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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1 / 1)

她进到慈宁宫,是太后身边伺候的李嬷嬷出来,迎接了扶欢。“我来看看母后。”扶欢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想着母后若是能出来晒晒太阳,对病情或许也有帮助。”李嬷嬷的年纪比太后还要年长一些,看起来也比太后更为慈祥些。“殿下有心了。”李嬷嬷看了一眼里间,太后就卧在那扇屏风后,没有动静,没有声响,贵为太后,也终究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但是她将心中的不忍一刀一刀抹去,在扶欢面前,是歉意的模样,“只是太医说了,太后这病症,最好在屋内调养,外出见了风,或许会愈加严重。”扶欢喃喃道了一句这样啊,心情有些失落下来。不过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对李嬷嬷道;“那我便向太后请安,有些日子没见母后,说不准母后也想我了。”这次李嬷嬷并没有阻止,公主向太后请安,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且太后现在抱恙,按理说,儿女都应该在身前侍疾。她引着扶欢绕过屏风,到太后床前。太后并没有睡着。她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帐顶,李嬷嬷站在太后身旁,同太后说道:“太后,公主殿下来向您请安了。”太后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看着帐顶,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分。扶欢半蹲下身,向太后请安。她那些请安的话语大概像风,从太后耳边吹过,了无痕迹,只有轻微开阖的眼皮,证明太后还在喘气。李嬷嬷给扶欢找了一个绣榻,扶欢坐在上头,一递一声同太后说着话。皇帝下令让太后好好养病,他人无故不得打搅太后。所以慈宁宫,镇日来请安的嫔妃此时都没了踪影。扶欢想,太后应该是寂寥的。先前太后对她不甚亲近,甚至有时是冷淡的,那时扶欢也日日不喜欢去慈宁宫。但在重病面前,先前的不愉快也可以消减几分了。她对太后道:“今日的天气真的很好,万里无云,冬日里这般晴好的天气,我也甚少能见到,真希望母后也能起来看看。”“当时护国寺遇袭,我也以为此生就在那里了,未曾来劫后余生。母后也定会如此,岁岁长安的。”扶欢这样说着,余光却看到太后垂在一侧的手,稍稍动了动。第68章 出宫太后的手作养得白皙细腻, 乍一眼看上去,分明不像上了年纪的人,倒像是风韵依旧的少妇。此刻养着病, 太后手上也褪去了护甲,指尖也不似常人那般泛着正常的血色, 而是颓败的灰白。她的指尖在锦被旁慢慢地一丝一丝划着,就像, 就像在写什么字一样。这时李嬷嬷端着茶水过来了,她含笑向扶欢奉上茶水,扶欢接过茶水, 看到太后方才还在动的指尖停了下来, 又成了不动不闻的人, 仿佛只剩一口气的人。扶欢的心跳了跳, 她看向李嬷嬷, 这位常年伺候太后的老人依旧眉目含笑,见扶欢看向她,还贴心地问是否茶水不合口味。那一瞬的警醒让扶欢维持了面上的平静, 她摇摇头, 说不是。“只是许久未喝到雨后观音了。”李嬷嬷低下头,道:“是皇上孝顺,每每有新贡的茶都会送到慈宁宫。”扶欢点点头, 看向太后:“皇兄历来是孝顺的,我远远不及。”太后无悲无喜, 现在连一直睁着的眼都闭上了,好似一樽卧倒的雕像。李嬷嬷上前,对扶欢道:“太后歇下了。”扶欢从善如流地起身:“儿臣不打搅母后了,母后好好休息。”太后没有动静, 依旧是李嬷嬷送扶欢出来。出慈宁宫时,扶欢看了一眼李嬷嬷,自扶欢有记忆开始,李嬷嬷就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她呆在太后身边的年岁,比扶欢的年纪还要多一些。这样的人,会害太后吗?人心向来是多变,扶欢不敢揣测人心,它能温柔如水,也能狠硬如刀。外头依旧是朗朗日光,扶欢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她对自己的猜测也产生了一点怀疑,纵使李嬷嬷有心要害太后,也瞒不过太医院的眼睛。太医院的诊断确确实实,太后是因为突然急症而引起中风之症。扶欢坐在软轿中,想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些,太后身边来往许多人,李嬷嬷想悄无声息地下手,只怕没那么容易。而她今天看到的,是不是只是太后偶尔的动静,无法说话,无法行动,但并不代表,连指尖也无法动弹。她这样想着,还是觉得心下难安。要找个机会,再去一趟慈宁宫,下回,便同皇兄一道去。扶欢在心下做了决定,皇帝在场,那些鬼蜮伎俩,大概也就无所遁形了吧。