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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水端平(1 / 2)

这还真不是裴氏有意告状。

因着甄父和裴氏自幼相识, 自成婚结发以来,夫妻两人的感情便十分融洽,恩爱情笃,宛若一人。他们两个过日子,那都是有商有量的。哪怕是甄父在外为官时,夫妻两人也都是一人主外一人主内, 也正因着他们齐心协力,方才事事顺心, 官运亨通。

所以,但凡甄父在外遇着大事, 往往回来与裴氏商量;若裴氏家中遇着大事,自然也是要与甄父说一声的。如此, 夫妻两个心里对里外那些事都有数, 自有默契, 也不会再出大错。

结果, 这日晚上, 听了裴氏一番说道, 甄父倒是少见的与她有了不同意见:“你这般处置,确是有失公道。正所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当家主事, 最要紧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你这样偏心, 停云那头寒了心不说,便是倚云那里怕也不会领情——她这样的,不受个教训, 哪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裴氏心里也知自己今晚上是失了分寸,偏她一向都是最要强的,嘴上不肯认输,抬手扶着额头,白了丈夫一眼:“便是我偏着倚云些,不还有母亲那里偏心停云?”

“这,这如何一样?”一说起甄老娘,甄父便没什么底气,但他既是知道这事,肯定不能不管,只得说妻子几句,“自来都是:父慈才能子孝,兄友方能弟恭。既倚姐儿做姐姐的这般行事,也怨不得停姐儿这做妹妹的生气。偏你这做娘的还要拉偏架,这是怕她们姐妹俩闹得不够厉害呢?!”

裴氏:“那你说怎么办?再过些日子便是你大女儿的及笄礼,这关头叫她没脸,小姑娘家脸面薄,日后可怎好出门去?”

“现在就有脸了?”甄父也不多说,只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裴氏想起甄老娘那一声嚎,只能捂着额头不说话:甄老娘也真是她的克星,这么几声的嚎,直接就叫一家子都没脸了。

所以,裴氏此时也只能低着头,叹道:“真不知母亲她是怎么想的”

甄父习惯性的两边和稀泥:“罢了,我明儿替你与母亲说一说。你也是,好好教一教倚姐儿,都快及笄了,可不好再叫她这样胡乱做事了。我瞧她自小便伶俐懂事,做什么都有灵性儿,怎的停姐儿一来就犯起傻了?”

这话,问裴氏,裴氏也不知道啊。

裴氏说起这个也是满心的愁:“我也说她好几次了,也不知怎么就偏钻牛角尖了”

说着说着,她又叹:“想来也是往日里家里只她一个,要强惯了,一时儿没扭过来。”

甄父对长女一向都是看重疼爱,也正因着看重疼爱,才不能纵着不管。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扬声叫了人进来,吩咐下人去拿了《孝经》出来,口上道:“去,把这本《孝经》送去大姑娘屋里,让她好好抄个十遍,静思己过。不抄完也别出门了”

“倚姐儿明日还要上女学呢!”裴氏不禁去拉甄父的袖子。

“读书学习固是大事,为人处世却是头等大事。以她眼下功课成绩,女学那里便是少上几天也是没事的。”甄父既是主意已定,也就不改了。他一面安抚了妻子,一面与下人吩咐,“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她好好抄,只当是给我和她娘尽孝了,万不可敷衍应付,我明日下衙是要检查的。”

甄父这一句“只当是给我和她娘尽孝了”的意思就有些重了——若是抄不好,或是抄的慢了,难不成就是不孝了?

要知道,这年头,不孝的名声若是真的砸下来,那人这辈子就算是毁了一半了——这也是裴氏在甄老娘处吃了这么多亏,如今还要在人前作好媳妇模样的原因。

下人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家老爷只怕是真的生气了,哪里敢多说什么,连忙拿了孝经出去。

裴氏听着也觉罚得有些重:抄十遍?这一整晚只怕也是抄不完的这女孩家身子骨弱,真要是熬个几日几夜的,熬出病来可怎么好?只是,裴氏和甄父夫妻多年,裴氏也是个有分寸的,眼见着甄父已是吩咐下去了,倒不好驳了丈夫的面子,只得依了他。

甄父三言两语的便处置完了长女的事情,叹了口气,不得不接着操心幼女的事:“还有停姐儿那里,这回说来也是这孩子受了委屈,也该多补偿这孩子对了,我前些日子才得了个笔筒,你明儿替我送去吧,虽算不得名贵物件却也是精致小巧,倒是适合她们小姑娘用”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裴氏多少有些不耐,打断了甄父絮絮的念叨,转口说起另一件心事来,“你说,停姐儿那位先生,究竟是什么来路的啊?”

