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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垂怜(1 / 1)

女孩身着藕荷色的寝衣,怀中还搂着一个样式憨态可鞠的虎头枕,她并未绾任何发髻,如墨般浓密的鸦发柔顺地垂于腰际,亦被别至了耳后两侧。司俨能明显觉出,许是因为紧张,裴鸢明显在调整着呼吸的频率。她微垂着羽睫,不敢看他,也没回他的话。双颊之上,那抹冶丽的霞粉也延着双颊蔓至了她的耳根,和软小的耳垂。女孩的模样美丽又温驯,就连头发丝都仿若沁着娇气二字。司俨将手从她的额前移下后,方才意识到,他待裴鸢的方式,有些过于亲密了。之前那几次,他主动靠近她,是为了探寻自己是否还能再度触发那诡异的预知能力。但后来的那几次,他的心中却并未如之前一样,在接近她时,还带着明确的动机。上元灯会时,他为她焐手。亦或是如适才般,为她试探体温。他做这些时,就如穿衣喝水般,自然而然地便做出来了。旁人都说他外表看似温和,却伪装颇深,实则是个性情冷淡的人。司俨亦清楚,他并不喜欢同人亲近。而他对裴鸢的这种不同,司俨并未将之深想。他将自己的异常全都归结成,是对弱小无害事物的垂怜。就像行至路上,巧遇了一只模样乖顺的幼猫,硬心肠的人都会不忍伤害它,兴许还会抚一抚它的额头。但毕竟,他对裴鸢来说,是比她年长的异性。所以有些举动做起来,难免会让她觉得被唐突和冒犯。司俨因而低声问:“适才裴猇说,我昨晚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裴鸢点了点头,复又飞快地摇首。司俨亲了她这事,打死她,她都不会说出来。且她面薄,也根本就说不出口。“我都…对你做些什么了?”司俨说这话时,恰时背逆着格栅漏窗外的日光,容止若神祇。光影明暗交织下,男人的喉结、颈部和下颌的线条看上去敛净分明。这人,就连这些细节之处都生得异常好看。更遑论还有那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精致的鼻。他的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亦无时不刻都在惹她心动。司俨的唇角在不笑时,实则是自然微垂的,有此面相的男子通常给人不怒自威之感。可放在他的脸上,却陡增了几分冷郁,显得整个人沉静又克制。裴鸢不自觉地想起了他唇上的触感。亦觉,内里有种强烈的本能在驱使她,让她也很想像昨夜的他那般,去吻他。裴鸢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也知道这种情感,是她体会过的最强烈的情感。女孩终是强自镇定地说出了谎言:“您…您昨晚抱了我,还说…还说一直在等我。”司俨因而轻蹙锋眉,语气低沉地回道:“我抱了你?对不起,我实在是醉糊涂了。”上次他抱她,是为了救她的命。而昨夜他醉得这么厉害,确实会将裴鸢吓到。裴鸢藏了小心思,她顺势将内心的疑虑和盘托出:“世子…您是有很喜欢的女孩吗?您昨夜,好像将我当成了她。”司俨不禁失笑:“喜欢的女孩?没有。”——“真的吗?”司俨毫不犹豫地回道:“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裴鸢也觉,他确实没有必要骗她。司俨没有喜欢的人,他也自是不喜欢她。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又可以在心里,光明正大地喜欢他了。裴鸢的初潮走干净后,大抵过了七日。她按照班氏的叮嘱,进宫去见了那神医亓官邈。亓官邈其人,确实是个医术颇高的医者,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便治好了皇帝的顽疾。皇帝从前都待在建章宫中养病,但据说这段时日,宫人时常能在未央宫中见到皇帝的身影,且他气色也比以往好了许多。