只是扶欢还没等到同皇帝再一道去慈宁宫的机会,宫中就先传来了皇帝欲造观仙台,造观仙台,可招仙人至,为太后祈福。扶欢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都要忍不住笑出来。可笑完之后,是无尽的荒唐与悲凉。皇帝说得再好听,也是为他的求仙问道披上一层假面温情的遮羞布。自今岁入冬开始,皇帝越来越痴迷那些仙家传说,起先只是听闻道家缘法,后来愈演愈烈,在宫中开辟了一座道场,请了不知何处的“仙师”,日日为他练丹讲道。现在,竟又想在宫中建一座观仙台。“朝上着实吵了一阵,历经洪灾兵祸,国库空虚,此时再建观仙台,只怕比之往常,更加劳民伤财。”慕卿为扶欢烹茶,流云纹镶滚的琵琶袖,轻巧地在茶盏上拂过,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下来,扶欢面前就多了一盏清茶。慕卿放下手,或许因为说的这件事,让他眉目多添了几分愁绪,只他自己在担忧,却不想让扶欢也心生忧虑。“户部尚书今日在朝上,历数艰辛,只差没跪着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看在眼里,想必会多加考虑。”他笑了笑,方才没见的愁绪如春风过境,一并被吹散了,“若有恰当时候,臣也会多加劝谏。”慕卿在安慰她,扶欢是知道的,可从她被指婚,皇后被废这些事便能看出,她的皇兄,认定要做一件事,无论周遭的反对声音有多大,也会一意孤行做下去。说好听些是固执,说难听些就是刚愎自用。扶欢想,这次的观仙台,也会如此了。皇帝想求仙问道的路途,任何人也不能替他阻断了。晴晚眼下病已经好全了,此时躬身端着茶点,放在扶欢与慕卿面前的几上。慕卿的眼神没分一星半点到晴晚和那茶点上,他看着扶欢,含笑转过之前的话题:“殿下可曾记得,臣对殿下说过,待殿下病好全了,要带殿下出宫去。”慕卿对她的承诺,扶欢自然是记得的,可是这些时日发生了这许多的事,倒叫扶欢心中忙乱,那个承诺,也就暂时被她先放在一旁了。慕卿这时提出来,想必是不想看她忧愁遍布心绪,让她开心一会。扶欢不想辜负慕卿的好意,她竭力收起担忧的心情,眼尾扬起笑,那双杏眼有了春花烂漫的味道:“自是记得的,厂臣难得松口,我怎样也不会忘记。”慕卿的语调也一递一声,渐次温柔了起来:“前几日内务府上折子,公主府选址修建,已经有模有样,初具雏形了。公主是府邸的主人,今日是否有闲暇,去往公主府一观。”虽然皇帝收回扶欢下降的旨意,但公主府却并没有因此停止修建。内务府那边的想法自然是此时帝姬未下嫁,未必之后也不下嫁,这公主早建晚建,也必得给它建起来。况且,声名狼藉的司礼监还三五不时来询问进度,也让他们头顶之上无形之中悬了一柄利剑。公主府在上京上城处,达官显贵聚集地,车水马龙之地,繁华肉眼可见。但公主府却是这繁华之地里难得的清净之所,这儿原是正德年间内阁首辅的府邸,奈何这位首辅晚年晚节不保,查出贪污受贿,克扣军费一事,一时锒铛下狱,牵连家族,连这栋宅子都被收走。文人的居所,到底是风雅的,隐于闹市,亭台楼阁,草木疏朗,质楚纤纤,自有高洁的气象。但是当做公主府,这便不能够了,白墙抹了红,黑瓦换上琉璃瓦,皇家气象在此也要体现一二。扶欢从轿中走出,此时将近傍晚,晚霞灿烂,在天际辉映成一片瑰粉色的轻纱,笼着几缕细碎的云。这日的天气不算寒冷,白日里日头朗朗,仿佛是早春要迫不及待地到来。扶欢掀起幂篱下的轻纱,抬眼望过去,公主府还未建成,上头并未有牌匾。但是如同慕卿所说的那样,已经初具雏形,慕卿将手伸过来,在宫外,他换下了那身令人望之心生忧怖的朝服,锦衣广袖,看过去恍然以为是哪家清贵的世家公子。但他还习惯在宫内那样,让扶欢扶着他的手。可他样貌清隽秀致,这番举动做来也不觉得有任何卑微的气质。扶欢摇了摇头,却没有搭上慕卿的手。慕卿那双丹凤眼微微垂下,眼尾的弧度,仿佛挂了点哀致失望的神色,令人见之不忍。他的手在绚丽的晚霞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有一种玉质的美感。扶欢上前一步,她今日穿的是海棠花的襦裙,那颜色比上回去太后宫中的那一套来得更浅一些。她在素色斗篷下的手按下了慕卿的,而后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而她在慕卿耳边道:“现下我不想去看公主府,厂臣陪着我在上京四处逛逛可好。”扶欢看见,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映着晚霞,温柔璀璨了起来。她的一点靠近,都能让他欢欣。今日不知是什么年节,上京城街上挂起了连排的灯笼,似乎正月的上元节过得不够痛快,现在又要补上一个似的。这时候的日头短,太阳挂在天际,将将要落下,原先天际的瑰粉此刻被将要落下的日光映成了昏黄的金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变得黯淡了。街市上的灯笼此时已然掂量了两三盏,提前欢迎夜幕的到来。