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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1 / 1)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六皇子听懂了张淑容的话,珍而重之的点点头。只是有些话是不能让孩子听的,她绕过六皇子,将杨后带到一边,说出自己早已打算好的打算。“陛下可能,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这几日都是我在侍寝,我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她们下的手。你走后,贤妃会死与火中,而我会将六皇子送出宫。姚美人不会放过四皇子,孙贵妃不会坐视大皇子登基,让她们争吧,等她们争到两败俱伤,六皇子就是先帝唯一的皇子。如果先帝日后还有子嗣,我会保六皇子平安,如果先帝日后没有子嗣,我会推六皇子上位。”外头北风呼啸。杨后抓着她的手,抓到她的手心都留出痕来,她听见杨后轻轻地说:“我信你,日后钦儿,多得你。你成全他,便是成全你自己。”她带着六皇子离开了未央宫。一柱香后,杨后过世。先帝念其平日恭谨敦肃,未废后位,以贵妃礼下葬。第48章 福宁宫(6)皇权所在之处,生死皆不得自由。赵如意暗自唏嘘,心中却恢复一丝清明。“所以,当年的张淑容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所以,你我相伴七载不是巧合。是这样么,陛下?”她那声陛下轻极了,却像刀滑在赵钦的心上,刺出近盲的生痛来。可是她却那样冷静,她不痛么?不,她不会不痛。他看见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试图安抚她,却陡然见她将手边的茶盏一翻,犹不解恨,直接将茶盏拂落到地,四分五裂。那是上好的景德官窑出的双龙抢珠五彩瓷,瓷身有彩绘,细微之处栩栩如生,是从前在长水村里根本触不到的富贵。不,这甚至不是每个赵国公府的主子都可以拥有的奢物。从回府到入宫,赵如意始终如履薄冰,她一直隐忍、清醒、冷静。但如今想来,不过是因为未触情肠而已。章公公在外头听到动静,立刻推了门要进来。赵钦本来是慌的,但面对其他人仍是天子之威,冷声道无事,推门的动作停了,门扉再次紧闭,唯地上的碎瓷片昭示着不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赵如意几乎暴怒,赵钦隐隐感觉到她内心的情绪,又不确定,明明不再是懵懂不知的少年了,此刻却仍像个愣头小子似的,握着她抖的厉害的手,看着她,不解释也不说话。“你从前疑我疑的很,对吧。”赵如意只觉得牙齿都在打颤,也根本不想听赵钦解释,竹筒倒豆子似的吼他。“我明白了,陈夫子的确不算是赵国公府的人,他是陈嬷嬷的丈夫,是我姨娘的旧交,我姨娘姓丁,我姨娘的亲娘和陈夫子的娘是姨表姐妹,挺远的亲缘。所以陈夫子一定是我姨娘的人。我不知道我姨娘在里头充当什么角色,我姨娘不过是国公府里一个小小的妾室,姨娘究竟是如何跟皇家人搭上的关系,我不知道。我相信你当时不是真的想入京赶考,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想要认祖归宗吧,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吧,你从未与皇家断了联系?”她的声调是扬的,眼却含了泪。赵钦想解释什么,但他忍下来。想替她拭泪手却被她甩开,赵钦叹口气,知道她话未尽,便沉默。赵如意果然话未尽。她骨子暴烈,这些日子来隐忍只为活着,但赵如意从不温柔,从不忍气吞声,也绝不是个怂人。今天就算是把脑袋交代在这了,她也要吼他,骂死他!“然后你发现了陈夫子不对劲,是吧,然后你以为你我七年都是一场阴谋。你觉得张太后不但想要推你上皇位,还想要硬生生给你造出一个青梅竹马,推我上后位?你是这样想的吧。所以你与陈夫子交割,陈夫子竟也愿与你交割。