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姗不爱搭理她，但众目睽睽之下，不理人有些不礼貌，淡淡说道，“是啊。”孙爱红再次冲她笑笑，端着饭菜往外走了，走出十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短短几年时间，肖姗真得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但更漂亮了，身上的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了，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能一下子看穿人心。不像以前，总带着一股子纯真的憨劲儿。但肖姗变得这么出众也毫不奇怪，毕竟她有个厉害的妈妈，为了给女儿补课，能找到武警支队要求人家办补习班，还把一中的老师也叫过去上课，肖姗考上了清华，现在又是鹿城大学的老师，这工作真是又清闲又体面！反观他的侄子，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去年四月份，在孙卫大学毕业的前夕，因为累及旷课次数太多，再加上有两个科目不及格，竟然被学校开除了，她当时动用了很多人脉关系，也没有帮侄子恢复学籍。孙卫已经在城里生活了十几年，回到乡下是不可能的，没办法，只能去当了兵。幸而这孩子还算争气，今年在部队考上了军校。虽然说上了军校，以后在部队前途不会太差，但毕竟还要再读三年，若要按照正常的时间，他都应该大学毕业一年了。孙爱红是个有准备的人，她甚至都给侄子挑好单位了，她有个老乡的亲戚在市政府做人事，听说了孙卫的情况，很痛快的同意了。说是一毕业，市政府宣传部就会直接去学校提档案。可惜了。虽然孙爱红能猜出来，侄子的事情多半和肖家有关，因为大学开除学生是有流程的，一开始学生犯了错，班主任会口头警告，若是再犯或者更严重，会记大过，记大过之后仍然不改，才会被学校开除。孙卫却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学校开除了。然而即便如此，孙爱红也不敢对肖家有任何抱怨。她拐到小路上，摇摇就看到了女儿站在大门口冲她招手，迅速把侄子的事儿放到一边儿了。他们军区食堂，饭菜的质量其实挺不错的，肖姗打了两份炸鱼，两份炒青菜，还有一瓷缸米饭，和王妈一起回来了。快走到大门口，王妈看了一眼肖姗，欲言又止。清清是个很乖的小孩儿，妈妈去做饭了，她就老老实实的拿着一个手铃，趴在地上认真的摇来摇去。此刻从厨房里飘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儿。其实周婷婷是个干活儿很麻利的人，她剥了青虾给女儿蒸上鸡蛋，又淘米下锅，上面铺了一层南瓜，蒸了几分钟，再铺了一层切得薄薄的火腿片。等饭熟的功夫，将一把水灵灵的菠菜洗干净，下油锅用蒜片炒熟。肖姗好奇地问道，“大嫂，你做什么了这么香？”周婷婷瞟了王妈一样，笑着对小姑子说道，“家里没有挂面了，我做了点火腿焖饭，等一会儿一起吃吧？”肖姗点点头，说道，“好啊，我打了你爱吃的炸鱼，咱们一起吃！”饭熟了之后，周婷婷先盛了一碗给肖姗，第二碗盛给自己，最后说道，“王妈你也吃点吧，这火腿还是你做的对吧？”这几年肉类供应充足，肖家每年入了冬都会做些腊味，有腊肠也有火腿，王妈老家是四川的，很擅长做这个，每年老周都需要她帮忙。肖姗也说道，“是啊，王妈你也吃一碗，好香啊！”王妈有点别扭的给自己盛了半碗，一抬头，看到周婷婷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姗姗，你的工厂开业了吗？”肖姗点点头，高兴的说道，“嫂子，这个周日正式开业，如果你有时间，也去看一看吧？”周婷婷爱凑热闹，说道，“好啊，说实话，我还没见过钢管厂什么样呢！”她目光一转，对着在一旁低头吃饭的保姆说道，“王妈，你也一起吧，我怕到时候清清闹人！”王妈赶紧点了点头。肖姗几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厂，赵明山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虽然他们家早就上门提亲了，肖家也答应了，他和肖姗现在已经算是订婚了，但是，却并没有商议结婚的时间。并非是赵家人不希望大儿子早点结婚，赵万东的顾虑是，家里的房子太挤了，赵明山刚分到银行，连单身宿舍还没有申请下来，倘若结婚，他们小两口住在哪儿呢？总不能让儿子也住到肖家去吧？第44章 房子的问题解决了鹿城商业银行总行的办公室, 是一栋崭新的三层小楼，赵明山所在的信贷科，办公室就在二楼。