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柳传志又给林妍一堆资料，这一次不是纺织厂而是毛巾厂和制衣厂的。县城各厂的业务员都算朋友，他们听说他找了便宜翻译，也都想沾光。林妍能多赚钱，自然乐意，不过她想涨涨价了。她借口说带孩子忙，没那么多时间翻译，要晚点给他。柳传志是做业务的，本身就是人精，又因为给林妍钱少心里也犯嘀咕，现在林妍这么一说，他就主动给加了钱，原本五块的提到六块，十块的则没变。虽然没达到林妍的预期，可涨比不涨好，一块也能吃天饭呢。柳传志高兴，王淑芬就越发不高兴，总觉得自己那十块钱白花了，吃大亏了。晚上她话里话外跟柳传志流露出辞退林妍换个小保姆的意思，柳传志却让她消停的，“什么小保姆还会翻译？还能教甜甜唱歌画画跳舞？还能给小孩子做按摩哄得安安静静的？”王淑芬看他的意思，心里更犯嘀咕了，这林妍简直就是比婆婆还危险的存在啊。又熬了五六天，终于这日一早柳传志带了翻译材料出发去沪市谈业务，王淑芬就想跟林妍好好说道说道。当俩孩子睡晌觉的时候，她看林妍又在翻译赚钱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吩咐林妍：“小林啊，你去给我炖个猪蹄汤。”林妍头也没抬：“淑芬姐你刚吃了午饭，四点再熬也赶趟儿。”猪蹄汤主要是晚饭和宵夜，做早了半夜不新鲜，容易闹肚子。林妍继续把资料翻译完再认真检查一下。这是柳传志朋友的，人家钱都提前给了，说好下午五点半吃饭时候来拿。王淑芬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了，拉着脸，“小林啊，你过来咱谈谈。”林妍这才看了她一眼，“淑芬姐，谈什么？你心里有事儿？”她以为王淑飞要找她谈心呢，这可不在自己的服务范围。王淑芬板着脸，“小林，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是学生，看孩子的时候学数学我没反对吧？”林妍心里明白了，笑了笑，依然和和气气地点点头。王淑芬：“你来我家看孩子，我是给你高报酬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别人家一天才五六块钱，我可是看在红姐的面上给你十块呢。”林妍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王淑芬就以为她理亏了，继续道：“你拿着我的工钱，又做别的私活儿，这是没道理的。要么我这边少给你一些，要么你翻译那边少拿一些，你觉得呢？”看着王淑芬，林妍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自己娘，林母就这样算不明白账，总是做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儿。其实她前世何尝不是这样呢？她看着王淑芬，声音依然温和，“淑芬姐，我需要攒学费，这是我应得的报酬。”王淑芬心里虚了一下，随即又觉得小姑娘太会拿捏人了，跟人卖惨博好处。她哼了一声，“那好处不能都让你占了吧，你只能做一样。”林妍知道对方是想逼着自己放弃接翻译的活儿，或者免费给翻译。王淑芬笃定林妍会放弃翻译，因为柳传志是自己老公，只要自己不让柳传志给林妍活儿，林妍就接不到，而看孩子的活儿却是固定拿钱的。林妍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合作到头了，哪怕王淑芬给她加钱她也不可能在这里做了。她正在思索怎么好聚好散，别伤了韩卫红和王淑芬的和气。王淑芬看她表情，却以为她这是被自己拿住了，就笑道：“小林啊，我也不是故意刁难你，实在是做人要实在，不能三心二意的。你想锻炼翻译才能我也支持，这么着，你以后就帮你柳哥翻译文件，钱就别……”林妍淡淡道：“淑芬姐，我帮忙翻译是不可能不拿钱的。大不了我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翻译，不会耽误白天看孩子的时间。”王淑芬心里顿时窜起一股火儿，这丫头真是不招人稀罕，怎么这么轴？你晚上翻译不是费我家电？她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是不做我的活儿也要赚翻译的钱？”要不在自己家做活儿，她有什么机会搞翻译？谁会用她一个初中生？