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一阵剧烈的痛感,『逼』迫明珠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浓郁乌黑的『药』汁四下飞溅，瓷碗支离破碎的声音清脆刺耳。明珠认命般闭了闭眼睛,奈叹了声气。她缓缓起眼睑，目光与之直视,镇定说了句：“您不要动气。”地上的东西 碎的碎,毁的毁，连门都让他给踹坏了。赵识嘴角泛起冰冷的笑意,活生生被她给气出来的,他眼睛就这样冷冷盯着她看，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留下两道显眼的红印,沉默良久,一句话都问出来。他心知肚明，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要肚子里这个孩子，费尽周折想要打掉。赵识压着心底的难过，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他低低问了句：“你喝没有？”明珠愣了一瞬,随后慢慢摇摇头。她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他打断了。赵识舒一口气，捏着她的力道并未减轻，嗓音如从前那般低沉,听不出喜怒，他低眸看她的眼神也还是淡淡的,吐出四个字：“不许胡来。”明珠的脸被他掐的有点疼，软白的小脸留下泛红的指印。赵识着她皱起眉，手指松了松,轻轻抚蹭她的眉眼，凛冽的情柔和些许，不过说出的话还是冷酷，“你伤了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明珠低着头，淡淡地说：“您从来不会在意我愿不愿意。”她说的并不是埋怨的态度，只是平铺直叙的语气说句实话。赵识咬紧齿关，忍耐好一会儿，酸胀的双眸盯着她的侧脸，他说：“我以为你改变主意了。”一厢情愿以为她心软了，容得下这个孩子。到头来还是他自作多情，在这件事上，她一而再再而都不肯妥协，心肠比石头还冷。赵识苦涩扯起嘴角，眼睛珠子疼又酸，他咽了咽喉咙，哑着嗓子同她说：“你不想养，也可以。”他松开她的下巴，眼神也淡漠移向别处，他说：“孩子生下来，不用你管，我会把孩子送到宫里养。”明珠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尖锐的刺针精准刺在她的太阳『穴』上，她疼的几乎说不话。她脸上的面『色』顿时白了几分，眼前暗暗，她扶着桌面，站稳身体，气息有些虚弱：“我知道。”妾室本来就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他会做出这种决定也正常。她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赵识着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但不怕她压根听不见自己的话，趁他不注意就又找个机会把孩子给弄没了。他抬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狠狠心，说：“珠珠，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要故意惹我生气。”明珠之前没有彻底领教过他的手段，还是将他想的太好。她说：“好。”赵识也不知她现在的服从是真心还是敷衍，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只要她肯听话就好。门锁坏了，赵识让人过来修缮，屋里面看着也是一片狼藉。丫鬟们小心翼翼进屋收拾，手脚麻利，快就把地上的碎片打扫的干干净净。太子殿下大发雷霆踹的那一脚，真是把他们都吓个半死，就怕这道惊雷劈头盖脸朝她们砸过来。丫鬟们安安静静从屋子里退出去，就又剩下他们两个人。明珠坐在软塌边，他好像还生着气，软了声跟他说：“您不要迁怒于她们。”赵识一声冷笑。明珠从来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害了别人，她又说：“您要怪就怪我，是我心眼多。”“你心眼确实不少。”他回。连他都防不胜防，她放低身段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着他，装模作样求几句，他就什么都同意了。赵识自己都记不清他被明珠无辜可怜的态骗多少次，回回都于心不忍，次次都上她的当。她当真是个会花言巧语的小骗子，尽说些好话把他骗的团团转。赵识对她是又爱又恨，爱极她娇娇的憨态，恨她的心情。屋里安静下来，沉默好一会儿。赵识终于想起来和她算总账，他低头冷眼瞧她，“『药』是谁给你的？”明珠神『色』自若，“我自己从『药』铺买来的。”“这种时候你还要骗我。”赵识挡住她眼前大片的光线，意味深长说一句：“你叔还真是恨你。”