施辰扯开她的手。
“妈，我知道你是个没法说服的人。就像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失望至极的看了母亲一眼。
“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说，作为一个母亲，你真的挺失败的。”
-
从曹淑家里出来后，施辰一个人在街头飘荡，他把手机关了静音，现在打开一看，全是施宁打过来的电话。
他想给妹妹打个电话。
却又不想这个样子被她看到。
她的哥哥应该是强大、无所不能的。
现在这个颓废潦倒的样子，不配当她哥哥。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施辰选择，给他父亲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