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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1 / 1)

“想她?”“想她是否还活着。”黑发褐眸的聆璇君神情要比过去灵动鲜活,就好似素白的纸上落下了亮眼的一笔,笔墨勾勒出了一枝夺目的红梅,长发是优美的枝干、眉宇是纤细的杈桠、朱红宽袍是柔软的花瓣,梅花花魂则是他清灵的眼波。他看着阿箬,视线如蝴蝶,与她短暂接触后便匆匆掠开,接着侧过脸去平静的应了声:“哦。”眼角眉梢却又隐约流露出了几分不悦。第31章 所以,你不算丢人阿箬知道他在想什么, 心中暗暗好笑。她拈起他一缕已经成为黑色的长发,这头发生得真好,柔顺漆黑, 对着阳光细看,却又隐约透着褐色——可见他观察她观察得仔细,知道凡人无论是头发还是眼睛,都并非纯粹的颜色。“你要是这么在意她的话, 那就跟我一起去勾吴好了。”聆璇君忽然说。“不怕我成为拖累吗?”“你不想回家?”“勾吴国并不是我的故乡。我在那里的故人要是都死了, 那儿就和彻底我没有半点关系了。”体内的剑气再过一阵子就可以被清除,到时候她得离开浮柔岛,可是离开浮柔岛后该去哪里, 她暂时想不到。“那要这么说的话, 我也是没有故乡的人。”聆璇君注视着天边聚散不定的游云, 学着阿箬的模样叹息。阿箬想说这不一样,可具体不一样在哪却说不出来。仔细思量又越想越觉得聆璇君这句感慨有道理,于是她噗嗤笑了起来。聆璇君疑惑的看着她。阿箬想起这不是在规矩森严的勾吴王宫, 于是便大大方方的扬起唇角,说:“我记起一句不记得从何处听来的诗歌:同是天涯沦落人。”聆璇君低头细细思量着这句诗, 末了抬头对阿箬说:“那我更得带上你一块了。”他半是郑重半是云淡风轻, “至于拖累什么的……不可能的,没有谁可以拖累我, 恰恰相反,在我身边, 你才是安全的。”**浮柔剑宗准备了一艘巨船,船身上雕镂的每一处花纹,都是复杂的符咒。船帆流光溢彩,据说出自天女之手, 是神人的织物。浮柔岛尧峰长老向阿箬介绍这船时,得意洋洋的告诉她,此船下海,能日行万里,势如长风,海中鲛人不敢轻易靠近。阿箬很给面子的献上了夸赞,夸完之后便是疑惑。岛上这些剑修平日里个个都是脚踩着长剑飞来窜去,偶尔有那么几个豪阔的,乘坐各式各样的灵兽,为何前往勾吴国却要坐一艘平平无奇的船?其实她也知道这船不一般,但也许是常见到凡人乘船,如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聆璇君则告诉她,别将那些修士看得太高了,有些外门弟子,也不过是身体略比普通凡人强健一二罢了,要他们飞天遁地,实在是为难他们。也就是说,这些外门弟子也要跟着一起出海?如同恍然大悟一般,阿箬猛地意识到她之前一直想错了,浮柔剑宗派出弟子出海前往勾吴国,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帮凡人斩妖除魔而已。凡人在妖魔袭击下的当务之急是保命,而修士们则关心的是能不能在与妖魔作战的过程中磨砺弟子。又及浮柔岛被阴瘴来袭时损失不小,建筑被破坏了七七八八,不少灵植也在混乱中死去,这一次他们前去陆地,也是为了采购的。是的,采购。深居世外桃源的修士并非真就可以做到不理俗世,他们也需要物资,而岛上的产出显然供养不了所有人。修士的交易对象大多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修仙者,阿箬打听到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固定的交易体系,有定期召开的仙市,修士们用灵石或者法器换取他们想要的丹药、符咒,以及灵植的种子、灵兽的幼崽——这和凡人的草市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嘛。阿箬心想。出动的人手多,耽误的时间也就多。再加上如今浮柔剑宗没了掌门,只靠着几个长老决事,效率更是慢了下来。“你很担心勾吴的凡人吗?”见阿箬半夜不睡仍在茅屋中来回踱步,聆璇君终于忍不住向她问道。“是。”阿箬老老实实回答。“可你说,那里不是你的故乡。”“我在勾吴长大,就算勾吴百姓与我并无亲缘,我又怎能在他们或许面临危险之时无动于衷呢?”聆璇君拖着下颏想了一会,“我曾经去过北方荒莽广袤的原野,那里的狼与羊都是成群结队的活着,由头领统帅着共同迁徙或觅食,族群中的野兽会互相帮扶,哪怕并非同母所生的两只野狼,都会在受伤时舔舐彼此的伤口。