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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1 / 1)

季元现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曾有过的艰难扶持、悸动深情。彼时他才十岁,将将握起琴弓,薛云旗已是名满天下的指挥家了。季元现跟着表哥学大提琴,自然算上顾惜一份。两小无猜,在薛云旗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男孩从小都有慕强心理,崇拜薛表哥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在季元现的意识中生根发芽。很长一段时间,季元现的眼里只有他哥。无关情爱,纯粹崇拜。与“别有用心”的小司令相比,顾惜不仅学得快,且挺有天赋。但薛云旗明知顾惜的心思根本不在琴弦上。那人眼光,直直追逐着季元现的足迹。如名字砸了脚跟,一路走一路疼。偏偏季元现不知道,没开窍。或许,顾惜自个儿都不知晓。理论课不爱上,曲式分析一团糟。薛云旗不再逼迫他,干脆提前下课。作为本次结课任务,老规矩演奏拿手曲目。季元现背着大提琴走上露台,椅子端正放好,琴脚触地。他调整坐姿,右手握弓。露台往下,群林喧嚣,秋色如虹。这雨时快时慢,忽急忽缓。刚刚还嘈切纷杂,此时已有消停之意。立正川听到琴声,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他才把工作室搬来不久,虽知对面住着一位音乐家,从来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好奇心引着他放下雕凿,披了件风衣上阳台。很多年后,立正川回忆,他也曾在自己的作品里表达过,那一刻对季元现的疯狂倾心。雨帘成雾,高高的露台上端坐一少年。发丝柔软,眼长唇薄。特别引人瞎想的,是他轻按在琴弦上的五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好似一寸寸按在立正川的心上、身上,大火燎原。琴身置于两腿间,裤脚因坐姿往上提了一截,将好露出刀刻般的脚踝。若握在掌中,手感一定很好。运弓时,季元现总会微微往一侧偏头。颈线拉长,诱人到不可思议。立正川舔舔干燥的唇,遽然明白了宋迪常说的那句话:搞艺术的雄性,身上永远有一股气质。或冷淡禁欲,或坦荡风骚。勾得你心神不宁,特别动人。他虽然对待季元现一贯淡漠,说到底,也没什么新仇旧恨。立正川不喜欢季元现身上的圆滑,这种人总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摸不到几片真心。放眼看去和谁都好,实际同谁都不好。季元现身上,有着另类的残忍——他给谁的都一样,叫人根本分不清孰轻孰重。一碗水端稳了,天平永远不会出现偏差。大提琴的音域与人声接近,因此格外具有叙事感。季立二人这一类孩子,从小艺术是必修课。立正川选择雕塑,不代表可以抛开音乐。各位名家名作,他亦能如数家珍。季元现拉奏这首咏叹调,已是通俗名曲。开头庄严迤逦,掀起轩然大波,最后归于宁静沉着的华丽。露台上的少年熠熠生辉,破云的光亮不比他耀眼。立正川不知不觉听到结束,他站在原地莫名轻笑一声,很是赞赏。立正川转身进了工作室,此时他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季元现挺迷人。——人中妖孽。——转眼假期结束,季元现领着秦羽屁颠屁颠回学校时,顺道慰问了门口奶茶店。小司令手提书包,拿着杯子。猛喝一口,唇上一圈儿白色奶盖。嘴里蔓延着清新微苦的抹茶香,成功忘却薛云旗批他将咏叹调拉成了丧葬曲。季元现自辩道,我又不是天才,巴赫的棺材板能不能按住,关我屁事儿。如今季元现是秦羽的移动饭票,这大腿抱得可利索。秦羽嘴里嚼着珍珠,说话囫囵:“狮、狮宁!”“哎,吞下去再说话。你家怎么教的。”季元现嫌弃道。秦羽赶紧咽掉,差点噎成二百五:“司令,昨天叫你来撸串,你咋不来,犯什么神经呢。”“昨天在我哥那练琴,有人结账你慌什么慌。”“我倒不是慌这个,昨天王艾他们约我去骑赛摩。”秦羽将书包勾在背上,上楼时三步并作一步,跨得像只瘸腿八哥。“好家伙,弄了几辆新车。雅马哈r6,哈雷883,还有几辆铃木宝马杜卡迪。我估计是从他哥俱乐部借来的,那声音——”季元现对机车兴趣不大,无奈秦羽是个狂热分子。时间久,耳染不少。“雅马哈r6的声音不比r1性感,动力储备也不如r1,你兴奋个屁。”“重点不在这儿,”秦羽忽地转身,季元现刚好上一步台阶。岂料这傻逼突然刹车,小司令差点追尾!季元现下意识护住手中奶茶,破口大骂:“我操!”“重点是王艾带我们去看他姐新收藏的座驾……”秦羽左右看看,小声说,“奇道战斧!”正要发作的季元现遽然住声,宛如掐了脖子的野鸭。他喝一口奶盖,十分惊异:“我靠,他姐弄到这车了?”秦羽神秘一笑:“可不。”奇道战斧,引擎庞大,机车界的蝙蝠侠战车与蝙蝠侠摩托合体。且不说巅峰时速可与巡航导弹一比高下,光是其霸气的外表,流线的车身,龙虎般巨大的车轮,足够令人窒息。号称“滚动的艺术品”,但战斧不能合法在公共道路上行驶。季元现皱眉:“你们去私人道路了?”“没呢,他姐宝贝得很,怎么可能让我们随便试。”秦羽撇嘴,“不过看看也算是满足了,够威猛带劲儿的。”“哦。”季元现喝着奶盖,放心不少,“羽子,赛摩很危险。