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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1 / 1)

“不算,是从大理的那天。”“跟别人看星星的那天?”“嗯。”柯屿沉默着:“我以为在片场那几天你就想通了。”“在片场工作的时候没想这些。”商陆认真回忆:“其实很感激你当时让我保持距离。我是越冷静就越能笃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如果在丽江放任那种感情升温过界,最后也只会在我自我怀疑和自省中什么也不剩。我去大理的那天晚上,那个姑娘——叫王希然,给我跳孔雀舞,说实话,我很心动。”柯屿心里一紧。“如果不是因为遇见过你,我可能会把那种心动误认为喜欢。但是因为你,我知道那只是幻觉,是对她舞蹈的喜欢,而不是对她。做艺术工作的,很经常把对缪斯、美、艺术本身的喜欢欣赏,投射、或者说转移到人身上。不能说这是种彻底的假象,因为有的艺术家可以和他的缪斯走一辈子,但更多的是到一半,随着艺术风格的转变,或者艺术理念的冲突,这种美丽的幻觉破碎了,连同对人本身、对爱情也索然无味起来。”“听着也可以用在你和我身上。”柯屿抬杠。或者也不是抬扛,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商陆没有急着辩解,只是说:“那天晚上的大理郊外真的很冷,我穿着羽绒服,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唯一觉得快乐的时刻,是你主动给我发微信。”“我只是问你到宁市了吗。”“嗯,我记得。”商陆吻了吻他的额头,“上次去我家里没带你参观完,我有一间画室,里面挂着几幅我很喜欢的画。情绪太激烈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里面,强迫自己去临摹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天晚上收到你的信息,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幸好我不是在宁市,否则我就必须强迫自己走进那间画室,打断自己的快乐和疯狂的心跳。我不想那样,我只想把这个快乐的时刻保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柯屿仿佛回到了那个喝醉酒泡澡的晚上,滚烫的洗澡水不断地上涌,没过他的身体,没过他的下巴嘴唇和脸颊,他整个人都被浸泡得发烫。早知道那天晚上的彷徨、失落和乍悲乍喜都不是他一个人,他就不会醉得那么快。思绪又跑回了去他家做客的那个漫长的午后。难怪他觉得那天的商陆咄咄逼人地让他喘不过气,每一言每一语都旖旎暧昧又锋利直白,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决心。“到你了。”“到我什么?”“从我家离开的那一星期,你为什么又消失了?”柯屿早就料想到了商陆会有这一问,只是早就打好腹稿的谎话此刻却难以启齿,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奶奶生病了,我一直在医院陪他。”“这么忙,连我给你的信息都不回?”“没心情看,都交给助理了。”商陆对他的特立独行毫无办法,想了想,问:“如果那天我没出现在片场呢?”如果没出现在片场……那就算了。就像当初男老师来探望他的那天,刚好就能撞见梅忠良猥亵他。这一切都是命定写好的,代表着他和某一个人的缘分就是到此为止。他会接受。如果不接受的话……也就像他那天追着男老师踏上计程车的脚步一样,哭着喊着叫他爸爸,最终也不过是他蹲下身来,温和但阴冷地告诉说,我不是你的爸爸,我家里还有小孩,我不能让你的晦气带给她。他那时候就知道,如果要强行去追一段走到尽头的缘分,是徒劳——而且不体面的。“没出现在片场的话,就给你打电话。”柯屿弯起唇,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单人床硬是挤了两个成年男性,商陆不得不侧身把他始终拥在怀里。柯屿听着他的呼吸,怀疑他的手已经被枕麻了,便轻声叫他,“商陆?”没有回应,商陆睡着了。他竟然睡着了。呜咽的狂风肆虐了一晚上,到黎明,商陆短暂地醒过来,黑暗剥夺了他的视线,其他的感官便过度地敏锐了起来。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怀里滚烫闷热,手臂上枕着的脑袋沉甸甸的,后知后觉地才想……是柯屿。对于把未来主演预先变为男朋友这件事,虽然不符合他的艺术理念和职业精神,但这种私欲却裹挟着甜蜜,排山倒海地让他把一切都暂且抛到了脑后。柯屿的t恤不知道什么时候卷了上去,与他肌肤相贴。呼吸出的气息是甜丝丝的,绵长安宁。商陆小心翼翼地帮他把t恤重新拉了下来,动作惊扰了柯屿,他手臂抬起,下意识地挂在了商陆的脖子上,低垂着的脑袋也自动找到了最舒适的角度。商陆想,不愧是谈过六次恋爱的,他好像很习惯两个人一起睡。封闭的窗户颠倒日夜,令人不辨晨昏。再醒来时,要看手机才能确定现在是上午十点。柯屿还在睡着,商陆抽出手臂,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掀开被子下床——“我操!”冰凉的液体没过脚踝,他啪地拍下开关——柯屿睁开眼睛,便看到他一脸震惊外加茫然地站在床边。他想了想:“涨水了?”商陆认真地问:“这就是你昨天一定要去酒店的理由?”柯屿闭上眼睛缓了会儿,坐起身往四周看了眼。连续多天的雨,浑浊的海水混着沟渠稻田里的灌溉水、山湖溪流水一起没到了二楼。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但很少见。他鼓鼓掌:“恭喜你,商先生,你遇到了二十年一遇的洪水。”商陆给面子地说:“原来这就是泡到了大明星的代价。”柯屿笑得在床上滚成一团,商陆无奈:“别笑了,现在怎么办?”“等水退去。”柯屿看了眼时间,“到下午就会退到一楼。”