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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保宁(1 / 2)

<div id="tet_c">第一百三十六章保宁

方戈当然早就知道保宁南边的程西这帮人。如果方三槐还在领军,利州卫的这些兄弟该早就被调过去戡乱了。可惜,义父前脚进大牢,后脚程西就在南部县大抢了一把,而方三槐的罪名是“谋反作乱”——换成任何其他罪名,文官们还能让其“戴罪立功”、有这顶大帽子扣着,大家心里都清楚:利州卫人心惶惶,能服众的方戈满心恨意不能指望,火线提拔个什么家伙强行统兵,军汉们不会买账,与流民一打照面,大概率可能就真的杀官造反了!所以谁也不敢动这个念头。为了避免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能让他们吃饱……段元济也知道就这么拖着绝不是个办法,迟早还是得乱,但得过一时是一时罢,犯不上因为要替个素昧平生的武夫伸冤给自己立刻惹上一身骚。因此,保宁府战力最强的两个野战营就被扔在府北继续挨饿,段知府把手里剩下的的兵力多半部署在南部县,少半据守南津关与和溪关:只要顺庆贼们别来骚扰保宁府,就算把邻府祸害成白地,爱咋地咋地吧。

为了一举拿下保宁府,方戈派了把总路通和几名得力手下,避开嘉陵江的主航道,顺着小潼水直抵篷州,与程西取得了联系。方戈用脚趾头猜也知道程西这伙人眼下最缺的是什么,所以,特地让路通几个从剑州的官仓里背了几十斤白花花的盐巴带上。这条水路上段元济的哨卡设在柳边驿,有一个步队的驻军。不过路通在那边有熟人。大家本就同病相怜不说,等路把总做出“大军不会攻击”的承诺后,几名军使不仅没遇到拦阻,还得到了保宁通用的新腰牌,并在驿站换了几匹官马和一艘快船。

凤皇山里的程西这阵子日子非常不好过。南充的那场大火把府城烧成一片瓦砾场、篷州烧的倒没那么彻底,却也凋敝得一塌糊涂,抢过几次以后早已没了什么价值:去的人少了抢不动,去多了不值得——最后那次抢劫的收获实在可怜,以至于回程的最后一天,大半兄弟竟是饿着肚子回到山里。好在老弱妇孺们在大山里开了些荒地,刨山菜摘野果挖鼠洞捕鸟捉蛇对付着总算没饿有死人——不过因为弄不到盐巴,所有人都有气无力的。西边潼川州的盐亭便是产盐区,只有三百来里,然而这段距离对程西这伙叫花子流民来说就像天边般遥不可及。

与段元济一样,程西也知道,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那两道草草搭就的木栅栏是老巢仅有的屏障,如果真有官军来攻,绝对挡不了一两个时辰、而自己这边的几千人,刀枪加在一起只有三百来件,从来也不可能进行什么阵战训练,金鼓旗帜的号令更是想都不用想,现在还能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就是没人来打而已。所以见到方戈的军使和几十斤盐巴喜出望外,一口答应了夹攻保宁府。程西开出的条件让张虎很开心:入伙。

段元济倒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下令苍溪知县王超放弃县城,率精壮协防保宁府。苍溪铁定是守不住的——水路,嘉陵江穿城而过、陆路,云台观香火很旺,四面八方都有路,哪怕再有四五个营也根本不可能堵得过来,何况没有。

此前为了增强南部的防御,从铁山关、梁山关陆续抽调了一半以上的守军去南部。得知弃守苍溪的消息,两处留下的守军嚷嚷着谁都不肯继续留下来送死,也干脆全部调回府城。

索性坚壁清野罢。

坚壁清野是书面语言,执行起来说白了就是毁掉一切:各家的存粮全部搜出带走、农具家私能带的带,带不走的毁、水井能填的全填,填不了的污染掉或干脆往里面扔人畜死尸——虽说靠着嘉陵江,贼人们不可能缺水,但能让贼们多费点力气,嗯,尤其是往别人喝水的井里撒尿拉屎扔死尸的感觉确实很爽,所以衙役军兵们做起来都很卖力……最后再放上一把大火,让贼们别想睡在有房顶的屋里!什么都不给张贼留下,希望这帮家伙能在保宁府高高的城墙上撞个头破血流,然后知难而退转去找别人的麻烦。

如果换做他时他地,段知府的做法无疑是上上策,可惜漏算了一点:包括他自己在内,文官们对利州卫和周围千百户所多年的克扣大都屯在剑州——因为水患,屠吉椿在川省足足耗了一年半之久,刚刚回京复命没多久,谁也没来得及偷卖掉,加上川北军事雄关重地朝廷本身的粮草战略储备,张虎所部和方戈等人完全不愁吃的——战兵们的两餐顿顿干粮,就连裹挟的百姓们,每天也都能喝上一顿稠稠的杂粮粥。

王超把苍溪能抓到的丁壮都带去保宁府协防。宁阿龙是个身强力壮的铁匠,当然不能放过。然而,宁阿龙十二岁的弟弟宁阿虎却在一片哭天抢地的混乱中不知去向。阿龙急红了眼要去找,“想逃?你这厮竟要投贼么!”衙役的铁尺狠狠抽在背上,紧接着右臂便缚了长绳,与认识或不认识的邻居乡人被成串一步三回头地牵赶去保宁府。

两天后的夜里,宁阿龙和几个伙伴被分配到北墙守夜,夜盲的阿龙眼里还是朦朦胧胧地看到了远处一片模糊的金色光芒——阿龙知道,那是五十里外正在烈焰里熊熊燃烧的家乡。杀贼?杀贼为的该是保家啊!贼还没来,先把俺家烧了?那俺是为谁杀贼?就算杀了贼,俺的家谁来赔?这些道理宁阿龙想不通。再联想到生死未卜的弟弟,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过肮脏的脸,宁阿龙哭了。身旁的伙伴也纷纷开始抽泣。“俺的家、俺的娘哟……”有人瘫软在墙上哭喊出来。

“啪”!

“啊!”

刀鞘抽在身上的闷响伴随着惨叫,紧接着垛长小旗官的咒骂声陡然响起:“兀那直娘贼,祸乱军心,再嚎丧老子一刀劈了你个野驴日的!”听口音,小旗官是外省人,可能是充军来的吧。

“军爷,俺娘还在外面哩!求求你开恩,放俺出去找俺娘吧,小人给军爷磕头哩。”挨了打的同伴不死心,在哀求着。

“啪”,又是一记刀鞘,不轻不重的抽在其脸颊上:“放屁!找你娘?能把你媳妇找过来老子骑便放你出去!给老子闭嘴!”斑驳的火把光影里,那张忽明忽暗的面孔挤出邪恶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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