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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1 / 1)

冯凭手摩挲着他微微有些扎手的下巴,眼睛含着笑,说:“你是什么时候中意我的?”李益笑说:“想不起了。”冯凭说:“这种事怎么能想不起,你想想,肯定有的。”李益说:“好像是随先帝北征柔然那次吧,我在随军,那阵儿好像天天能见到。”冯凭听他说起那人,心中隐隐有些震动:“那个时候就留心了?”李益笑说:“也不是。”他有些无奈:“其实我真不知道。”冯凭笑。李益说:“你记得那天吗?有一天傍晚,我到营帐中去,刚好你坐在炭火炉子边,见到我,问我手冷不冷,让我坐下烤手,回头还让人赠了我一个抹手的貂油膏子。”其实这真算不得什么事,那天帐中也不止她和他,当时的情景,也并无半分暧昧。他一说,冯凭就想起来了。那时她正在生病,身体也是不大舒服的。皇上在帐中设宴,她却也打起精神来参加。当时许多大臣都到了,明烛高照,官员们衣彩鲜亮,朱紫毕至。李益最后到,一进来,皇上便叫他御前去说话,赐他近座。那时出征在外,天气寒冷,他需要及时奉命,时常需要于马背上作书,冯凭因为看到他手上有生了冻疮,又冒着寒而来,所以才让他近前去炉边烤手。其实他的手时常掩在衣袖中,平常进帐都垂着袖,如果不是特意留心,是看不出生冻疮的。那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留心,当时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像这样。当时为什么会特别注意他手上的冻疮呢?大概是因为她有那么几年,也那样生过冻疮。那时还在掖庭,是她人生中最苦最难的时候,记忆太深刻。所以看到了,就忍不住心有戚戚。他一个二十近三十的男人,高官显位的,平日也是锦衣绣服,往来都是富贵公卿,出入宫廷官邸侯门,一个人能独当一面,居然会生冻疮。那种感觉有点违和,她不自禁便多看了几眼。冯凭笑说:“没想到你一个侯门出身的贵家公子,居然这么能吃苦。当时觉得很奇怪,觉得你挺耐受的。一般王侯公子都吃不得苦。”李益笑:“哪有不吃苦的,其实我小时候吃的苦比寻常人家孩子还要多的多了。我父亲讲究食素,不吃荤,家里从来见不到一点荤腥,仆人煮饭也不放油,什么味儿都没有。他吃饭每顿只吃小半碗,只够半饱,因为吃太多了,对健康不益,后来还开始辟谷了。全家也都跟他一样,每人每顿只吃半碗。其实现在还好了,吃半碗也差不多够了,但那时候长身体,每天都感觉饿,随时都想吃东西,但是又不能多吃。除了正餐他也不许我们吃别的零嘴。每天的功课又多,看着书,眼睛都是花的,真是饿的路都走不动了。”冯凭听的就只笑。她大约知道,李益的父亲李慕,就是极严苛的那一类老儒,在妻妾子女面前非常有权威,在家说一不二,没人敢挑刺,没人敢说半句不是。李慕以博学鸿才和严苛律己出名,培养的出的两个儿子却全都不像老父。李羡为人是出了名的放纵叛逆,李益呢,表面上循规蹈矩,骨子里其实是极清高,绝不妥协的人。“哪个女人嫁给你爹,也真是够倒霉的了。他自己辟谷,就不让别人吃饭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李益说:“饿得直不起腰,背书的时候累的出不来声,被父亲看见了,就要挨骂,说行不端站不正,萎靡不振,没有读书人的样。他要求儿子走路身体要笔直,坐的时候非常端正,说话中气十足,我们达不到,便被罚去抄书,然后晚上不许吃饭。有一次我跟大哥饿的实在不行了,相约了去厨房偷东西吃,结果被他知道了,被罚在院子里跪了一天。”冯凭笑说:“是够可怜的了。”那些曾经经历的事,当时觉得难以忍受,事后讲起来,却都淡定了。李益笑说:“那时也没有别的娱乐,每天就是读书,白天读书,晚上学习到很晚,天不亮又要洗漱穿戴好,到父亲房中去请安,他就会顺便考问我们昨日学过的功课,记得不好就要挨罚,用戒尺打手板心。大哥记性好,学的功课一遍就能记住,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我就要每天第一遍鸡叫便起来,悄悄点灯拿着书本温习功课,好应付他检查。”冯凭说:“你挨过手板心么?”李益笑:“我没有挨过。只有大哥经常挨,他比较懒,记性好,但有时候会出错。”冯凭好奇说:“那后来呢?”李益说:“后来,我们就习惯了。”第28章 无耻不知不觉, 又讲起他的家事了。李益娓娓道来, 冯凭就将手托着半边脸颊听。那时候兄弟感情还是好的,朝同食夜同宿,学习读书, 后来怎么就不好了呢?说到底,还是为了利。都是李羡闹离婚闹的。十五岁的李氏兄弟,少年成名, 一同受到太武皇帝召见。金殿对试, 太武皇帝对兄弟二人极是欣赏,赐了李大驸马, 赐了李二国子博士的官位。李益入了国子监, 开始步上仕途, 此后一帆风顺,十九岁担任南安王王傅, 南安王被杀后, 又被起复为太子太傅。李羡却从做驸马之后, 仕途再无起色,又和妻子华阴长公主不和, 婚后半年便闹起了离婚, 闹到父子失和,几乎翻了脸。本来李羡和父亲闹,跟李益也没什么关系。但李羡得罪了父亲,惹得父亲说出要废嫡立庶的话,兄弟之间气氛就不对了。再加上慧娴在中间。亲人之间, 真说是什么大矛盾,其实说不上,大约就是日常许多小事的累积。父亲重病在床卧时,李益日日在床边尽孝,朝视晚请,大小事汇报,俨然一副父子情深的样子。