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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扬州(1 / 2)

清朝有个不大出名的诗人,叫汪沆,他写了一首有关扬州的诗还挺出名的,叫: “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着瘦西湖。&34;

这人用“销金一锅子”说透了扬州的奢华。

而瘦西湖写词也是因汪沆这首诗有了名气,以前瘦西湖的名头并不响亮,那地方本来叫保障湖,还有许多人照旧用旧名称呼。

但他说这个瘦字,实际上不是为了形容扬州的西湖水面狭长,而是讽刺两淮盐商钱多到烧手,审美也不正常了——看腻了丰腴的女人,竟然开始喜欢“白幼瘦”了,专门养出一群柴火棒一般的女人当小妾,就是著名的扬州瘦马。

程婉蕴之前到过了通州、天津,算“见过世面”了,但扬州的繁华真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自打唐朝起,扬州就因位处要冲,漕运兴起后,逐渐发展成了盐业转运中心,这地方沿着古运河,北到洛阳长安、南到江西,西到蜀中。

还没到扬州码头,在宽阔的江面上就能感受到扬州商业的兴旺了,运河上的漕船在人肉眼望去不着边际的江面上是编列成四五条纵队,数百里绵延不绝,相随而行的。太子爷虽然身份贵重,但被无数船只堵在江上,也只能缓缓降下速度,慢慢排队进了港口。

在扬州进港就花了一个多时辰,是真的叫“千帆过尽”,程婉蕴这才知道通州和天津那码头都算冷清了。

德柱是跑过扬州做买卖的人,他给程婉蕴解释: “扬州有十个造船厂,每年造船两千多艘,两淮盐运都需在扬州转运,每日就有成百上千艘船在扬州停泊、往返,押运官船的官兵也是数以万计的,另外□□船工更是不计其数了,真就是应了那句话弘阿巨舰、千舶万艇’!去年扬州一年销了200万引,算起来有10亿斤的盐呢!”注1

“真是不得了的场面呐。”程婉蕴还在船上咂舌呢,太子爷就在一边抱着胳膊拿眼斜她: “扬州因盐运与漕运而昌盛,阿婉你怎么会不知道呢?&34;

程婉蕴一阵心虚,强装镇定: &34;我为何要知道,我们家又没有盐窝子。&34;

太子爷就但笑不语。

程婉蕴心虚地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望向远方,假装在欣赏码头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热闹繁华景象。随即,她猛地灵光一现——太子爷特意带她出门,不会存着到了扬州这里用她这

个姓程的歙县出身的侧福晋方招牌狠狠宰割徽商一通的想法吧?

其实程婉蕴也不知道自个在心虚什么劲,她程家真的没贩过盐啊!太子爷这纯属是地图炮了。

康熙年间的盐业制度,主要还是沿袭明末的“纲盐旧制”,简单来说,就是“商人承包盐场雇人制盐晒盐、商人收购、商人转运、商人经销”的“商人专卖制度”。

朝廷会先估量当地几个盐场的产量几何,制定“纲册”,然后进行招商引资,给愿意过来投资盐场的商人发放专门的盐引,每年按盐引上规定的行盐数量征税。没有“营业执照”的商人,一概不得染指盐业,这就是清朝的引盐制度了。

朝廷有了这个招商引资的政策以后,各地商人立刻闻风而来,去两淮各地出资承包了盐场,注册了大量的“xx盐运有限公司”及其子公司以后,就顺道把总部按在了盐运集散中心、两淮盐运司所在

地——扬州。

而这个纲册注册以后,是可以世袭的。也就是说你多爹申请了营业执照(申请执照的手续费大概是一二千两),成了公司法人。然后你爹爹不幸嘎了,你就可以合法继承自家公司,去当地衙门办理一下法人变更手续,就可以继续开办这个公司了,所以盐商们管盐引叫“窝本”。

至于为何程婉蕴必须得额外澄清自己家并没有盐窝子……当然她这个澄清说明在太子爷眼里依然十分苍白无力。

因为嘛……打从明朝起,扬州的大盐商大多都出自两个地方——山西(晋商)、安徽(徽商)。而在清代的两淮盐商中,以徽歙商人势力最大!请注意,这里写的不是“徽州商人”,而是特意、单独使用了一个“歙”字,也就是强调徽州府歙县商人的意思。

明清两朝,一般在两淮盐地设置八个总“代理商” (既某一地区的所有盐商领袖),然后……歙县占了四个。

从明朝嘉庆年间扬州盐运兴盛开始,歙县的大姓几乎都轮流当过总商——如江村之江,丰溪澄塘之吴,潭渡之黄,岑山之程,稠墅潜口之汪,傅溪之徐,郑村之郑,唐模之许,雄村之曹,上丰之宋,棠越之鲍,蓝田之叶。注2

程世福,祖籍歙县岑山,程婉蕴的继母吴氏,就是那个丰溪澄塘之吴。所以太子爷这么一说,程婉蕴不自觉地矮了一头。

虽说程世福身为朝廷命官,当然不能当盐贩子(其实灵活操作下也是可以的)

,但是……咳,她的继母吴氏娘家是有好几本盐窝子的,咳咳咳…

吴家豪富,哪怕吴氏只是支系,吴大地主在吴氏家族里只能算根毫毛,但放眼其他没有盐商的地方,他绝对算豪强了!