亓官邈虽治好了皇帝的顽疾,却对皇帝提起,说自己突患了一种难治的疾病,便想请辞归隐。皇帝的病症虽有极大的好转,但他仍不想就这么放亓官邈走,便命亓官邈只得在上京郊外隐居,他亦会派匠人为他盖宅。这般,若皇室有需要,他还能随时进宫。裴鸢在被亓官邈诊脉时,虽觉他一脸病容,却有些想不太明白。神医,难道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吗?待亓官邈为裴鸢诊过脉后,却也同从前的医者一样,说她身体康健,并无任何病症。裴皇后虽仍放心不下裴鸢的身体,但就连亓官邈都这么说了,那裴鸢的身体应该是康健的。可她之前犯那两次症状的缘由,还是没个定论。亓官邈退离椒房殿后,裴皇后恰有宫务要处理,而裴鸢这日也无需在石渠阁修习课业,裴皇后便携她一同去了阖宫的各处殿署。裴鸢总觉得,姑母似是有意在教她学一些东西。可她却想不通姑母这么做的缘由,毕竟她又不是管理阖宫的皇后娘娘,学这些也并无用处。沧池之旁的垂柳已然抽芽,颇有迎春的盎然生机。沧池旁亦是窦夫人的住处——清凉殿。裴皇后和裴鸢在沧池之旁短暂驻足时,却没成想,竟还真见到了刚从建章宫归返回殿的窦夫人。窦夫人身着信期绣所制的直裾长襦,那长襦的裙摆状似鱼尾,迤逦曳地。纵是窦夫人的面上有着颇深的法令纹路,却也能瞧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只是这种美同裴皇后比起来,却是差距甚远。见窦夫人的身后跟着五公主,裴鸢便悄悄地冲她颔首,想要同她打声招呼。五公主并没有理她,她只垂下了头首,旁人亦看不清她的神色。窦夫人的面色却明显不大好看,她只同裴皇后屈膝施了一礼,便回了自己的清凉殿。待窦夫人走后,裴皇后的面色虽一切如常,但眸中却蕴了些许的寒意。裴鸢却觉得不解,且感到淡淡低落。五公主昨日在石渠阁时,还同她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理她了?清凉殿。窦夫人回宫,便伫在了华贵的藻井之下,面色亦是极阴。从司俨那个荡/妇之子入上京后,她在上郡驻军的兄长便开始被皇帝怀疑有不臣之心,貌似前些日子,御史还搜出了证据。窦夫人亦因此被连累,适才,她便被皇帝唤到建章宫听训。如今想来,几月前的那场火灾来得就甚为蹊跷。而自那个荡/妇之子来京,再到被封为国子祭酒,一切又都有裴皇后在推波助澜。司俨入京,是因裴皇后建议了皇帝司俨被封为国子祭酒,同鸿儒一起修书,也是裴皇后的建议。这不禁让窦夫人有了猜想,这两个人,会不会在暗中勾结到了一处?五公主进殿后,见母亲面色不豫,便也愣怔在地。窦夫人注意到了五公主,便看向了她。适才裴鸢对她的示好,她都看在眼中。思及,窦夫人不禁冷声问道:“不是让你在外,一定要同裴家女处好关系?”五公主不知所措:“儿臣……”窦夫人眉眼含戾,神情间亦全无母亲对待女儿的慈爱:“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还有何用?”五公主因而沮丧地垂下了头。窦夫人有一儿两女,她平日便总说,她是最平庸,也是最无用的那个。窦夫人却倏地想起了裴皇后对裴鸢宠爱有加的模样,她心道:裴俪姬,当年你的女儿没保住,也不全是我造成的,而是你没那个福分。女儿死了,她就把侄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想来,那班氏倒也真不同裴俪姬计较。窦夫人想起了裴鸢那张温良无害的小脸,又漠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随即,窦夫人将五公主的下巴轻抬,眉目也柔和了些许。若裴鸢死了,那裴皇后定当生不如死。人能承受住第一次打击,却不一定能承受住第二次。思及,窦夫人俯视着五公主,语气幽幽地道:“不,你还是有些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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