李羡要进门去探望,却被父亲怒赶出门,兄弟见面,李羡语气便酸溜溜的,反正就是,大家都很不高兴。这两年还好了,父亲去世了,年纪都大了,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但是关系也就是那样了。冯凭说:“你大哥怎么会和你父亲吵架呢?”李益说:“他这个人,自小就不肯听话。”李羡素来爱任性,也不专心于读书用事,凭着聪明狂浪一味冶行放纵。李家是儒学传家,他不师儒,偏偏要好玄道老庄,父亲屡次三番说他,他从来不听。本来父亲就不喜欢他的言行,父子三观不合,又因为母亲、婚姻,各种家事,父子大吵了几回,而后关系便僵硬了。冯凭听完,意味深长道:“你大哥这个人……”李益道:“他其实也不容易。”冯凭说:“听你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太武皇帝会赐他驸马,却重用你了。”其实李益他父亲虽严苛,但却是个真正入世的,教导儿子的不差。在君王眼中,只有儒教才是堪用的,玄道一流都是旁门左道,于统治社稷无益,自然不会信任重用,只可做装饰罢了。冯凭说:“你应该没同你父亲吵过架吧?”李益道:“没什么可吵的,他说的都是对的。”冯凭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你们兄弟父子关系还算好的了,至少还不用互相算计,只是吵吵架,不打就好了。你可见着这皇家父子兄弟之间是怎样打杀的,当年太武皇帝和景穆。”李益笑说:“主要是人少。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儿子,要打也打不起来。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也不指望靠老子留下的钱财爵禄过活,所以也就没什么好争的。”冯凭说:“这样挺好的。”聊了一会,冯凭不觉困了,便枕在他臂上,说:“我睡一会,眼睛快睁不开了。”李益说:“睡吧。”李益在宫中睡不着。可能是缺乏安全感,怕有人会来,所以便只是陪着她躺。她睡的很快,不久,他就感觉怀中的人安静下来了,呼吸声浅浅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他抱着她看了一会,独自想着心事。冯凭睡了一个时辰醒。下午,李益没什么事,还是在殿中陪她。下午画画。画画是为了治病。自从卧病后,她就有点歇斯底里的症候,御医建议她息气凝神,不要躁怒,写字画画这种事最能磨炼人,有助于心情平和愉悦。画画究竟是不是有助于心情这不好说,但李益李大人在身边是肯定有助于心情愉悦的。冯凭其实对写字画画兴趣不大,但她喜欢李益在边上陪她,对外说李益在殿中陪她作画,也是个好理由。冯凭说:“今天画什么?”李益说:“还是接着前天画牡丹吧。”冯凭说:“好。”她姿势其实不太好,一只手撑在案上,一只手拿笔,身体都要挨到书案上去了。李益也不纠正她,只是笑。她倒是娴熟的,提笔蘸了墨,一笔一笔,在纸上先涂抹出一朵浓丽的牡丹花瓣,勾出边缘,层次,又换了大号的笔,绘出叶子,浓淡墨晕开,最后用细毫笔轻轻地绘出叶片的茎脉,轮廓。一朵美丽的牡丹图就在纸上成型了。她举着笔,转回头看李益,眼睛湿润的溢出光彩:“我画的好不好?”李益笑说:“好。”冯凭仰着脸看他,故意说:“我画的这样好,你奖我什么?”李益笑:“还有两朵,你先把它画完吧。”他低着眼,眉眼俱是温柔。冯凭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脸,耳朵脖子都变了颜色,整个人笑的很厉害,只是在假装正经。她故作天真地,又假装不经意地拉了他手,逗他说:“我学的这么好,你要奖我什么啊?”李益笑说:“这个考到我了啊。”冯凭说:“亲我一个好不好?”他转脸亲了一下她,提了笔在纸上给她的画润色,不管怎么笑,神态动作都还是端庄的。冯凭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李益说:“什么意思?”冯凭说:“明明不害羞,但是爱红脸。”李益无奈说:“脸皮薄,没办法,我也不想。”冯凭就笑。作画?在拓拔泓看来,太后和李益这两人是公然的私通了。下流无耻,不要脸皮。先帝才去世多久,她就做出这种事。那李益也是有家室的人,竟也一点人伦都不顾。这两个人实在太碍眼了。拓拔泓正为此事郁郁不乐,李坤在边上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臣刚刚打探得知,皇上知道先前李益献给太后治烧伤的药方,那背后医生究竟是谁吗?”拓拔泓说:“是谁?”李坤说:“这人名字叫徐琰。”拓拔泓说:“徐琰皇上不知道,说徐济之皇上就该听说过了。这人是南朝的名医。当年先帝病重时,听说过他的大名,曾让那徐州刺史刘彪去请他,但是他不肯来,先帝后来便病崩了。而今他却自己来了北方了。”第29章 召见拓拔泓是个敏感又多心的人, 听到这话, 心里就犯了狐疑。李益竟然认识这个人?当年他父皇重病,想办法召这人北上时,那李益怎么不吭声呢?晚上, 拓拔泓就试探冯凭:“太后知道,先前李益献进宫的药方,其实是出自谁手吗?”冯凭白天刚听李益说, 这会又听拓拔泓提, 感觉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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