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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 / 1)

一直在避雨的山石下等待雨停,苦竹不得不思考起别的方法来。巫十三让他接近山神,一是为了把那条蛇放在山神身上,二是找出进入留仙台的路径。苦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进入留仙台,但现在最紧要的是得想到一个让蛇可以接近山神的办法。然后在山神无防备的情况下,钻入她的口中。这太难了,苦竹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开始后悔答应巫十三到这里来,这儿并没有能供他取乐的漂亮仙子,也没有巫十三所说的“轻松”任务。直等到夜幕降临,苦竹才慢吞吞走了出去。山林愈发安静了,雨云已经尽数散去,冷清的月光覆盖在凤凰岭上。菌子从草丛和树根下一簇簇地长出来,有各种颜色。苦竹忽然停下脚步。在他身前不远处,正有个女孩弯腰摘菌子。是人类。苦竹在辨认出她身份的时候顿觉失望,但女孩听见他脚步回头后,苦竹又生出了一点儿兴致。看到月色下的和尚,少女显然吃了一惊。她眼神从苦竹的僧鞋一路看上去,最后落在了苦竹脸上。“施主可否为小僧指路?”苦竹将手拢在僧袍里,略略垂下眼皮,脸上带着温和清俊的笑,“月光那么亮,还是迷路了。”月光落在他头脸上,肩膀上,灰扑扑的僧袍上。但一切都仿佛被月色浸洗了一遍,沁出朦胧的光华。少女愣在当场,手里挎着的小布袋装了一半菌子,沉甸甸地往下坠。“你……你去哪里?”她结结巴巴地应,瘦削的脸是红的,眼珠子左右乱晃,就是不敢正视苦竹。再抬头时,那个俊俏和尚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面前。“小僧苦竹。”苦竹压低了声音,几乎要凑到那姑娘的耳边了,“敢问施主芳名?”少女忽然警惕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心里窜出一个念头,这念头让她闭上了嘴巴;但下一瞬,抵抗的念头彻底消失了。她感觉自己轻飘飘地浮在这月光里,只有眼前男人的面貌越来越清晰,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包裹在内。他的手有些凉,是在秋夜里走了长路才沾染的凉意。那双手摸上了她的脖子,勾开了她的衣领。她茫茫然地告诉了苦竹自己的名字,茫茫然地被苦竹牵着,走入黑暗的森林中。作者有话要说:第36章 苦竹郎君(6)距离凤凰岭大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秋色随着那场雨变得更加浓厚了, 夜间的山岭里已经开始有冷飕飕的风,在林间钻来钻去。杨砚池点了一盏油灯, 坐在鬼师家的门槛上, 埋头在纸上画图。油灯也好, 纸张和笔墨也好,都是他用种出来的萝卜跟应春换来的。以往负责到山外城镇采买各类物品的人是穆笑, 现在穆笑天天窝在杏人谷里不出来, 只能让应春代劳了。应春之前只去过长平镇,这回去往更远的镇子, 带回来了许多新的消息。杨老将军死了, 他的队伍散了, 新的军阀收编了将士,还是准备打仗。山里的村镇从来都是闭塞的,杨砚池想,不知道这消息传到这儿来, 已经过了多久。他有些惆怅, 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要开始教山神符咒,这件事很令他兴奋, 仿佛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应春把油灯、笔墨交给他,他则把种出来的萝卜等物交给应春。应春出山一趟, 总会带回来许多东西。山民会用自家的作物跟应春置换想要的东西, 而应春手里的作物则会分发到山中那些太年幼或太老了的人手中,剩的那些则留着下次出山卖掉, 再往回买别的东西。杨砚池在纸上画了许久,总算把自己仍旧记得的几个符咒画得似模似样了。观趴在井沿上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扰,倒是一直在笑。她眼角余光瞥见程鸣羽从小院门口走入,便捂着嘴巴悄悄潜回了井中。“先学这些吧。”杨砚池把自己画好的符咒摊开给程鸣羽看。程鸣羽也学他那样坐在门槛上,低头看地面铺开的纸张。当日穆笑在虚空中绘制法咒时动作很快,她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怎么画的,只知道那是一个线条复杂的圆。但显然,杨砚池绘制的这些符咒比穆笑所绘制的更为复杂。“这两个是教你保命的,闪避,抵抗。这个是攻击。”杨砚池看着剩下的最后一个,挠了挠下巴,“至于这个,我记不住了。”程鸣羽十分惊奇:“这些都是长桑教你的?你记得住?”“我那时候太小,识字不多,长桑虽然教过我,但它们的作用我记得不清楚。”杨砚池把纸张放在程鸣羽面前,“但是图案我全都记得的。”程鸣羽点点头,凝神观察起眼前并列的四个符咒。符咒基本都是圆的,像是一笔画成一个圆之后仍不停笔,继续往这个圆之中填充别的线条。“穆笑可以直接用手来画……”她喃喃道,“我也用手么?”她抬起手腕,在空气里画出了一个复杂的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图案没有成形。