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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触手大妖怪(1)(1 / 2)

江城临水楼,取自临水照花的雅意,时有青年才俊来此斗诗比文,热闹不凡。

自从三年前江城出了一个三元及第,临水楼更为出名,盖因那人亦是临水楼的常客。对方在临水楼留下的诗篇被奉为圭皋,举凡士子科考之前,都会前往临水楼观瞻一番,更有甚者特地从外地驾车而来。

这一方墨宝可谓是养活了临水楼,哪怕那名状元不久因意外失踪,被官府断定已经身亡,也没有受到影响。唯有顾侍郎及其夫人,每值此日便会倍感伤怀。

说起那三元及第的状元,江城可谓无人不知。对方失踪时仅仅只有十七岁,是大历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

状元乃侍郎顾明昌同夫人姜善晴膝下唯一的儿子,姓顾名玠,自幼饱读诗书,端的是一表人才。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他那如云似月般姣好的容貌,打马过街,总有香包并鲜花无数从楼上倾掷到他怀中,时人风气开放,因之爱慕者也有男有女。

然而顾玠一心只有圣贤书,不曾有半分心思放在这上面。

顾明昌和姜善晴得这一子很不容易,几乎是将人放在手心里捧着。顾玠无心儿女私情,他们自然也不会勉强。

殿试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的消息刚传回来,他们喜极而泣,以为从此便能和乐美满。顾侍郎还大开流水宴席,城中男女老少,都可前来——顾侍郎夫妻一贯宠爱顾玠,又是这样的大喜,其它勋贵世家早就习以为常。

可惜宴席还没吃完,顾玠竟然离奇失踪了。据小厮回忆,公子是前一天傍晚出的门,还特意吩咐了他晚上留门,只是他一直等到第二日天色大白,顾玠也还是没有回来,他感觉不对,连忙回禀了老爷和夫人。

顾玠失踪时已是十七,虽然对于考中状元来说太过年轻,但在普通人当中已是应该有妻儿的年纪了。因此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不见,就连顾侍郎和夫人都以为他是去拜访同窗好友了,然而顾府的人找遍了顾玠的同窗及其老师,皆一无所获。

等到下午,也是太阳最烈的时候,顾侍郎和夫人终于隐隐不安起来。他们把府中所有人都派了出去,一连又找了两三个时辰,发现还是不见顾玠的行踪后,顾侍郎终于选择了报官。

官府也没有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当下派了人前去顾府调查,前后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据城外的猎户说,那晚他上山打猎,路中恰巧见一男子经过。因对方相貌过于出众,所以才有印象。官府经过对比,发现对方所说之人正是顾玠。

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最终官府在山崖边发现了一块碎布,官兵曾用绳索辅助下山查看,最终因为山崖过高,且瘴气浓厚,均退了回来。并且由此断定,若是顾玠不慎失足掉下悬崖,绝无生还可能。

官府将这一消息跟那块碎布一起带回了顾府,姜善晴一眼就看出那是她亲手为顾玠缝制的衣服,当下泣不成声。顾侍郎也大受打击,竟一病不起。

他们始终不肯相信,一手养大的孩子就这么死了。这三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对方。

官府事后也调查了顾玠的同窗,跟对方走得比较近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周沅,张良月和刘喜言,可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们始终不知道顾玠那晚究竟为什么好好地出了府,再加上他让小厮留门,种种疑点,最后竟成为一桩悬案,相关卷宗也被密封起来,不再开启。

当今皇上得知自己钦点的状元离奇死亡后,很是惋惜,特意为顾玠写了一首悼念词。顾府伤心之余,还要进宫谢恩,并将那词供奉在家。

三年过去,时值科考,临水楼又迎来了一番热闹。

“周沅,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怎么带了他来?”