我想,这就是同族之间的情谊吧。凡人似乎也有这种情谊?”“是。”阿箬点头,“这片大地上的生灵,要么势力强横足以纵横四方,要么就成群结队共同生存。人和一样,都喜好结群。怜悯同类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若没有这份帮扶之心,人便无法从上古荒蛮之时活到现在。”“那么……”聆璇君若有所思,忽然将手伸到了阿箬面前。“怎么?”阿箬一愣。“抓住。”他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狡黠。**慑峰玉宫。如阿箬之前所料想的那样,浮柔剑宗的长老们至今还在为派出弟子前往勾吴的事情而争论不休。西方忽有大片蕴含着死人怨念的阴瘴飘来,这意味着那里势必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屠戮。坐视不理是不行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都懂,更何况浮柔剑宗创立千年,在仙门之中一向声名不菲,不能有胆怯的鼠辈之行,否则将会被其余的门派所嘲笑。但是应当派出多少人去,这是个让他们头疼的问题。“依我看,这回制造出大批阴瘴的极有可能是云伽——昔年魔神之一的云伽。我们必需要谨慎对待,否则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折损大批的弟子。”有阅历较为深厚的长老开口。“云伽?她还活着?”尧峰长老讶然开口。“我问过师祖,那日是师祖亲手解决了岛上的阴瘴,师祖认得出来阴瘴深处藏着的特殊灵力。他说那必定是云伽无疑。”宁无玷没有喝酒,自从乐和死后他便不再酗酒,此时此刻一脸的凝重。“如果是云伽的话,那……”说这话是与乐和一般出身于修士世家的长老,本身年纪不大,可家族中却有代代流传的典籍告诉过他万年前的往事,“传闻云伽当年是诸魔之中最为狡猾的一个,神魔之战中她受到了重创,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云伽就算活到现在,实力也不足从前的三成,我们何需害怕?”“你们都不知道云伽最擅长的是怎样的邪术吗?这叫人怎能不畏惧?”公孙无羁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已经派去了青鸟前去探查,樾姑城被瘴气笼罩,青鸟无法潜入,但它告诉我,它的确感知到了云伽的气息。”大殿内一时间没有人再敢说话,在场中没有一个修为境界高到可以坦然面对魔神的地步。听闻云伽真的苏醒,一个个都不禁心中忐忑。“还有,”公孙无羁接着又抛出了让人不安的消息,“青鸟还说,妖王似乎与云伽勾结了。”“妖王?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王风九烟?”“是他。近来有消息说,风九烟从翚羽城离开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但青鸟从沿途小妖口中打听到了消息,说风九烟似乎正往凡人的樾姑城方向赶去。”“我记得风九烟说过他不会与凡人为敌。”有看过数千年前往事记录的长老说道。“不与凡人为敌,又不是不与咱们为敌。万一他就是想要帮着云伽对付师祖,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云伽可是与师祖有旧怨的。”“说起来,师祖他这回同意跟着我们一块去樾姑城,就是为了了结和云伽的恩怨吧。有师祖出手,我们或许不必担心太多。”泛着流光的一片羽毛悠然从门外随风飘入,宛如春时的落叶飞花,公孙无羁从坐席站起,朝着羽毛伸手。那片轻柔的羽毛在触到她掌心时消融,青鸟想要传给她的讯息也在这一刻浮现在了她的识海中。“诸位。”公孙无羁深吸口气,扭头看向在座同门,“师祖已经出发了。大约是我们一直在这争执不休,惹得他老人家不耐烦了。就在一刻之前,他领着那个从勾吴国救来的凡人女子,走了。”**重新站在勾吴土地上的那一刻,阿箬还有些懵。前半夜她还在浮柔岛的茅屋内担忧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后半夜她就已经来到了这里。不过现在她更想吐,只好扶着礁石吹着海风,在黎明的隐约的光辉下静静感受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凡人果然没有办法适应空间转换之术。”