但他愿意将闺女嫁给程世福,自然也是想要官商相护的。程世福是个老实人,胆小,一般不敢收受贿赂,但老丈人给的补贴,怎么能叫贿赂呢?这明明是一片慈父之心!

程世福:老泰山爱婿,你们别胡说!

所以程婉蕴最初在歙县,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吴氏的嫁妆,光园林式的庄子就有三个,铺子那更是用“街”这个单位来形容的。

但歙县就没有穷人了么?怎么可能呢,比如后世一个地方出了个全国首富,也不能代表那地方的人各个都有钱,歙县就是这样,能成为富商的总归是少数,只是歙县县志里从不会记录那些穷人的姓名而已。

要说起来,虽占了程这个姓,但程世福以前也是个穷人啊!

后来家里怎么过得那么清贫呢,自然还是搞扶贫的前期投入太大了,程世福幸亏背后站着吴家,有吴家帮着沟通各大姓、富商,让他们出钱修祠宇,置义田,敬宗睦族,收恤贫乏,否则吴氏再多嫁妆也不够程世福拿出去“败”的。

这也是程婉蕴不讨厌继母的原因。

程世福哪里有钱啊,一开始要试点种植、要购粮,要给农民发补贴,要挺过前期投入没有回报甚至失败了重来、被人怀疑、受人白眼的那段日子,衙门里的银子都是有数的,动了就是挪用,她那个傻阿玛先是自个掏钱,自个私房钱用光了,便舔着脸找媳妇要呗。

看不到什么希望,也不知道这钱是不是打了水漂,但吴氏很大气,她把自己的嫁妆全拿出来给程世福“胡闹”了。还说,自小在吴家,她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学算盘,她爹吴大地主说过,要想学会做买卖就得先学会花银子!抠抠搜搜是办不成事的!而她相信程世福能干成。

后来支撑了五六年,庄子卖了、铺子也卖了,陪嫁的上好水田也卖了。

幸好吴家还有盐窝子呢,吴氏的陪嫁里,吴大地主给了吴氏半分盐引的红利“股分”,每年年底都能分红拿银子,程家的日子才能长久的、至少还算体面地过下去。

这样说起来,程世福在后世一定会被骂成软饭男、凤凰男的。

所以……盐商

都是坏的么?就没有好处么?历史总是站在宏观的角度去冷酷地评判百年以上的诸多变化,但程家上下包括程婉蕴都是吃吴氏的、用吴氏的,真做不到端起碗来骂娘这种事。

至少在歙县,当时想做出一番事业、想为百姓做点仁政的程世福,给过他最多帮助的就是盐商了。

这一点,身为皇族的胤仍其实是可以和程婉蕴感同身受。胤初并不觉得盐商有什么不好,顶多就是生活实在太奢靡了些。对朝廷来说,两淮盐商都是有功的。江淮盐商之所以能垄断盐业,且历经两朝如石盘根结固不可移,最大的倚仗自然就是朝廷!

朝廷对盐商不仅提供各种经济层面的“优惠政策”,还有力度强大的政治保护。为什么?就拿康熙为例,国库日常空得能跑老鼠,康熙还要平三藩、收苔湾,要练水师要治河要赈灾要打葛尔丹,银子从哪里来?有句古话说得好,盐商就像那浸了水的海绵,挤一挤,总会有银子的。

每当国家有急,如筹集军晌、征收河工、灾祸济民等,淮商皆“踊跃捐输”。据胤初发配到户部的眼线四爷的不完全统计,从康熙十六年起,到康熙三十年,除去正常税收(康熙年间,朝廷每年光盐税就能收入六百多万两),只谈论江淮盐商“报效朝廷”的各种捐款就高达三千余万两之多,真真做到了“天下之赋,盐利其半”。

更何况,康熙两次南巡临幸扬州,盐商皆“急公报效”。所以程婉蕴经常会觉得,康师傅对曹家爱得真的很深沉——他竟然让他们家连续掺合两淮盐务几乎两代人!

所以,在康熙眼里,两淮盐商都是朴实无华、忠心耿耿的良民善贾,不仅缴税积极,还知道慷慨解囊补救国库!而他因为盐商的良好态度,也是时常恩惠,除奖励各种虚职官衔以外,还给予在盐运上的种种特权。

比如,准许盐商抬高盐价、加耗。

盐商就好像朝廷放在扬州的理财代理人一般,是个会钱生钱的钱袋子。

但程婉蕴也知道,这里头真正苦的还是百姓,因为盐税归根究底还是个“间接税”,老百姓买盐,盐商才能挣钱,挣了钱才能缴税。

盐价高了,老百姓就吃不起盐, “粗茶淡饭”,没法子日日都吃盐,自然是“淡饭”了。

但朝廷需要盐商,也需要盐税。胤仍站到船舷边上,与程婉蕴并肩而立,对她释怀地笑了笑:“朝廷对盐商屡屡加恩,阿婉又何必如惊弓之鸟?

你瞧着吧,压根不需要咱们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徽歙商人会自己送上门来的。&34;

程婉蕴微微叹气,要论“报效朝廷”,徽商也是盐商里最踊跃的,他们是真正的明白人。

用在皇家身上的银子,那不叫浪费,也不必心疼,因为往后多的是日子能成百上千地拿回来。重要的是,要能一直干这些事。

见程婉蕴还有些出神,胤极不由将窗户纸捅破了,小声凑到程婉蕴耳边:“国库吃紧,又逢战事,你猜皇阿玛为何给银子如此干脆?&34;

程婉蕴:&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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