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山是个善于调节自己情绪的人，他从来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入到一种情感旋涡里，短暂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今天的事情会让他有点难过和失落，是因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出了两个人成长环境的差距，但这种差距，不是突然存在的，是一直都有的，但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和他无关。毕竟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若要缩短这种差距，他必须要加倍努力才行。他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国棉厂的厂长李再田是个战争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靠着乡里的救助金读书，考上大学后，找的对象是县书记家的千金呢，咋一听也不配，但人家和和美美的过了大半辈子，是厂里有名儿的模范夫妻。赵明山从小缺过吃缺过穿，当然也缺过钱，但唯一不缺的，就是自信。傍晚，一家人喜滋滋的围在餐桌上喝骨头汤，吃白菜肉馅的大包子。徐凤兰一口气儿吃了两个包子，越看大儿子越觉得顺眼，她笑着对丈夫说道，“万东，也不怪那么多小姑娘喜欢咱们明山，咱们明山长得就是好看，现在还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当我的大儿媳妇！”赵万东看了一眼大儿子，笑着说道，“凤兰，好男儿都是先立业再成家，明山这才上大学，还早着呢！”赵明山冲父母笑了笑，说道，“对，这事儿不急，不过，我马上要走了，趁着这几天没事儿，给明利他们辅导一下功课吧！“赵万东和徐凤兰对此都特别赞成，尤其是徐凤兰，立即对四个小的说道，"你们都要认真学啊，都给妈争口气，像你们大哥一样考上北京大学！”四个孩子除了赵明香，一听到这话都倍感压力。第二天上午，赵明山到厂里上班，九点钟出去跑销售，十一点了才从外面的供销社回来，刚走到大门口，父亲赵万东就冲过来了，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明山，你快来，肖姗姑娘来找你了，都等半天了！”赵明山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恰好看到从门卫室走出来的肖姗，她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布拉吉，脸上是明媚的笑容，像第一次来厂里那样，调皮的冲他招了招手。赵万东觉得，儿子似乎是嗖的一下就跑过去了。“肖姗，你来了！”肖姗点点头，说道，“是啊，昨天我爸妈请一中的老师吃饭，所以没顾上招待你，你不会生气了吧？”赵明山赶紧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你，渴不渴，饿不饿？”肖姗不客气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现在中午了，又渴又饿！”赵明山翘了翘嘴角，说道，“走，跟我去食堂吧！”二人赶到食堂，车间里的工人还没下班，不过，他们销售科吃饭一向积极，都已经打好饭吃起来了，刘钟发看看赵明山，再看看肖姗，觉得这俩人简直是太配了。赵明山这小子真是不要太得意，这才考上了北大，就找到了这么好的对象？刘钟发笑眯眯的说道，“明山，这姑娘是谁啊？”赵明山乐滋滋的回答，“刘科长，她叫肖姗！”刘钟发打破砂锅问到底，又说道，'肖姗姑娘是做什么工作的？“赵明山带着点不自知的自豪说道，“她也是刚考上清华大学。”此话一落，刘钟发立即惊呼道，“明山，叔不服不行，你这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啊！”王爱玲爱开玩笑，转头打趣肖姗，“姑娘，你和赵明山什么关系啊？”肖姗冲她笑了笑，十分自然大方的说道，“我和赵明山，正在处对象。”第28章 用力抱住她听到她这样的回答, 销售科的同事们都高兴的笑了起来。赵明山却是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内心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给砸中了，以至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肖姗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有些木呆呆的样子, 笑着说道, “赵明山，咱们快去打饭吧！”赵明山回过神来, 连忙笑着说道，“好好, 你想吃什么？”因为是夏天, 新鲜蔬菜很多, 肖姗指了指拌嫩豆角和炒芹菜, 说道，“我想吃这两个菜！”赵明山点点头, 又打了一份烧肉，一份炒豆腐，外加四个大馒头和两碗稀饭。天气炎热, 食堂里也有少量的水果供应，一个个洗得很干净, 不过, 价钱要比外面的贵一些, 厂里的工人虽然收入不低, 但大都是拖家带口, 一般只有单身的青工才会花这个冤枉钱。赵明山毫不犹豫的走过去买了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肖姗早上在家吃的烧饼和豆腐脑, 是二哥肖刚出去买的, 豆腐脑里的韭花酱放多了，她觉得有点咸，吃完饭她收拾了一下就坐电车来了, 到现在真的是特别口渴了，她接过苹果就咬了一大口，说道，“真的好甜啊！”赵明山嘴角上扬，将另一个也递给了她。“肖姗，你打算哪天去学校报到？”肖姗看了一眼他期待的眼神，有点抱歉的说道，“已经订了九月一号的火车票，我妈正好要去北京看望老同学，会和我一起去。”赵明山本来是很想和她一起赴京的，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道，“厂子里事情太多走不开，我打算六号再去。”肖姗笑了笑，说道，“好呀，咱们在北京汇合，听说北大和清华，走着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赵明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的！”吃过饭，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此时车间的工人已经下班了，食堂里人来人往，喧哗声此起彼伏，本来徐凤兰正低头猛吃，是工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奇地问道，“徐姐，那不是你们家明山吗？