你是聪明人,自己应该知道吧。”秦羽勾过他肩膀:“我现儿!兄弟的技术你还信不过,妥妥的上帝之手带你飞啊!”季元现没理他,神色颇为严厉:“别等哪天出事才知后悔,听进去几分不会要你狗命。”“是是是,我的元宝哥!”“我操,你他妈找死是吧?!”立正川从三班后门出来时,大老远瞧见季元现与秦羽并肩而走。今日季元现依然痞中带帅,针织衫里穿衬衣,外边披着学校新订的外套。一身藏蓝,领带随意却不显邋遢。“正川,笑什么呢。”周锡走在旁边,抬眼看见立正川笑得一脸慈祥,差点吓尿。“我有笑?”立正川收回目光,用指腹擦过唇角,“好像是。”季元现正要继续说教,秦羽忽地一肘子撞撞他:“哎,立正川。”季元现转头,与立正川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上。两人不说话,目光胶着在一起。半响,季元现主动收回视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不能再打架了。小司令哼声,领着秦羽从二班前门拐进去,彻底没了影儿。周锡多少知道处分大会与宿舍大战的事,前几天他们圈里还在商量,要不要替立正川教育一下季元现。当时立军长撩起眼皮,双腿搭在茶几上。他手搭周锡肩膀,叫身边抽烟者离远点。“好意我是心领了,但别借着我的旗号搞事。”“我跟季元现没什么仇,那小子挺有意思。”“明白了?”那日周锡其实不太明白,立正川向来不阻止他们惹是生非。独独碰上季元现,立魔王似有放下屠刀,皈依佛门的兆头。他自个儿不知,旁人倒是很清楚。说到异党头子季元现,立正川眉也舒了,眼也笑着,浑身的落拓仿佛有了着陆点,梳顺了。“我就觉得,那小子挺可爱的。”立正川靠在走廊围栏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解释道。刚才季元现喝着奶茶,唇上沾着一圈奶盖而不自知。纯白的,细密的泡沫,与殷红水润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唇角上扬,少年清朗。视觉冲击感很强,令人想要舔上一口。尝一尝,到底是甜的,还是咸的。立正川按捺心中的蠢蠢欲动,颇有些费力。周锡直觉要完,号称“钢铁直男”的立正川怕是要栽到季元现的“直男斩”下。他踟蹰片刻,终于忍不住提醒:“正川。”“嗯?”“其实吧——”周锡欲言又止,不断在脑中组织语言。立正川说:“讲,我又不会拿你怎样。”周锡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抓耳挠腮:“其实,季元现是个gay。”片刻,立正川缓缓皱眉,眼底滑过一抹极淡的厌恶。季元现的性向不是什么秘密,当年自封s市第一帅gay。自从身边兄弟的眼球落在妙龄女孩身上,他明显感到与别人的格格不入。那些花闺秘事,大波翘臀,桃色艳语,欧美日系,通通充斥着男孩们初始膨胀的荷尔蒙。也不乏成年前偷尝禁果的男男女女,半青不熟的果子,多半是涩的。但涩而隐秘,诱得他们奋不顾身。季元现不一样,他幽深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男人宽阔的背脊肌上,雄浑有力的腰腹,线条完美的大腿,一切都让他刺激冲动。于是,十四岁的某夜,季元现在一片潮湿中醒来。黑夜里,他错愕又心悸地坐着。梦中,尽是面容模糊的男子粗喘声。精满自溢,季元现的初遗终于在青春萌动时,接踵而至。至于后来他是如何接受自己性向,并在圈里泰然处之,连秦羽也不清楚。只是等兄弟们反应过来,季元现早已弯成蚊香。周锡说完,偷瞄立正川的神色。后者态度有些模糊,最终只是屈起指关节,在栏杆上磕两下。立正川撂下一句:“关我屁事。”转身进了教室。周锡悄悄嗤笑,也不知是谁刚才说别人怪可爱的哦。季元现滚进教室后,十分的坐不住。秦羽倒是如龙归海,从书包里摸出作业本,散给嗷嗷待哺的吊车尾群众。s中有自编的练习册,资料本,包括每日一练的习题卷,也由本校老师集智新编。难易程度分梯次,不同的班级做不同的试卷。比如实验班,难度格外拔高,弄得小崽子们叫苦不迭。这在一定程度上预防了普通班抄袭实验班的答案,若有一心向学的普通班优等生想要实验班练习题,可以通过老师索要资料。简直两全其美。以季元现的基本功,普通题都有些吃力,更罔论快班题。所以小司令通常也是不做的,连抄都不屑抄。班主任拿他没办法,只有明面放纵,背地里偷偷敲打各科老师——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代,别管,烂泥不扶上墙。引得一众老师对季元现的印象有了先入为主的排斥。然,不包括英语老师。学生堆里有奇葩,老师群里当然会有“不入流”的人。二班英语老师,何林,性别男,年芳二十八。斯文儒雅,一表人才。教学严谨,为人随和。别人都不喜欢季元现,他倒是十分中意这个歪瓜裂枣。因此,季元现什么作业都敢空着,唯独英语不敢敷衍。若一次未交,何老师总会请他去办公室喝茶,什么也不说——真正的喝茶。喝得季元现膀胱痛,差点搞成尿频尿急尿不尽。惩罚手段相当清流且毒辣。季元现抠着橡皮擦,慢腾腾写英语阅读。自从恢复听力考试,季元现很是头疼。长篇累牍的阅读题看得眼前一抹黑。秦羽支个脑袋在上方,看了半响:“联系上下文啊,读题,司令你读题没有。这典型的细节题,抓题干!再放原文里去找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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