他们信贷科不做个人业务, 所有的合作对象都是各大厂矿企业, 而且贷款的对象以及金额都是由上级领导商议决定的，所以平时的业务量并不多。认真算起来, 赵明山的工作比肖姗还要清闲。“明山，你过来一下！”“科长, 您找我什么事儿？”信贷科的科长马国威, 年龄约四十来岁, 最早是会计出身。他面带微笑的说道, “明山，工作适应的怎么样？”赵明山作为信贷科的新人, 虽然是唯一的大学生，还是北大毕业的大学生，但工作态度是十分谦虚的, 他每天上班总是第一个到，先把办公室里外打扫干净, 再去锅炉房打上几暖瓶热水。做完这些之后, 同事们才陆陆续续的到了。信贷科的业务不多, 大家每天开完银行内部的例会, 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聊天, 当然了, 一个科室不可能一点工作量没有, 这些事情都被赵明山揽过来了。他实在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其他人也乐得坐享其成。因此，虽然赵明山参加工作还不到一个月, 但信贷科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包括科长马国威。赵明山笑着回答，“马科长，我适应的还可以，不过，毕竟还没有多少经验，还需要继续学习！”马国威满意的笑了一下，觉得他的工作态度十分谦逊端正。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资料说道，“这是咱们科上半年的所有工作汇总，你仔细看一下，然后写出来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报告，这是要汇报给上级的，必须要认真写，特别是涉及到的一些数据，一定不能出错！”赵明山接过来，点了点头。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资料都看完了，并且把里面重要的数据都详细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傍晚下班后，赵明山却没有直接回家。他绕到银行办公楼后面的小路，走了约有一站地，穿过三叉路口，前面就是鹿城最繁华的街道了，不但有百货商店，副食店，国营饭店，最近这一年还涌现出很多个人开办的商店，服装店，小吃店。现在正是下班时分，街上人来人往，特别的热闹。赵明山继续往前走，前面很快出现了一个小村子，这里住户不算多，而且各家各户的房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他径直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看到他笑了笑，问道，“小赵，你考虑好了？”赵明山点了点头。这一家的房子不算太大，正房是三间瓦房，还有东西各一间厢屋，院子也不算太大，不过，如果只是小两口住的话，那已经十分宽敞了。李婶子笑了笑，说道，“说实话，要不是以后不打算回来了，这房子我根本不舍得卖！”鹿城现在市面上买卖房屋的并不多见，李婶子的这一处院子，虽然看起来十分破旧，但地理位置很好，出门没多远就是闹市，买东西方便，上班也很方便，因此，赵明山上次来看就一眼相中了。现在唯一需要商谈的就是价格问题了。李婶子之所以着急卖房子，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丈夫生前治病不到那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借了亲戚朋友不少钱，第二是她是个家庭妇女，一辈子也没工作，当然也没有退休工资，唯一的女儿已经在外地成家了，刚结婚的女娃能力也十分有限。卖掉了房子，既可以还上欠款，以后的养老钱也不成问题了。一开始，自家的房子要卖多少钱，李婶子是没有数的，她的心理价位是五千块，但自从她放出风来要买房子，前来看房子的人来了好几帮，个个看起来都是讲究人。李婶子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也知道坐地起价的道理，狠了狠心把房价定在了一间屋子一千五，一共是七千五百块。一下子贵了两千多，之前看房子的人都被吓到了，这几天没人上门了，赵明山还是第一个回来再谈的。赵明山微微一笑，说道，“婶子，你这房子虽然旧了点，院子也有点小，但离我单位不远，主要是我上班比较方便，不过，说实话，你这个价格的确高了！”这几天没有人来，李婶子心里已经有些慌了，她笑着说道，“小赵啊，俗话说的好，一份价钱一分货，我这房子是旧了点，但只要好好收拾一下，住起来是很宽敞亮堂的！”他笑着说道，“婶子，你这房子是不错，不然我也不会今天再来了，但不瞒你说，我特意去了一趟房产所，咱们鹿城最近买卖的房子，没有超过一间八百块的！”