林妍：“淑芬姐，你要是想出月子，那我就走，没关系的，韩姨也不会介意，”王淑芬原本跟男人说辞退林妍那是说气话，自己心里想“看我辞退你你还怎么赚钱”之类的想法，也是置气，她压根就没想真的辞退林妍，因为林妍是韩卫红介绍来的，辞退得跟韩卫红解释一下，而且林妍带孩子也的确尽心尽力，这十多天她也过得舒舒服服。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拿捏林妍，想让林妍害怕，离开自己这里她也没的翻译钱赚。她想让林妍对自己服软，说点好话，自己高高在上地说句“没关系，以后别这样了”，以后就拿捏住林妍了。哪里知道，林妍竟然主动说要走。王淑芬又受不了了。她讥诮道：“哟，昨天你不还跟我说最好坐40天左右，今儿就撂挑子了？”昨天她酸溜溜地试探林妍，说来自己家十来天，是不是赚不少钱了，还说自己也快出月子了。林妍就建议她多坐几天，休息足了再去上班。王淑芬还觉得林妍是想忽悠自己，赖在这里多赚十天的钱呢，怼了一句“你一个小姑娘还没结婚呢，懂那么多？坐月子就是那么回事，多一天少一天的没什么，我听人家说日本人都不坐月子呢，也都没事儿。”当时林妍笑了笑，没再说。合着这好脾气的模样是装的，在这里等她呢。这些天林妍在她家，不管对她还是对俩孩子，那真的是耐心十足、温柔可人，哪怕孩子哭闹、吐奶吐在她身上、吃饭的时候被打断、半夜抱着孩子哄，她都没有半点烦躁。这让王淑芬有一种错觉——林妍非常喜欢孩子，如果让她离开她肯定舍不得甜甜和弟弟。林妍看她一脸懵的样子，笑道，“甜甜很乖，弟弟也没多闹人，淑芬姐自己也能张罗一下，不花这个钱也是可以的。”王淑芬被她架起来，就说不出“我那是气话，不是真要你走”之类的软话，“那我给你结账。”王淑芬算了算，林妍在她家满打满算是14天，“小林啊，你来的时候半天，今天又是半天，咱算一天成不？这样就是13天。”林妍好脾气道：“淑芬姐您说了算。”王淑芬就给了她130块，又酸溜溜道：“小林啊，这钱比你翻译赚的多吧？”林妍笑起来，“淑芬姐，那没有的。我帮柳经理翻译文章一共赚了120块，给他两位朋友翻译赚了140块。”王淑芬直接惊了，她可没想到翻译能赚这么多钱呢。她不由得酸透了，这小丫头忒能赚了吧？13天她赚了390块，这可比自己赚得多多了啊。怪不得人家说研究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赚钱呢。她酸得自己都不知道什么语气了，“小林，你看啊，你来我这里看孩子，还额外赚那么多钱，你……”林妍柔和地打断了她，“淑芬姐，这份资料下午柳经理的朋友来拿，你只管给他就是。那我就走了。”她说完就去收拾自己东西，又把给甜甜画的卡通画压在桌子上。王淑芬看她麻利的动作，说不出的难受。这相处久了，她对林妍都处出感情了，可林妍对他们仿佛……就真的只是赚钱工具？这女孩子太有心机了，赚钱的时候，笑着哄着让人和她亲离不开她，一旦没关系了立刻就冷着脸就走，半点感情都没的。她忍不住讥诮道：“小林呀，要不吃了晚饭再走？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林妍笑道：“多谢淑芬姐，不用了，我得去找别的活儿赚钱呢。”她把书包背上，把衣服用包袱系好也背在肩上，转身就走。王淑芬：“你都不看看甜甜和弟弟？”林妍疑惑道：“您不是不用我看了吗？”王淑芬：“…………”这人怎么这么凉薄！对孩子就没半点感情？亏得甜甜对她那么亲。黄秀荣就在外面听呢，等着林妍出去好拉着人走，这会儿听王淑芬还在磨叽。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小林啊，你这会儿自由了吧？能去我们亲戚家帮忙看孩子不？我们一天给20块，就看一个孩子，不用你洗衣服做饭伺候产妇，天天给你吃鱼吃肉，你随便接翻译的活儿都没关系，现在能走不？”王淑芬的脸登时就拉下来了，气氛异常尴尬。林妍没搭理她，背着包走出去，“秀荣姐，远吗？我得先去姨家一趟。”黄秀荣：“不远不远，就几分钟的路，他们是纺织厂家属院。”王淑芬一听立刻急了，这小妖精离了自己眼皮子去纺织厂，那不是和柳传志更近便了？她冲出去喊道：“黄秀荣，你别使坏啊！”黄秀荣早挽着林妍跑了，根本没人搭理她。这时候甜甜醒过来找妍妍姐，听见林妍走了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我要姐姐，我要姐姐陪我玩。”王淑芬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这些天把你恣儿的，不知道亲疏远近东西南北了吧？你都多大了还要人看？我像你这么大，早就给爸妈做饭看弟弟妹妹了。赶紧起来去把尿布洗了。”