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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1 / 1)

祖荷轻声说:“雯姐还没来,我们听会歌。”下午最后一节充当自习的班会课铃声响起,喻池没法再开口,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许久,想感谢她替他出头,也想让她不必纠结风言风语,一腔话语滚动,怎么都太过煽情,喻池最终写下一句,把草稿本推过去给她。“放学我们一起去喝可乐。”祖荷用红笔打勾,放三个感叹号,在句末画了一个ok的手势。离下课还有最后十分钟,唐雯瑛站上讲台,摊开笔记本压平,班会课有了点原本的样子。“同学们,请先暂停一下手上的事情——”她宣布校运会项目报名开始,作为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希望大家都能踊跃报名,积极参与,不留遗憾。宾斌不高不低接一句:“我可能明年还要再参加一次。”周围直径三人的范围内都笑了。唐雯瑛听不清,目光射过来,问:“宾哥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傅毕凯替他举手抢答,说:“雯姐,宾哥想报男子5000。”宾斌高举他的男科医院小扇子:“……不是,我不抢主任——我不想抢体育委风头。”唐雯瑛没让他们安静,用可以盖过两人的气场和音调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尽快去傅毕凯那里报名,重在参与,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我们早报名早做准备。学习虽然是重中之重,我们也要适当放松,劳逸结合。”说完,她让大家继续自习,就近走进门第一条走道,左右看看,像在菜市场货比三家,看看哪摊小白菜最水灵;然后习惯性两手连同笔记本负在身后,在后门处昂首挺胸视察一会,默默闪了。教室还维持着老师巡堂的安静,每颗小白菜都认真安静,埋头田里;直到某个同学偷摸摸回头,发现老师已走,才松一口气,接着,整个班级打破微妙的安静,开始出现一些小规模的、正经的讨论声。事实证明,任何事情一旦打上“重在参与”的旗号,最后基本变成“全民参与凑数”。一晚上时间,傅毕凯或好言劝诱或威逼利诱,差不多把所有项目都填上人:祖荷这种扛相机好手,就报个相似项目——和甄能君组队掷铅球吧;言洲初中曾经爬墙外出,受到政教处通报“表扬”,还会扣篮呢,跳高最适合;宾斌不是最爱在死线前追着老师交卷么,接力赛少不了他一个;傅毕凯这种食堂冲刺金牌选手,自己也报了男子100米和400米短跑。傅毕凯抖着报名表站在座位上嚷嚷:“还缺个男子5000米有没有谁来挑战一下?其他班的都是菜鸡,我们走完说不定都能拿分。”没有应声,但好些人眼神悄悄扫过祖荷身旁,那里坐着校记录保持者,正塞着耳机低头翻看《极客时间》。傅毕凯低头对宾斌说:“哎,宾哥,要不你把这个也拿下吧。”宾斌做出翻白眼升天表情,说:“有没有搞错,我已经报名3000米了,给个机会我明年再参加行不行。”傅毕凯突然一拍脑袋,说:“哎我怎么忘记这里有个冠军,喻池——”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不少人屏气凝神,想围观,又怕太明目张胆。祖荷扭头,前所未有地厉声斥道:“傅毕凯有病赶紧吃药,颐山医院两站路。”颐山医院是本市唯一一所精神病医院,的确离学校两站路。喻池拔开耳机,望向他。傅毕凯全然忽视祖荷,立马换上一副抱歉口吻,双手合着报名表抖了抖,说:“哎呀,没事了,我忘记你不能跑了。骚瑞骚瑞。”“谁说我不能跑,拿来。”喻池没什么表情站起来,隔着傅毕凯乱糟糟的桌面,手伸向报名表。甄能君难得给言洲讲题时分神抬头,言洲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师父罢工,他也明目张胆转身关注。周围同学更是默默围观,大气不敢出。本应吵闹的教室忽然间落针可闻。傅毕凯滞了一瞬,眼中有怀疑,有戏谑,唯独没有敬佩;他只想挑衅一下,锉锉喻池在祖荷面前的威风和形象,全然没料到他会接招。祖荷也站起,后脑勺留给傅毕凯,眼睛盯着喻池。“喻池,你清楚在干什么吗?5000米,跑步。”而不是走路。她没忍心说出后半句。“知道。”喻池往前探身,自个儿拈过报名表。“喻池——”“班花,”傅毕凯强势打断,“人家想跑,你别拦着人家表现啊。做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挑战自己。”傅毕凯话音刚落,喻池已在男子5000米处签上自己的名字,薄纸如利刃,横在他脖子前。第13章祖荷就算再想替喻池出头,也不能夺回报名表、划掉名字,或者帮他跑5000米。她对傅毕凯瞠目而视,叱骂道:“傅毕凯,你也太阴险了吧,喻池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激什么将,有意思吗?”傅毕凯皮笑肉不笑,说:“依我看,绯闻不是绯闻,是新闻吧。”言洲放下笔,插进来拦住二人——不如说主要拦住傅毕凯,他那架势,如果祖荷是个男生,恐怕早就肩撞肩干上了。“心平气和,都少说两句。雯姐不是说吗,校运会自愿为上,重在参与,量力而行。”