起早将他堵在宫门前，误以为她红杏出墙，迫不及待来告发她。却让他误打误撞做件好事。明珠一怔，唇『色』泛白，力张张，“我叔？”她三叔是怎么知道的呢？阿柔是绝对不可能出卖她的事情，除非是她们做的不干净，让她叔抓到了把柄。赵识气定闲道：“是你叔拦下我，把这件事告诉我。”他接着说：“你以为明家就靠得住吗？他们若是能成为你的依靠，那个时候就不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明珠装作没听见。两边都是火坑罢了。赵识却连躲避的机会都不给她，迫使她抬起脸，跟她说：“珠珠，你能依靠的人，只有我。”桌上的茶水凉半截，茶香闻起来好像都多几分涩意。她被他抱在怀中，话都不是很想说。赵识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抱着她的时候，心就没那么慌。一次失败，就没有第二次机会。这件事之后，那天给帮她把『药』送到厨房里煎的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听她的话。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去请示太子殿下，那边点头，她们才敢做。不过明珠也没什么事是真的需要她们做的。碧莹知道明珠姑娘要狠心喝落胎『药』的时候，眼泪当着她的面掉下来，擦了擦眼角，带着哭腔说：“姑娘，这也是您的骨肉。”明珠用手帕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叹了叹气。碧莹劝她：“我您也是喜欢孩子的，千万不要因为同殿下置气，就拿孩子……”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她吸了吸鼻子，缓好之后才继续说：“何况你身子骨也不好，下一胎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你心疼我。”碧莹是真的为她思虑的周全，侧妃过门后，估计正妃也快进门了。太子殿下后院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明珠姑娘趁早用孩子站稳脚跟，稳固自己的地位，才能久宠不衰。哪怕将来太子殿下真的喜欢上别的姑娘，明珠姑娘也有孩子这个退路，下场不至于太凄凉。而太子殿下也不是薄情之人，念旧且算得上长情。夏末的雨季过去，就迎来了初秋。明珠和赵识之间像从未生过嫌隙，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赵识留在她身边的时辰越来越多，每天睡前都要『摸』了『摸』她的肚子，有时候还会和孩子说说话。明珠颇有微词，“她还什么都听不懂。”赵识说：“这可不一定。”明珠往往都是不太想和他说话的，寻了个借口就去书架上找了两本书。赵识眼书封上的字，微微挑眉，轻笑下：“你得懂？”明珠确实不懂复杂有深度的古籍，她说：“您不是喜欢有才的姑娘吗？我没什么学问，孩子这点不能像我，只好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培养她。”赵识笑：“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有才的姑娘？”“您是没说过，但我得出来。”赵识这个人，清高，天生就是『性』格高傲的一个人。唯有着那些有惊才的女子，他才会勉强低下自己高贵的眼神，多两眼。赵识不认，“也不一定。”明珠懒得同他争辩，抱着书就要坐到一旁去。赵识抽走她手里的古籍，压在右手边，“不懂就别勉强自己，省得坏自己的眼睛。”“谁说我不懂。”“你若真的想看，我可以念给你听。”“好，那您念吧。”这样她就不用和他说话。赵识连念书声都很悦耳，清风拂面的柔意，明珠听了几句就困了，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声音就睡着。赵识念完一篇长古诗，低头一，发现她已经睡熟。窗边透着冷风，着实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赵识将她抱到了床上，放下帷帐，让她好好睡了一觉。他将古籍原样放回书架，不过眼凌『乱』的书桌，替她整理一番。横七竖八『乱』放的宣纸，留下的是她每日每夜练字的印迹。赵识随手捡了几张，瞥见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的卫字，还是控制不住沉脸。她对卫池逾还是余情未了。赵识也不止一次听见她在梦中轻唤着卫池逾的名字。他将宣纸『揉』成一团，冷脸丢进火堆里，当真是年少情深，这么久都忘不掉。这个卫字像留在赵识心尖上的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要对她生气，往后的天，刻意减少去见她的时辰。