原先出宫时跟着的东厂番子此刻不知四散到了哪里,扶欢往周围看看,周遭皆是人流百姓,只有身旁那个人,是熟识的。她忽然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来。不在宫规森严的紫禁城,在四面不相识的上京城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公主,也没有人知道慕卿是司礼监掌印,没有身份天然的隔阂,他们就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两情相悦的男女,走在热闹的灯市里,无人指责。甚至可能会有人羡慕,能这样走上街市的,两情相悦的男女。这样真好。幂篱下,扶欢的唇边带上笑,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日光滑落,夜色四起,随着夜幕来临,灯市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上京城的繁华,可以从这热闹的灯市里窥见了一角。前头人头聚集,不知在做什么,扶欢戴着幂篱看不清,便将垂下的轻纱撩起一侧,想要上前看个分明。可那撩起轻纱的手却被慕卿拿住了。“扶欢。”在宫外,他没有唤扶欢殿下,而是唤了她的名,那两个字含在唇间,带着别样的意味,缠绵缱绻。“不要让旁人看到你。”慕卿的眼,在灯火中,却凝成了一双沉沉的墨。第69章 听你的扶欢觉得自己好像看花了眼, 慕卿沉黑似墨的眼中,仿佛有戾气在其中横沉,但是现在仔细看过去, 其中又没有什么,花灯明亮的灯火围在他眼旁, 衍生出一段温柔的涟漪来。好似去岁上元节,扶欢偷偷跑出宫, 慕卿也是这样,不叫她把脸上的面具摘下,就一起带着那样古怪的面具, 游了一段上京城。扶欢说:“我这回可不是偷溜出宫门, 是大大方方地出来, 便是此时遇到人了, 也不必害怕躲闪。厂——慕卿为何还不许我见人。”她不自觉地带上了小女孩般的娇嗔。慕卿失笑, 摇了摇头,灯火曼妙的涟漪从他的眼角到唇上,嫣红的一道, 扶欢蓦然想到活色生香一词, 但很快就被她抹去。这样的词,放到慕卿身上已经算是亵渎了。“人多眼杂。”慕卿细致地将扶欢的轻纱放下,温声向她解释, “毕竟不在宫内,还是谨慎些的好。”这么说, 也是不无道理,但扶欢却觉得,这些理由可能还不够。她转过头,稍稍踮起脚, 在慕卿耳边轻声道:“厂臣,可我觉得,你是不想让我被人见到。”像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品,恨不得时时刻刻放在身边,妥善珍藏,不叫他人看上一眼,生起觊觎之心。她趴在他耳边,虽然有面纱隔着,但唇齿之间的热气却没有阻断地碰到他的耳廓,如此温情,如此炙热。慕卿转过眼,隔着漫漫的轻纱,对上了扶欢的一双眼。他弯了弯眉,还是温柔的模样,灯火映着眉眼,那温柔之下掩盖着奇诡的心思。“臣也有私心。”慕卿的声音也很轻,“因为心悦殿下,不想叫他人觊觎。”扶欢没觉得冒犯,慕卿有这样的心思,她反而觉得有些可爱,还有欢悦。深爱着的人,才会对爱人产生占有欲,这是人之常情。慕卿也是人,这样的占有欲,并不过分。可扶欢却忘了,连一丝面貌都要紧紧护着,不叫他人看去分毫,这样的占有欲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了。她又掀开轻纱,笑意盈盈看着慕卿,反问到:“若我不同意你的私心如何?”慕卿稍稍侧过头,离扶欢更近了一些,近得扶欢几乎能看见他比常人更要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一扇就让她的心尖颤了颤。慕卿的声音也是婉转,他道:“殿下不忍见到慕卿郁郁寡欢的模样,对吗?”那声音缠绕进耳膜,温柔细碎的。扶欢把面纱放下来,感觉耳上脸上都烧得厉害。“听你的。”她说。说起撒娇一般缠绵的话,慕卿也不逞多让。这番动静过后,扶欢才想起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前面人群依然聚集,她再往前,总算在人群之间的缝隙中见到在做什么事。原是有人推着推车,在推车上卖刨冰。刨冰是夏日中常见的吃食,将大块的冰敲成小块,再往上头浇上蜜或淋上糖浆,就成了一道甜食。只是在冬日,这类吃食也没消失,着实有些奇怪。扶欢在宫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吃食,看着有些新奇,也同那些贪嘴的小孩一样,停下了脚步。忘了一说,那围在周围的人群,有一多半都是垂髫孩童,睁着好奇的眼,一面望向刨冰,一面望向自己的父母。慕卿见到这般民间玩意的吃食,不由地皱了皱眉。扶欢却勾住了他的手,软声道:“慕卿,我想买一碗试试。”公主身上从未带过金银,眼下也只能央求慕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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