甄父摇摇头:“既人家没有透露的意思,指不定就有什么忌讳,咱们这里也不好多想。”

裴氏却是个心细的,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听说,是在来京的路上遇见的。我记着,停姐儿这一路倒是与摄政王回京赶了个正着。你说,这会不会是摄政王身边的什么要人?”如此,倒是能讲得通这两人为何会遇上,对方又为何会在西山有别院,为何要隐瞒身份了。

甄父看了妻子一眼,提醒道:“你且想想,昨儿是什么日子——若真是摄政王身边的人,昨日必是不得闲的。”

甄父这么一说,裴氏一时儿倒是明白过来了:是啊,昨日是摄政王入京入宫的日子,若真是哪个亲近要人,自然是要服侍在摄政王左右的,哪里会有空给甄停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说课。

只是,若非摄政王身边要人,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裴氏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倒是甄父拉了她一把,随口道:“行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这样想也没意思。到底还未行过正式拜师礼,咱们这样深究细追的,人家还只当咱们势利,有意攀附呢。没得叫人看轻了咱们女儿。”

裴氏不免推了他一肘子,嗔他:“我也是担心女儿。”

甄父笑看着她,笑而不语。

裴氏被他看得脸上发烫,又推他:“看什么看?”

“夫人这样的美貌,我自然是要看了又看的。”甄父笑着去搂裴氏的肩头,只把裴氏那张脸说得更红了,这才接着与她分说,“那人能住西山别院,一出手便是紫玉箫,必是个身份不一般的。可依你所言,他待停姐儿也确实是一片好心,送玉箫送曲谱,还要亲手给写骑射小记,这样的用心,哪里是做得了假的。所以啊,你也不必愁,只等停姐儿日后好好的拜了师,咱们自然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裴氏心里挠肺抓腮的想知道甄停云那个贵人先生的来历,可此时听着甄父这话,到底还是入了心,那点儿才女的清高气又起来了,心里安慰自己:罢了,以自家眼下地位,倒也不必急着攀附个身份不明的“贵人”,没得丢了面子,又叫女儿难看。

算了算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裴氏被甄父一通话劝得回了神,这就拉了甄父一起躺下,口上道:“罢了,这事我也不管了。左右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自然都听你的。”

夫妻两人感情好,这又是晚上,说完了儿女的事情,少不得要在床上讨论一下这榻上小事该听哪个的。

其实,有关元晦身份这个问题,不仅是裴氏和甄父夫妻两个暗自关心,便是甄老娘与甄停云这日夜里也都琢磨了一回。

当然,这是甄老娘钻被窝里悄悄问的:“你说你那先生,都落到偷马的地步了,怎么就忽然发达了?听说西山那边的别院都贵的很,他竟也有一个院子?”

甄停云便道:“许是祖上传下来的吧。”

甄老娘嘟囔着:“也是,我瞧他那模样气派也不像是个没根底的。”说着,她又悄悄扯了扯甄停云的袖子,低声道,“你就没问问人家底细?”

甄停云端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开口道:“先生他既是不与我说,想必也是有自己的难处。我做学生的,他既不说,我自然不好多问。”

甄老娘眯眯眼去瞧孙女,见她不似说假话,差点没拿手指戳孙女额头:傻不傻啊?!

结果,甄停云紧接着一句话就是:“再说了,先生他一向都是待我好的——不仅教我练字吹箫还给了我那么贵重的紫玉箫他待我这样好,我做学生的也该多体谅他的难处才是。”

这么一说,甄老娘又觉着有理:也对,问那么清楚做什么?反正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当然还是闷头吃肉来得划算!这么一想,孙女傻归傻的,说不定也是傻人有傻福啊!

于是,甄老娘也不逼问甄停云这先生来历了,拉了拉被子,意兴阑珊的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

无论是正院的裴氏与甄父,还是甄老娘与甄停云,虽是心里存着事,眼见着时候已晚自也就洗漱安置了。只甄倚云屋里的灯真真是亮了一晚上。

后世有句话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到了甄倚云身上就是“造谣抄断手”——因着甄父这突如其来的抄书任务,甄倚云抄了一晚上的孝经,第二日都没能去上女学,甚至还小病了一场。

裴氏虽气女儿这脾气,到底还是做母亲的,见着女儿病恹恹的,一腔火气不觉也都散了去,反到十分心疼自家女儿。

至于甄停云,她也得了不少好处,不仅当晚在甄老娘处赖了一晚上,第二日还得了甄父和裴氏给的双重礼,虽初时还有些委屈,但后头倒还真是得够了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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