逢考试，赵识身为主考官，还是有些忙碌的。每日都要去考场监考，晚上还要阅卷，熬了两个通宵，眼睛珠子都看疼了。这场考试过后，还有场不设限的笔试。考题简单，只需要写篇文章即可。让人惊艳的文章没看见两篇，反而是抓到了几个作弊的考生。不过赵识也不是一所获，也让他到了一篇文采立意还不错的策论。文章落款的名字，有些生疏，应当是从来没听说过的生面孔。赵识特意记下这个人的名字，第二场考试专门绕过去看。不过第一眼他认出了人。顾书意觉得她女扮男装的失败，感觉太子殿下已经穿了她，但她还得继续若无其事的写文章。赵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面无表情地说：“文章写得不错。”顾书意听见他的声音就紧张起来。她还没说话，太子殿下就已经走远。顾书意的策论是她祖父亲自教她的，水平岂止是不错，几乎能与探花郎相媲美。她也是一时冲动。得知太子殿下是主考官，冒险来参加考试。她对自己的文章，是有些得意和炫耀的。也想让他，她真的不差。顾书意本就没指望自己这点小把戏能瞒住他，被他认出来也好，至少这样也能让他多自己两眼。她并非一所觉，初初见太子殿下，他着自己的目光就是与众不同的。他对她，是有好感的。顾书意只要想到那夜太子殿下望着自己的情，就忍不住心猿意马。考试结束，从考场里出来。顾书意就被太子殿下的人请过去。赵识将她写的两篇策论还给她，“顾小姐，若是想参加考试，不必如此。”本就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加考试。顾书意有些惊慌，“殿下，我……”赵识移开眼，“我让人送你回去，想必顾大人也不愿意看你这样胡闹。”若是让别人发现，不是小罪。顾书意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冷漠的样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说红就红，态脆弱易碎，着真是可怜。赵识挪开眼神，没有她。宛宛类卿，却也不过如此。……明珠在这几天小病一场，好在不严重，咳嗽多眠。赵识发落几个丫鬟，从他母亲宫里要几个会伺候人小宫女，让她们照顾好她。白日里他没怎么『露』面，晚上空下来便去她的房间里她，『摸』『摸』她的脸，没瘦才稍微放了点心。明珠对此一所知，就连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没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明珠的肚子已经显怀，她真的等不及，蠢蠢欲动之际，某个深夜里醒过来，望着烛影里照见的人，愣了一愣。赵识正准备走，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他『摸』了下她的脸，轻声安抚：“还早，接着睡吧。”顿了顿，赵识穿好衣服，对她说：“我进宫一趟，过两日就回来。”明珠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真的，她嗯了声，说：“您回来那天，给我带份甜糕吧，我想吃点甜的。”赵识抿唇轻笑，“好。”帷帐掀开放下，明珠躺回被子里接着睡了。她耐心等到天黑，吃过晚饭，她淡淡然同碧莹提起赵识的婚事，她说：“我他们都忙疯了，人手不够，也没人帮衬一下。”“人应该够用的。”“怎么会？还有半个多月，匾额上的红绸都来不及挂。”明珠对她笑笑，“管事年纪也不小的，我都不忍心，你让她们几个去帮他们跟着布置吧。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碧莹想了想，“是。”明珠支开院子周围的人，只留下碧莹，然后她说：“我想好好睡一觉，不要吵醒我。”碧莹点头：“好。”明珠在碧莹喝的水里放了『药』，够她睡一整晚。明珠耐心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将准备的包袱拿了出来，还有之前被她藏起来的火折子。她换上丫鬟穿的衣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明珠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拽过床边容易烧起来的绸缎，她盯着火折子，一狠心一闭眼，就将绸缎给点着。她狠心，赵识更狠心。赵识不仅要她生下孩子，还要把孩子送到宫里养。一年到头，她连见都见不着自己的亲身骨肉。她不愿意再过这种日子。就让赵识以为她和孩子都死。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面。火星点燃绸缎，火势顺着床铺波及到周围，床梁和木板都助长了火势，没过一会儿，就已是火光冲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