聆璇君看着阿箬铁青的脸色,见怪不怪的喃喃,在被阿箬瞪了一眼后又补充,“当年二牛他学习御剑飞行的时候,经常会在半空吓得抱剑大哭,那时候他恐高来着。所以,你不算丢人。”二牛就是浮柔剑宗的开山掌门云墟真人的本名,每回阿箬听见聆璇君用这两个字来称呼他,都非常十分极其的想笑。这一笑没憋住,阿箬真的弯腰吐了出来。这时候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后悔,她不该来勾吴的,或者至少不该跟着聆璇君一起,她该老老实实乘船的。聆璇君神态平静,在阿箬吐得昏天黑地的同时,坐在礁石顶端,怡然的欣赏起了天际模糊含蓄的月亮。第32章 ……翁主,死了?……“时天地初分, 阴阳混沌。清者属阳,浊者为阴。四海八荒之中,灵气涌动似无竭尽。至阳灵气中化出了诸神, 至阴灵气中诞生了群魔。神与魔生下来便互不相容,于是战争自他们出生时便不可逆转的开始。之后的千百万年来,双方也不知道厮杀了多少场——这个我真不知道,毕竟那时天地鸿蒙一片, 六界尚未划分, 谁又懂得计数呢?总之神与魔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中杀来杀去,杀着杀着,便有了九尊与四帝——诶, 你还好吧。”清晨的凉风之中, 聆璇君一边把玩着沙滩中随意挖来的扇贝, 一边用讲睡前故事一般漫不经心的语调同阿箬说起了上古洪荒时的往事。他是个狡猾的家伙,虽然时常露出一脸懵懂天真的神情,干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但该有心计的时候,还是能够变成一尾滑溜溜的游鱼, 叫人对他无可奈何。阿箬希望他可以对她说一说他的身世和经历, 他爽快的点头答应了,然后就一本正经的从天地开辟时的陈年旧事说起, 就目前他这懒洋洋的语速,不知要说到猴年马月才能讲到正题。再说了那千百亿万年前的往事对阿箬来说就是神话故事, 她都没法考证,怎么知道他不是在信口胡诌拿她消遣。想要提出抗议,然而一张嘴那股眩晕恶心的感觉又来了,她只好闭嘴, 盘膝坐柔软的沙地上,按照聆璇君给的法子吐息。“没事。”声音闷闷的。“哦,那我继续说啦。”聆璇君其实也不在乎阿箬对他说的内容感不感兴趣,估计是睡了七千年憋坏了,和阿箬熟悉了之后,有时他会像个寂寥的老年人一样絮叨,“九尊,便是群魔中的魔神——当然,你们凡人好像是不称呼他们为‘魔神’的,你们叫他们‘魔尊’,九魔尊各有所长,有些善于杀人、有些善于作战、有些则善于蛊惑人心。四帝就是诸神中的东方青帝、南方赤帝、北方玄帝、西方白帝。你们凡人至今还在祭祀这四位神君么?”“嗯。”阿箬有气无力的答:“不论是上洛皇都还是随便哪个偏远乡村。每年岁末、岁首,都会有浩大的祭天典礼,祭祀这四方神明及日月山川。”“哦。”聆璇君点头,继续说:“四帝之上还有一神,位居中央,被称为‘荒’。你们凡人祭祂么?”“荒?我们当然祭祂,不过我们管他叫中央天帝。”“呵,听起来真威风啊。”聆璇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你老问我祭祀的事情做什么?”阿箬缓过气来了,有底气和胆子跟聆璇君抬杠了,“我又不是巫觋,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几乎每个月都有祭神拜神的日子,诸天大大小小的神明,数目多到我都记不清,也就只有巫觋才能有条不紊的将他们一个个的清点出来了。”“巫觋?”聆璇君愣了一下。“就是我们凡人中专司沟通神鬼的人。”他们不是修士,没有办法吸纳天地灵气修行,可是不知为何,有部分巫者也能掌握粗浅的神术。阿箬小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同乡的村民在饥荒中死去,一度以为这些巫者就是装神弄鬼的骗子。后来到了樾姑城,做了翁主的贴身侍婢,得到了机会接触勾吴国的巫官,这才明白有部分的巫是真的能够聆听神鬼之音。不过那位与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巫祝姑娘也悄悄告诉了她,但凡有通灵本事的巫祝,都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至于付出了什么代价,她不说。阿箬翻遍了王宫中和祭祀神鬼之事相关的古籍也没找到答案。“我知道巫觋是什么。”