所以你不见我,陈夫子也不想让我见你,然后你恨透了我,恨到娶妻纳妾登基生子,留我一人身似浮萍,赵钦,你是不是昏头了!你我相识七年,也曾倾心相待,孤寂中相助,迷茫里相依,你竟能疑我至此!你怎么疑的出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恨透了他,颤着声滚下泪来。赵钦深吸一口气,知道她把想讲的话讲完了,也知道自己无可辩驳。的确曾经疑尽天下,也疑她。但要怎么说其实内心深处仍有莫名的希冀呢?一直叫人盯着她,不许人告诉自己她是谁在哪,不然又怎么会娶张氏呢?但还是错了,迟了,晚了。不,为时未晚,他们之间还未到不可转圜,他们还能回头的。帝王有帝王该有的冷静,他在痛与乱中仍然发现可抓的希望,那希望在赵如意颤抖的肩头,她只是还在伤心,心还没伤透。溺水的人抓住可供呼吸的秸秆会如何呢?是狂喜还是求生?赵钦现在只想求生,他不管她抗拒的手,一意孤行般箍住她。但他的声音低而冷静,呼吸亦不曾乱,平静而温柔。像是想要感染她。“如意,你看看我,是我想岔了,是你委屈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解释。你难受就哭,哭累了我们去吃饭,行不行。今天吃红油抄手,行不行。以后谁都不能委屈你,但你别走,行不行。我们永不相负,行不行。”赵如意猛地抬起头来,那样清冷孤寂日子里不是没有期待过他的拥抱。现在还期待么?她问自己。她闭上眼,因为知道自己还期待。可是就这样轻易原谅吗?她又睁开眼,怎么可以轻易原谅。人人都有隐衷,人人都会畏惧。他的疑心里有多少是害怕呢?害怕自己一腔深情背后全是算计,害怕爱慕着的人其实并不爱慕自己,他不敢面对吧,她想。但她就该原谅吗?不该。她如果就这样原谅他,那谁来抚平那些真实的痛与怨的岁月呢?“行。”她说。“阿钦,等你学会不相疑,我们再来谈谈不相负吧。行吗?”“行,我学会与你不相疑。”赵如意在泪里挤出一个笑来,帝王势必疑尽天下,他尽了力也只能承诺一句不疑她。“做皇帝,很寂寞吧?所以宫里要放那么多女人?嗯?”她慢慢收起泪,眼里又是另一种恨。赵钦懂得那种恨,贤妃、何淑容、甚至赵婕妤眼里都有过。他只是不在乎罢了。又为什么不在乎呢?他望着眼前那人,声音依旧平静而温柔。“以后不会了。不,以前也都算了。从今天起,您当一天女官,我当一天和尚。”“我明白,阿钦,哪有帝王的后宫只有一个人呢,昔年唐明皇专宠杨妃下场如何?”话未说完,却见赵钦的眼湿润了,但知道他不会落泪。帝王哪能为儿女情长落泪,帝王落泪,除哭丧考妣,除哭山河破碎,除哭国失忠良,其他都不能算名正言顺。“我不是不知你,但不妨碍我怨你,阿钦,你明白吗?”他真心实意地吻上她的手,他牵着她的手覆上他的脸,她触到一点点湿润,很快又没有了。他很快冷静下来。“我明白,去用膳吧,我知道你很累了。”“好。”她是真的很累了,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地的碎瓷片,赵如意不是那种揪着往事不放的人,盯着瞧了瞧,心中莫名开阔起来。“如今视富贵如无物,也不算没有好处。”但她心里到底没有喜色。赵钦驻足看她良久,直看得她心甘情愿地给他挤出个笑来。晚上真的吃红油抄手,赵钦依旧令赵如意守夜,两人一夜无眠。她做了一夜混乱的梦。赵如意向来心宽,任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挡她好眠,翌日依旧与陛下同起,这是女官分内之责,她不敢懈怠。既然昨天已是把许多话说开,赵如意也就不在为赵钦的心情而烦恼。她施施然与赵钦同用早膳,福宁宫上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奇景,没人敢说不是,包括那位叫春喜的姑娘。赵钦走后,赵如意自去做事不提,待到晌午了,终是逮着小安公公的影子。在小安公公眼中,这位赵侍御从来历到性情无一不古怪,小安不是很喜欢这个她,觉得她太桀骜了些,不是做下人的品性。但赵侍御如今正得圣宠,轮不到他来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赵如意惯于察言观色,只是小安公公的身份不在她眼中罢了。