赵明山做事一向考虑周全，他不缺买房子的钱，但也不能多花冤枉钱，为了公平起见，他抽空去了一趟市里的房产所，因为同事的哥哥就在所里工作，他很容易就查到了最近的交易记录。就算是李婶子的房子地段好一些，但定价一千五一间也离谱了。而且，如果说那些样本因为地段不同，参考价值不大的话，那也有现成的例子。赵明山笑笑，又说道，“婶子，你应该知道村头的王家吧？”李婶子点了点头。“他家的房子也要卖了，五间正房三间厢房，一共才要价八千。”赵明山话音刚落，李婶子立即说道，“小赵啊，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王家的房子，根本卖不了！“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王家人口多，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一大堆，再加上小孩子，足足有二十口子，即便是地方大，他们住起来也挺挤的，人多矛盾也多，为了房子吵架打架不是一回了，特别是老太太没了之后，没有能降服住的人了，都乱成一锅粥了，他们说是要卖房子，但只要一个人不同意，你即便是买了，恐怕也会有麻烦！”其实这些情况赵明山很清楚，他说道，“婶子，这下咱们暂且不说，咱们只说房子本身，王家的房子要新多了，院子也大，平均起来一间才一千。”李婶子之前的理想价位其实就是一千一间，但这些天她算过了，丈夫从得病到去世拖了七八年，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有的还借了好几次，这些钱加起来一共三千了，还了这一笔钱，就剩下两千，她准备搬到乡下去，乡下花钱的地方少，这笔钱养老是足够了。但在外地的女儿都来了两次信了，话里话外都说缺钱，她准备分给女儿一半，那就剩下一千块了，她才五十来岁，身体一向很好，至少还有十五六年的活头，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但如果房子能卖七千五，不，七千块的话，那就宽敞多了。但现在看来，她这个如意算盘多半要落空了。李婶子既怕赵明山嫌贵，又不想把价格落到一千一间，干脆开始哭穷了，她苦着一张脸说道，“小赵啊，不是我想卖这么贵，实在是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不瞒你说，为了给老头子治病，家里就欠下了三千多块，婶子没工作，总要留点钱养老吧，而且我那闺女不争气，小外甥才两岁，家里要啥没啥，我得贴给她一半！”她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继续说道，“小赵啊，一千一间的确太低了，你看这样成不成，婶子也不要一千五了，一千三一间，五间一共六千五，成不成？”她说得这么可怜，又把房价一下子落了一千块，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估计就不好意思再往下压价了。但赵明山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疑惑，“婶子，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你女儿是鹿城大学毕业的吗？即便嫁到了云城，那也是国家干部吧，怎么还需要你补贴？”李婶子叹了口气，说道，“她那个婆婆是个不讲理的，不但要求女婿上交一半工资，连媳妇的钱都要！”赵明山无意管别人的家事，但觉得说清楚一点很重要，“婶子，作为子女，赡养父母是应该的，不过，国家有法律规定，未超过六十岁，而且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子女是没有赡养义务的，而且即便是出赡养费，最多不可超过家庭收入的四分之一，你女儿和女婿已经付出了一半的工资，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给他们送钱，那你想过没有，你送过去的钱，可能转手就被孩子的爷爷奶奶要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是你出钱养孩子的爷爷奶奶吗？“李婶子一愣，想到那一对又奸又滑的亲家，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他们算计了女儿的钱，还想来算计她的钱，门儿都没有！闺女自从嫁人之后，的确有了不少变化，每次来信话里话外都是说缺钱，说孩子吃不上喝不上，让她这个当姥姥的干着急。现在想来，也有点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