甜甜更拼命大哭起来，歇斯底里地嗷嗷哭，直接把弟弟吵醒，弟弟也吓得哇哇大哭。王淑芬登时脑袋嗡一声，头都大了。*林妍先去了一趟韩卫红家，她和男人上班不在家，韩慕阳吃过晌饭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就写了个纸条插在对联上，等韩慕阳回来会看到的。黄秀荣喜滋滋的，“我二姑姐听说你会哄孩子，真是盼星星盼月亮请你去，可王淑芬那女人太坏了，晌午都不给你出去一会儿。”这几天林妍除了中午晚上打饭，都没离开王淑芬家。林妍谦虚地笑了笑，“也不是我厉害，是没出满月的小孩子不会认人，比较好带，等他认人了，外人没那么好带的。”一两个月的孩子，只要在妈妈身边，有妈妈的气息，别人安抚他也会有用的。三四岁的孩子会玩儿了，差不多能听懂大人的话，陌生人只要和善，好好陪他们，他们也会接受的。几个月大的孩子最依恋妈妈，最不容易接受陌生人。这户人家男人是县文化局的，女人是纺织厂的出纳，这是夫妻俩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做爸妈。产妇叫沈丹萍，眉目娟秀，只是眼底青黑，面色憔悴得不行，看得出睡眠很差。大白天的，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擦眼泪，“哎呀，可困死我了。小东西要是再这样一晚上不睡觉，我就给他丢出去。”嘴里说丢出去，眼睛却一直看着炕上的小婴儿，满眼的心疼。伺候月子的是的她亲娘，母女俩对付一个小豆丁，却把自己累得要命。屋里还一股子烧纸的味道，估计因为孩子哭闹，老太太搞迷信了。林妍瞅了一眼，那孩子可真瘦小，王淑芬家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圆滚滚胖嘟嘟的。沈丹萍有气无力地对林妍道：“小林，听说你很会哄孩子，你试试我们这个，行的话就给我们哄一个月吧。”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疯了。正说着孩子一抽搐又惊醒了，开始挥舞着瘦弱的小胳膊哇哇大哭，哭声沙哑，也不响亮，估计是饿得没力气。沈丹萍忙给他抱起来哄哄，又解开衣服给他喂奶，结果每边吃了几口他就哼哼唧唧不肯吃了，闭着眼睛张着嘴巴要睡觉。沈母就把孩子接过去，她哄睡，一边哄一边让家里人谁都不能发出声音。林妍：“……”她拉着黄秀荣轻轻走到门外，小声道：“秀荣姐，这孩子是不是吃不饱啊。”黄秀荣叹气：“糟心，你看他吃两口就饱了，睡两分钟就哭，吃两口又不吃了。”林妍心道这不就是吃不饱呢。她问：“没试试奶粉？”黄秀荣摇头：“试了，这孩子嘴可刁滑了，不吃奶粉，米油也不吃。”等孩子在沈母怀里睡着了，黄秀荣和林妍轻轻地走进去。黄秀荣：“丹萍你是不是奶水不够啊。”沈丹萍打哈欠：“不像嫂子你那么多，也够这么点孩子吃的吧。人家大夫让吸，可这孩子他懒，不肯吸。”自从生了到现在，她喝了多少下奶汤了，自己都圆了一圈，结果孩子瘦瘦小小的，让她又难过又内疚，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妈妈。林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没看到吸奶器，估计这会儿小县城还不兴这个。她问道：“丹萍姐你是不是乳腺有点堵，没彻底畅通啊。”她赶紧把乡下婶子嫂子们如何如何的故事说一通。沈丹萍：“通的啊，我每天都挤。他吃两口就饱了，奶水也跟着变少。”有经验的老人都说奶水会跟着孩子的饭量自动调整，他吃得多量就大，他吃得少量就变小。她撩起衣服挤给林妍看，“你们看，我是有奶水的，他根本吃不空。”林妍看她只挤一点地方，示意她挤一下其他地方。沈丹萍手碰了一下疼得直皱眉，立刻放开了，“有点疼。”其实挺疼的。这时候小县城没有通乳师这种职业，产妇一开始都是自己或者妈帮忙挤。乳腺不堵的还好，哪怕手法不对也无所谓。可那些乳腺有堵塞的，通乳方法又不对，那就疼得要命，不敢挤又怕饿着孩子就多喝下奶汤，结果就更堵。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得乳腺炎或者其他乳腺疾病。在这方面林妍是有经验的，前世姐姐乳腺堵塞，找了昂贵的通乳师上门/服务，三次以后她就跟着学会了，以后就专门帮姐姐通乳，可省了不少钱。林妍：“丹萍姐，你这就是乳腺不通，需要彻底通畅才行，否则会得乳腺炎的。”沈丹萍和沈母直接吓到了，忙问她该怎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