她依礼问一声安,又道:“烦小安公公一个事。”她是打算将李悦带过来的,若说从前还有担忧,如今也都消散。酉时,李悦与赵钦同入福宁宫。那远远望去逶迤的王架在李悦眼中凝成一个神圣的态势。李悦不敢多看,待圣驾远去,随着领她过来的内监往福宁宫里后殿去了。走过后殿,再多行几步才是福宁宫里伺候的宫人们落脚的地方。连成一排的房子远望过去黑压压的,但房顶的雕梁彩绘仍彰显着皇权所在处的富贵。风吹来,带起李悦额前的发,循着那人所在的方向望去,她看见赵如意。皂色衣袍清爽素净,但若细看便能瞧出手工一流的绣娘织就的衣衫上精美绣工。她见赵如意对她笑,她回以一笑。只是后面的事就太令人惊骇了,两人并肩坐在房里的绣凳上,赵如意见李悦仿佛傻了一般,捏捏她的脸,见她不回应,又拍拍她。李悦方回转过来。“诶,这事闹的,这可是真的。我当初还说那小……陛下瞧着就是个好出身。”当初……赵如意却不想再提当初,转头问起李悦和云翳的事,自打知道云翳一直奉赵钦的命在监视她,赵如意对云翳的观感便不太一样了。从前的孙瑶,再到如今的李悦。心里微沉,却不见李悦笑的真心。“好着呢。但如意,我现在回过神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何止是怪怪的,那到底是个人是个鬼都有待商榷呢。赵如意心里吐槽,但知道少女怀春就是如此,并不敢深劝,担心物极必反。她在李悦脸上凝了凝,笑说:“如今宫中有规矩,二十五岁后寻常宫女可自请出宫,待你到了二十五,这人要还情深不寿愿来求娶,你也还喜欢,那就嫁呗。很多事啊,时间带你看,且走着看。”却不知道是说给李悦,还是说给自己。--------------------作者有话要说:和《女配》一起更,更得不会很快见谅~第49章 福宁宫(7)天气渐热了,赵如意打理福宁宫也越来越顺手,赵如意如今惯在末时去前殿。清凉殿与后宫像隔了一道天堑,这里是隔绝前朝与后宫的一个中转口,赵钦常在此处与朝臣议事,从前若是议事晚,他也会直接歇在前殿。不过自从赵如意成了福宁宫大侍御后,这里的卧房便被空置了。帝王再晚都会回后宫,只是不入任何一个嫔妃的宫门罢了。现在宫中已经隐隐有了很暧昧的传闻,只是谁都不敢把这传闻放到明面上来讨论。“瞎,让我管你的内库?”赵如意正半坐在榻上给他沏茶,上好的雨前龙井,先温了茶具,又要把握好时机将正适宜的水倒进去,再倒茶,再分杯,她这段日子跟御前的宫女内监们厮混的熟的很,也学来了他们要行云流水的手法。从前不太喜欢她的小安公公如今对她也和气了,直言大侍御是个和善人。人和善是因为从容,赵如意心知这份从容背后是赵钦给她撑起来的,她投桃报李,对他也比从前和善。只是还不够,于赵钦来说,这份和善可远远不够。赵钦只看着她笑,少时的青涩褪去,两人都渐渐长成成熟知礼的大人。赵如意的性子其实是并不收敛的,她慢慢与他消去芥蒂,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逐渐随性起来。“我看你福宁宫里大小事管的很好,也都说你处事公正有条理。我外头一堆事忙不过来,内库就你管着吧。”可没几个女官能管到天子内库,当然说有也是有的,譬如先帝朝的孙贵妃。谁不知道孙贵妃宫女出身,后为女官,最终宠冠六宫。不过结局并不太好。他看着她,眼神是软的,像是要赖着她一样。赵如意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又一贯的吃软不吃硬,把茶分给他,干巴巴地应了句好吧。从此又管起他的私库来。这宫里,什么都可以慢,唯独流言不能慢。赵如意掌天子私库的第三天,外头就有人重新提起先帝朝孙贵妃的事了。太后的寿康宫这些日子热闹极了,何太妃的寿宁宫也一样,这里头的人又属淑妃和赵婕妤最坐不住。但太后谁都没见。寿康宫里建了个小佛堂,里头供着菩萨,菩萨低眉的样子让张太后内心十分的宁和,在韦婕妤又一次求见未果之后,太后对慈姑姑道:“见一见她。”她嘴里的那个她自然是指赵如意了。太后上了年纪,就算夏日炎炎也不常用冰,不过宫女们自有少用冰的法子,屋子里是氲静的凉,慈姑姑莫名想起丁漾那张脸,眼皮一跳,垂眉应了是。