傅毕凯从未想过和祖荷走到当面对峙的地步,以前就算小吵小闹,大多时候是祖荷朝他发火,半真半假的怒气落在他眼里,就成了独一无二的情致,他一向笑嘻嘻当耳旁风,隔天两人和好如初。自从喻池意外介入,自然界稳固的三角关系,套进人际关系里不堪一击。祖荷的偏袒从隐然变成公开,本来关心特殊同学无可厚非,但祖荷的热情超乎边界。她简直像护犊子一样守护喻池。傅毕凯委屈,不甘,他这个两年朝夕相处的同学,还抵不过每周见一次、认识不到一年、简直如网友的喻池?傅毕凯捏紧报名表,仿佛真怕祖荷夺去了,嘀咕道:“我有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报名吗?抓着他的手逼他画押了?”祖荷双手叉腰,像只小蘑菇,乍一看样貌可人,下一秒就要怒发冲冠发射孢子。“好啊,喻池都能跑5000米的话,你是不是也能跑?‘做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挑战自己’啊,你那么厉害,也跑一个看看呀?”傅毕凯:“……”祖荷双唇收抿,下巴微扬,挑衅于无形。傅毕凯曾嫌弃祖荷嘴巴,偏大,不温婉,男人口大食四方,女人口大食穷郎,祖荷就是典型的败夫相。偏偏祖荷每个笑容都很夸张,一排十颗牙齿都露出来,有时还两排;傅毕凯无数次建议和想象,祖荷的笑容要是收敛一点,嘴巴樱口一点,一定非常端庄柔美。现在祖荷倒是不笑了,可也不是常态的欢脱,不是他假想的温柔,祖荷罕见地锋锐,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攻击性十足。傅毕凯的好斗性给激将出来,把报名表掀回正面,一屁股坐下,捡起中性笔。每个人只允许报名两个项目,傅毕凯在100米和400米短跑间,划掉100米,在5000米的喻池后面签上自己大名。“谁撤销报名就是猪,弃权就是狗,跑一半趴下是猪狗不如!”乱套了,全乱套了。言洲脑中轰然爆炸,呆呆望着硝烟味十足的三人:此时谁的手要是不经意高于腰际,怕都像要打架。这晚最后一节大自习课,唐雯瑛接到通风报信,轮流召祖荷、喻池和傅毕凯三人到办公室谈话。甄能君二战高考,本来对班级杂事不太上心,事关祖荷,她难以置身事外,罕见地主动在草稿本上问言洲:这下要怎么办?言洲回:“喻和傅都是超负荷运转,最好的结果握手言和,一起撤销报名。”甄能君回想两个男生的剑拔弩张,写道:“很难吧。”“要不就后宫争宠,两败俱伤。”“……”甄能君默默把草稿本这一角撕下,揉成团丢垃圾袋。当事人三个陆续回来,个个表情发臭,看样子问题并未解决。刚一下课,祖荷放下没写多少的卷子,笔也不收,兜起手机一言不发离开教室;喻池顿了下,习惯性把两支笔插回笔筒,随意捡本厚书压住没写完的卷子,防止半夜风吹走,紧忙跟着她后脚出去。“祖荷——”喻池在教学楼底下唤她,那边步子似乎迈得更大了。来不及锁膝关节,喻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走,细看有点踉跄,仿佛回到追击劫匪那时候。一直过了女生宿舍门口,走上田径场边夜间没什么人走的、通往后门的校道,祖荷回头瞪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那么意气用事,他随随便便激将你就上当了!”“……”喻池第一次经历这种关系,明明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决定自己做,责任自己担,却还是很在意她的态度,想要她开心,想要她支持。他觉得很荒唐,想置之不理,却坚持不了几秒钟,又达成自我和解:他还是想让她改变态度。祖荷见他不做声,继续控诉和加速:“你看,你连我也追不上,还想跑步,想把自己往医院送就直接说啊。”夜风和灯光拂过他们的脸庞,地上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喻池不时能勉强踩上她的长影子。电梯还没到一楼,祖荷狂摁好几下往上键,不得不刹车,气喘吁吁瞪着喻池。喻池能踩上她的短影子了,也气息紊乱着:“这不追上了么……”过了刚暂停运动那一瞬的眩晕,适应室内强烈光线,他才发觉,她双眼不知几时红了。心跳又糟糕了。他悄悄抓紧校服袖口,想着要是她突然像在医院那次崩溃,他应该得擦一擦,肯定不能再嘲讽“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他不自觉柔了声调:“我对自己挺了解的,应该没问题,别哭,好不好?”叮的一声,电梯好巧不巧拯救了他们。“讨厌鬼!”祖荷跺脚转头,扎进电梯里。“……”等喻池进了电梯,祖荷才松开开门键,戳了下10楼。深夜鲜有人进出,电梯里就他们两人,盯着显示屏上徐徐变大的数字,谁也没再说话。“晚安。”他习惯性在自家门口跟她说,祖荷忽然回头,朝他凶巴巴吐了下舌头。那显然是转机的信号。喻池不自觉挑起一个淡笑,心安了一半。笑意没能持续到卧室,一进家门就断了——喻莉华和蒋良平罕见地坐在沙发上等他。唐雯瑛大概已经把消息递到喻莉华那里,试图在上交报名表前力挽狂澜。他暗暗一叹,拉过圆凳坐到茶几和电视柜之间,一副接受聆讯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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