聆璇君撇嘴,忽然又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他一惯如此,喜怒随意。不过好在他对阿箬总比对他那些徒子徒孙要温和,就算不开心还是好好的和她说:“我见过你们凡人中的第一位巫官,是巫、官,不是普通的巫觋。那个女人是真正做到了沟通神魔妖鬼仙六界的巫。”阿箬刚想说她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因为那人的事迹被载入了凡人最早的史册,流芳至今。但她还没开口,就听见聆璇君说——“那是个狡猾又心狠的女人。”阿箬连忙闭嘴。“但你们凡人应当喜欢她。”聆璇君说着看了阿箬一眼,轻哼,“总之上古时候神魔混战,其余的生灵无不龟缩于神魔阴影之下,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妖啊、鬼啊、魅之类的还好,凡人是最凄惨的。是那个女人带着所有的凡人一起投效了神——也是从那之后,凡人开始正式的祭祀神明。神庇护了凡人的性命安危,并且从凡人中挑选出了部分有天资的孩子,教他们运用灵力,这便是最早的修士。”阿箬盯着他,可他没有在意阿箬的目光,依然不曾解释自己的来历,“再后来,神魔之战落下了帷幕,群魔尘封、诸神寂灭。修士们力图突破人与神的界限,成为新的神,但千万年来,真能成神者寥寥无几。妖与鬼各自安分,只偶尔兴风作浪——你别瞪我,我知道你们凡人苦妖鬼久矣,可相比起千万年前,他们真的算是已经安分了不少了。还有就是,昔年的魔并未死绝,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你怕不怕?”他扭头,一本正经的看着阿箬。阿箬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末了挤出一句,“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谁。”与聆璇君相处的越久,他身上那种“非人”的感觉就越重。方才他叙述上古旧事时态度一直平和得让阿箬疑惑,好似他全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阵营。聆璇君瞟了眼东方的夕阳,深吸了口气,一把将阿箬从地上拽起,“好了好了,我看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走了我们去办正事。你不是很担心你的凡人同族么?现在给你机会关心他们——”*他们眼下所在的是勾吴国一个名为绣塘的小海港。这里居住的人不多,但十分擅长一种名为“重雾烟霞”的刺绣,绣品每年都会被勾吴国主献去上洛做贡品,因此这里便被称为绣塘。绣塘往北大概二三十里便是勾吴国都樾姑。不久前那里发生了宫变,但绣塘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未被影响。不,还是被影响到了。阿箬来到绣塘的时候,绣塘最顶尖的绣娘都被聚集在一块,忙着绣王后的礼服,绣塘的男人们则凑在一块,议论着新王与新王后的轶事。这有些古怪。浮柔岛上方飘来的血色阴瘴表明勾吴国中应当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屠戮,可是按照绣塘人的说法,樾姑城内一切太平,甚至新王还即将迎娶妻子。“最近国都中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吗?”阿箬不死心的追问那位正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老人。“都说了,最大的大事就是新王上娶妇。绣塘的绣娘们都被召去连夜赶工,急着要为王后绣出大婚时的礼服呢。”“没有发生什么政变、朝堂倾轧?也没有什么妖魔入侵的事情发生?”“你这小女娃在瞎说什么呢!”那老人瞪了眼阿箬,继而压低了声音,“先王的翁主听说都已经死了,闹不出什么乱子来了。勾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听说上洛城的天子都已经派使臣前来颁发诏书,正式册封新王做勾吴的诸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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