慈姑姑办事一向妥帖,这一日,赵如意照旧在清凉殿侍奉赵钦吃点心,说是侍奉,其实不过是两人一起玩罢了。她新学了做茶饼的方子,非要自己下厨房试一试,效果自然差强人意,好在赵钦一向容让她,将就着吃了几下,也觉得还能入口。眼前的男子有一张非常温文的脸,也不是没见过他发脾气,天子威重,自是应当,不过当他转过头来面对赵如意,却又是另一张面孔。他也不是那种逼人的好看,而是一种温柔的倜傥,像美玉。蟒袍玉冠,富贵风流,两人对坐却又是从容闲适,岁月静好。但岁月不会总是静好的,慈姑姑在外头求见,赵钦给她递茶的手有停顿,眼神有些远,淡淡地说了句准。赵如意接过他的茶,坦然而无畏地看了他一眼。他亦看着她,像是祈求一般,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抓住。赵如意知道他想抓住的是信任。想到她曾对赵钦说,先学不相疑、再学不相负。果然还没出师呢,她心想。慈姑姑是来请赵侍御的,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太后想见她。巧的很,她也想见太后。她也想见布局之人,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在局中。赵钦沉吟,房里一时静极了,良久,石破天惊一样,赵钦目光平和地睇向赵如意:“去吧。”赵如意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他在学习信任她。她唇角微弯,问赵钦:“不如带点茶饼过去?”“可别,你带点正经东西过去。”又吩咐章怀,啰啰嗦嗦地准备了许多点心,听说都是太后喜欢的。其实赵钦要是妥帖起来,任谁都会觉得妥帖。只是他不敢。少年天子有少年天子的悲哀。想要尝试信任,又谁都不敢轻易信任。张家扶他上位,他一样担心张家踩到他头上来。这是赵如意第二次见到这位宫中至尊。太后身着鸦青的香云纱,靛蓝凤冠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鸟,它的眼睛是蓝宝石的,在日光的印衬下,会发亮。太后手持纨扇,静静地凝视她,她朝太后行三叩九拜的大礼,站起来后亦垂头,不敢看她。直到太后让她抬头。丁漾的女儿却没生成丁漾一样的绝色,但她们母女的气质却又是一脉相承的相似。太后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叫赵如意过来坐下。赵如意只声说不敢,但太后并不觉得她是真的不敢。想了想,对她正经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哀家同你姨娘是旧识。”赵如意方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是干净的,没有惊讶、喜悦、审慎。她知道了,太后心想。她没有辜负丁漾的血缘,太后又想。“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冷静明理是天下人的福气。”太后说话惯藏一半,但赵如意听懂了,又想,自己现在的靠山是赵钦,倒是不用太怕这位娘娘的。更何况这位娘娘认识她姨娘,何况,或许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赵如意依旧不敢放肆,她捡了个离太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太后问了一些她这些年的事,她亦不避讳自己与赵钦的过往,也果然见太后娘娘脸上绽开笑来。“哀家收你做个干女儿,如何?”赵如意那一刻想到赵钦,想到他外无强援却依旧不愿为世族掣肘的坚定与艰难。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太后,未被这泼天的诱惑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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