程鸣羽顿时有些尴尬,她转向杨砚池:“我……需要用墨吗?”杨砚池与她的脑袋距离很近,被程鸣羽转头的动作惊了一下。细细的发丝在风里拂向他的脸,他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闪,少女明亮的瞳仁被灯火照亮,映在他眼睛里。“我会用我的血。”杨砚池又挠了挠下巴。他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不好意思。程鸣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要先切个口子么?”“我用血,你可以用别的啊。”杨砚池说,“你忘了春山行么?”那弓上原本没有箭,但凤凰岭山脉的灵气,凝聚成了威力巨大的箭矢。听到他这样说,程鸣羽忽然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畏怯:“我……我不行的。”被凤凰岭认可的不是她,而是她体内原本属于白汀的仙魄。程鸣羽很难向杨砚池形容自己的感受。她读书不多,全是到了凤凰岭之后仰赖穆笑和应春教导,因而常常觉得自己口舌木讷,许多话都讲不清楚。在发现自己能够拿起春山行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果真成了凤凰岭的山神。她拥有了武器,拥有了能保护自己和这个山岭的能力。在干净利落击毙了糕糜先生之后,程鸣羽还察觉,长桑等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谁都拿不出来的春山行,她能拿出来。而且她和白汀一样,可以驾驭春山行,可以把地脉的灵气化作箭矢,为自己所用。程鸣羽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快乐和兴奋。这天地间有她一块栖身地。栖身地里没有人憎厌她,反而有人喜欢她。她只感到快乐,无法言说的快乐。但快乐随着真相的袒露,像水流一样从她身上淌走了。程鸣羽此时才明白,她以为长桑和应春对自己好,但实际上他们认可的仍然不是自己,而是白汀。自己成为了一个容器,里头装载着真正被敬爱的那个魂魄。她和杨砚池坐在鬼师家的门槛上,夜风很凉,很轻,她想了很久,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我有些难过”。来来回回都是自己的错觉,不能怪长桑他们,也不能怪认错了人的芒泽和凤凰岭。杨砚池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五个字,心里头很茫然。程鸣羽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符咒,半晌没再说一个字。“……杀了糕糜先生的是谁?”杨砚池问。程鸣羽转头看他:“是我啊。”杨砚池看着她:“是你吗?还是白汀?”程鸣羽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是白汀。”杨砚池:“那天是白汀在芒泽上拉弓的,对吗?”程鸣羽呆了片刻,小声反驳:“不,拉弓的是我。”杨砚池又问:“不过春山行认可的不是你,是白汀,对吧?”程鸣羽连连点头。杨砚池一边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咬牙,一边仍旧万分耐心地问:“白汀只能通过你来拉开弓,射出箭,是吧?”“是的。”程鸣羽感叹,“你说得完全正确,真正起作用的是她。”杨砚池:“是吗?那如果当时在芒泽上,你选择不拉弓,糕糜先生会死吗?”程鸣羽:“……不,他不会。”杨砚池:“是白汀命令你程鸣羽行动的吗?”程鸣羽:“不是。”杨砚池又问了一句:“是白汀控制了你,让你拉开春山行的吗?”程鸣羽默默坐直了:“不是。”杨砚池看着她:“真正拉弓的是谁?真正杀了糕糜先生的是谁?春山行这样的武器,它允许谁成为它的使用者?”眼前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悄悄攥紧了拳头。“是我。”程鸣羽低声说,“是我拉开了春山行,是我击杀了糕糜先生。我是春山行的主人。”“为什么是你?”“因为……”程鸣羽回答,“因为我是凤凰岭山神。”杨砚池终于点头。“凤凰岭山神可以驱使地脉灵气吗?”“……我试试。”程鸣羽脸上没了先前的犹豫和不安。她被杨砚池说的话绕了进去,最后又自己找到出口,走了出来。怀着心中前所未有的松快与坦然,程鸣羽伸出手指,一边回忆着这个图案,一边在空气中画下了第一笔。那是一个完整的圆。一个浅金色的圆,浮现在她的面前。程鸣羽没有停手,她的手指动得飞快,不过眨眼一瞬,符咒便已经成型。在她收手的瞬间,那个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符咒忽然散开了。随即小院里仿佛有惊雷震动,在巨响中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风。杨砚池下意识抬手护着程鸣羽,但随即发现程鸣羽的动作比他还快,半个身子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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