旁边的姑娘长得可真是漂亮，是他对象？”徐凤兰咽下一大口馒头，抬头就看到了儿子和肖姗。还真别说，这俩人站在一起还真是特别般配。以前她觉得，儿子再好也不过是个搬卸工，现在介绍对象跟去市场买菜差不多，都要根据价钱挑挑拣拣，按照他们家的条件，最多也就是能找个郭芳那样的对象。但现在不一样了，赵明山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司令家的门槛是高，但她觉得也可以攀一攀了。就笑着说道，“哦，她叫肖姗，是司令家的闺女，俩人早就好上了！”那工友艳羡的不得了，感叹道，“凤兰，你真是熬出头了，以后啊，就等着享福吧！”徐凤兰最爱听这样的话了，笑得特别大声儿。在另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徐凤花往这边儿看了看，快速扒拉完剩下的饭，急匆匆的就走了。赵明山打算六号再去北京，下午四点的车，到了北京就是七号了，也是北大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厂里有多忙，国棉厂车间里一年四季都忙，但他们销售科，真正忙着时候只有年底，平时没那么忙，他主要还是想多挣点钱。自从粉粹□□以后，现在的政策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不但街上有了商贩，就连厂里的奖金也比以前多了，尤其是他们销售科。以前鹿城只有一家百货大楼，现在马上要开第二家了，从筹备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预计开业时间就在九月初，赵明山代表国棉厂跑前跑后，正在和百货公司洽谈进货数量，如果这一单能顺利完成，那么他当月光是奖金，就能有一百多了，再加上他手头积攒的钱，差不多有五百块了。去北京上大学，虽然会发粮票，每个月还会发□□块津贴，但多准备点钱总归是没错的。一九七八年九月七日早上八点，赵明山坐了一夜的火车，背着行李卷走出北京火车站。可能是因为十四岁串联的时候来过一次北京，他没有表现出外乡人来北京的那种拘束感，穿过路口顺利的找到公交站点，看清楚路线，就坐上了去往北大的电车。办完入校手续，领了下发的各种物品，并且把宿舍的床铺整理好，还不到十一点。他特意问过老师了，今天是周日，学校没有什么活动安排。赵明山拿出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打算歇一歇就去清华找肖姗。算起来，他们差不多也有半个月没见面了。这个时候忽然门响了，然后走进来一个矮个子男生，他看到赵明山就笑了，说道，”兄弟，你来的最晚了啊，我叫程建周，也是经济系的！“赵明山笑了笑，说道，“你好，我叫赵明山，咱们这宿舍的同学，都去哪儿了？”刚才他一进门就觉得好奇，宿舍里有四张上下床，上面铺有被褥的包含他在内，一共是六个，那就是说，至少还有五个同学了，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程建周笑了笑，说道，“有两个是本市的，回家了，有两个出去逛了，我才从外面打球回来，兄弟，会打篮球吗？“赵明山点了点头，说道，“会一点儿，打得不好！”程建周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猛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你个儿这么高，还这么精壮，这条件打篮球准没问题，等吃过饭，下午咱们去打一场？”赵明山摇摇头，说道，“不了，我有事儿马上要出去！”他洗了把脸，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就匆匆出门了。北大和清华距离很近，赵明山走得又特别快，二十分钟就赶到了。肖姗是九月一号的火车，九月二号来到了北京，办完入校手续之后，她跟着妈妈田玉芝去串了两天门，母女俩又结伴儿在城里城外逛了三天，医院的工作也很忙，而且事事都安排妥当了，田院长就坐火车返回鹿城了。“肖姗同学，外面有人找你！”宿管阿姨推门进来的时候，肖姗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因为报到的时间没有截止，学校没有课，她已经买齐了所有的物品，也不需要出去逛街买东西，所以这两天总觉得有点无聊。除了吃和睡，就是翻一翻书。听到有人找她，她立即从床上跳下来，问道，“阿姨，是谁找我啊？”宿管阿姨笑了笑，说道，“一个男生，长得很精神！”肖姗莞尔一笑，随手拿起一条手帕，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乌黑浓密的头发系在脑后。"赵明山，你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赵明山从挎包里掏出在路上买的一包山楂糕递给她，回答道，“今天刚到，北京好热啊！”肖姗点点头，说道，“是比咱们鹿城热多了，你准备凉席了没有？”赵明山摇了摇头。肖姗说道，“要不，咱们现在去商店买？”赵明山的确想去百货商店去看看，就说道，“好，不过，现在十一点多了，咱们吃了饭再去吧！”肖姗点了点头。赵明山又问道，“肖姗，你想吃什么？”肖姗冲他一笑说道，“今天我请你吃饭，学校门口对面有一家回民馆子，做的羊肉烧麦可好吃了，咱们去吃烧麦可以吗？”赵明山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新生报到，校门口也很热闹，有很多小商贩挑着担子卖东西，他看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冰盏儿的摊子上，就走过去买了一碗果子干儿。状若琥珀的柿饼，橘红的大甜杏，还有白生生的藕片，全都浸泡在冰水里，还要浇上一勺糖桂花，吃起来那滋味，又甜又冰又爽。肖姗接过去一连吃了好几口，舀了一块儿杏干说道，“赵明山，可好吃了，你也尝一尝！”赵明山接过去吃下，说道，“真好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开就把一碗果子干儿吃完了。赵明山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因为正赶上饭点儿，国营饭店里人很多，他们在外面排了约有半个小时的队伍，才等到了空位。考虑到赵明山的饭量比较大，肖姗要了三笼烧麦，一盘子拌三丝，还有两碗鸡汤馄饨。烧麦好吃，但这北京的物价也真是很贵了，赵明山抢在肖姗之前付账，没想到这一顿饭就吃掉了四块钱。当他们吃完饭走进附近的商场，这种感触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