水涨到了这个程度,真就什么都干不了了。他拿起手机准备给盛果儿报平安,顺便问问麦安言品牌方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信号格显示e。“你有没有信号?”柯屿大声问。商陆正在冰冷的海水里艰难跋涉,准备给他倒杯水。“手机在床上,你自己看。”柯屿四处摸了一阵,摸到商陆的手机。他的微信没有进行隐私设置,未读信息和发件人就直接显示在桌面上。原来他给裴枝和的备注是「枝和」,熟悉又亲密。柯屿不是故意要看,只是人的眼睛并不总是听从意志的使唤,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看到,经常理智上还没下完命令,眼睛就已经一眼捕捉到了全部。裴枝和给他发信息说:「我回香港了」「你说的,只要我回国,你就会在」柯屿把目光挪向信号格,也是e。他锁屏,把商陆的手机安安份份在原位放好,继而翻身仰躺,举着手机翻看信息箱。果然看到上午七点的短信,说信号塔损毁,正在抢修中。看来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修好。啪嗒。手机从掌间滑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脸上。柯屿捂着鼻子,听到商陆一阵毫不留情的嘲笑。“你有没有给你的鼻子上保险?”天赐的鼻子,不上保险被手机拍断了就太惨了。柯屿斜他一眼,报复道:“小心,水里可能会有蛇。”商陆一个激灵,一口水呛了出来。“死猪。”“……”“死老鼠。”“……”“死——”“stop!”柯屿笑得喘不过气,“我不骗你,小时候涨大水,我去一楼拿碗,一条五彩斑斓的水蛇就在旁边游。”“五彩斑斓的是海蛇。”“那就是海蛇——总之,我完全不敢动,二楼姓梅的还在骂我拿个碗拿半天,奶奶劝他,那是我最早知道‘死’这个概念的时刻。”“知死而后生,知道‘死’,就是个体构建自我意识的那道最初的闪电。”“不仅知道了‘死’,还明白了‘孤独’。当你生死一线的时候,你最亲近的人也许只是在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喋喋不休。我奶奶说我虽然很乖,但好像养不熟,她为此很伤心。我想,这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发生的事。”商陆接过他喝了一半的水杯,很自然地喝完了剩下的水:“这就是你身上氛围感的来源。”他重新坐上床,顺便拿起手机,“有信号吗?”柯屿翻了个身,趴着在手机上胡乱点开什么,说,“没有。”商陆看到了裴枝和的微信,又垂眸看柯屿,主动说:“小枝回国了。”柯屿支着腮,眼里不知道乱七八糟的看些什么,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见见?”“不了,”柯屿想了想,“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商陆没说话。“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我谈恋爱无所谓,但不能是男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就算是在政治正确的好莱坞,一个演员但凡公开了性取向,即使舆论宽容,他的片约也会告诉他残酷的真相。”“所以,明叔不要告诉,明宝也不要告诉,你的这个发小,也不要告诉。”“好。”商陆点点头,“枝和的妈妈你应该认识,之前答应过她,回内地拍片一定要给她角色。”“是吗?”柯屿来了兴趣,依稀想起之前听商陆提过,裴枝和是私生子,“他妈妈是?”“苏慧珍,九十年代曾经红极一时的影后。”第56章“苏慧珍?”柯屿结结实实地震惊到,“我看寸她的电影。”而且不止一部。她走红的时间很短,港姐亚军出身,第一部 片就拿到了星云最佳新人奖,但对于那个年代的香港影坛女星来说,男性凝视严重,苏慧珍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在各种类r级喜剧和合家欢片中,或者是在一些热门题材的商业片中当花瓶。三年后,公司运作加上她本人也争气,终于把影后桂冠摘回了家——这就是她事业的巅峰,也是戛然而止的终点。这之后,苏慧珍与同时期的女星一样,最终无可避免地走向了与豪门牵扯不清、继而陨落为小报边角料的命运。柯屿努力回想:“我不记得苏慧珍有寸孩子。”“她息影就是为了枝和。”“我记得你之前提寸,小枝是九岁才被认进裴家的。”“嗯,裴阿姨是很厉害的人,如果她怀孕的消息被她知道,基本就是母子一起消失的下场。”商陆轻描淡写,对豪门的腌臜手段一带而寸,“按苏慧珍的意思,她是想养到快成年了再公开的,不寸什么料可以瞒得寸香港娱乐记者?枝和九岁的时候,就被接回了裴家。”柯屿之前被应隐科普过,裴家曾经的大小姐“娶”了一个穷小子入赘,看来,这个大小姐就是商陆口中的裴阿姨,而这个入赘的男人,就是裴枝和的亲生父亲。他自己尚且要仰人鼻息,被他包养又抛弃的苏慧珍有多微如草芥,就更不用提了。“那苏慧珍……”“她拿了钱封了口,谈了几个男朋友,这些你应该有所耳闻。”“的确。”柯屿点点头,还有她被什么乐队男朋友骗钱骗投资当街崩溃大哭的新闻,但随着港影的式微,这样的新闻连热搜都上不了了。他翻身坐起:“你们豪门好复杂。”商陆笑了笑:“怎么把我也一起骂进去了?”“你们商家不一样?”商陆换了一副纨绔语气:“我们商家兄友弟恭夫妻恩爱长幼有序和睦恭谨,往上数三代都是民族资本爱国企业家,我爷爷去世时身披国旗无愧青天无愧国家和党,你觉得我们商家一样吗?”柯屿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族,比上次说的多少千亿的资产更明确。他忽然意识到,是有人可以直接出身在罗马的,金碧辉煌花团锦簇,周围洋溢着的都是爱和阳光,拥有被缪斯和雅典娜共同亲吻过的天赋,一睁开眼就是最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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