说话的正是顾玠往日同窗,张良月。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人,眼中尽是轻视与鄙夷,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厌恶。

他不单是厌恶周沅带过来的人,也厌恶周沅。

当初顾玠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学问好,人品好,无论是谁向他请教问题,对方都会耐心回答。他们三个也是因此,渐渐跟对方走得近了。

顾玠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同窗之中,他人缘最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帮助。在大家眼里,他如天上月,山巅雪,并非是说他高不可攀,而是谁都由心底地敬仰对方。

可前不久,周沅竟然带回了一个与对方眉目有四分相似的人,还养在了身边。

一开始张良月和刘喜言没看出什么,渐渐地就发现周沅居然是拿那人当作顾玠的替身,并由此得知了周沅对顾玠的心思。文人之间时有亲厚,不足为奇,只是顾玠在世时,周沅一声不响,等人不见了后,又找来一个替身,若说这替身有顾玠的才情倒也罢了,偏偏是一个大字不识,粗鄙不堪,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周沅此举,没得在恶心人。

张良月和刘喜言在知道对方的意图后,第一时间就去阻止了,可惜周沅根本不为所动。

打这以后,三个人就逐渐有了分道扬镳之势。若不是科举在即,他们又想来这里祭奠一下顾玠,张良月和刘喜言是断然不会跟周沅见面的。

并不是所有人科考都能一次高中的,其中周沅考得最好,已经通过乡试了。

剩下的张良月和刘喜言,一个才勉强过了童试,有秀才之名,一个至今连童试都没过。由此可见,顾玠能一次三元及第,究竟有多厉害。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是因为张良月和刘喜言知道,周沅将人带在身边并无任何亲昵举动,看上去像是在透过对方的眉眼怀念旧人。

若是他真的如此饥不择食,对一个连奴侍都算不上的人下手,还是将人当成顾玠替身的前提下,那么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尽可断了。

“你不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吗?”

周沅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人听到他的话,从他捡到对方开始,周沅就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身。他应该感谢那张脸,否则的话,似周沅这等天子骄子,又如何会肯俯下身看他一眼。

“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会跟我们在这里把酒谈欢。”

周沅的一句话说得张良月和刘喜言沉默了一会儿,身边随即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观他身上的穿着,没有另外三个人好,然而气度不凡,举止亦是赏心悦目。

“好了,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争吵,今日来此是为科考讨个好彩头,等会儿酒上来了,就由我起头,咱们做一个飞花令。”

“冯兄,你可对今次科考甚有把握?”

张良月在听到周沅的话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再针对对方了,而是转头面带微笑地朝冯延芳问道。

冯延芳是后进学堂的,家世清贫,但他的才能不在顾玠之下,只是先前受身世所累。师长断言,假以时日,冯延芳必能成为第二个顾玠。

顾玠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曾经帮扶过冯延芳一二。在对方失踪以后,冯延芳就渐渐地跟张良月和刘喜言熟了起来,他品行高洁,周沅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一来二去,竟成为了小团体中新的中心。

听到张良月的话,周沅也跟着道:“若是冯兄此次能高中,我必然包一个大的红封庆贺。”

店小二将茶水端了上来,都是刚冲沏好的茶,香味浓郁。

一直站在周沅身后没有开口的人见状,默默上前给他倒了一杯。伸出来的两只手是常年做惯了活儿的,粗糙不堪,即便是身上穿了好衣裳,看上去也仍然与他不相配,浑身上下唯一能夸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张脸了。

眉目蜿蜒,骨相优越。

然而这张脸上同时又布满了穷酸与卑怯,硬生生破坏了五分美感。

他默然地将茶倒好,像被训练过了无数遍,又退到了自己应该站着的位置。

纵然周沅拿他当作顾玠的替身,也只是寻常有空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现出记忆中的人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满,轻则训骂,重则受罚挨打,几天几夜不吃饭更是常有的事。

一个连奴侍都不如的人,是没有资格求饶的。他从前过的日子早就让他变得麻木,就算到了一个新环境中,也没有任何差别。

没有人分出多余的视线去关注他,大家都在等着听冯延芳的话。

只见座中人谦虚一笑,目光中却是难掩雄心:“是有几分把握,先前老师为我测试过一回,说是让我尽可放手一搏。”

能说出这话,差不多就是稳了。这些年来,冯延芳的才华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如此,那我就先恭喜冯兄了。”

“冯兄他日高中,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好友。”

“不如我们再定个局,等科考结果下来后,大家无论取得了什么成绩,都来这里同吃一顿?”

刘喜言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赞同,周沅却突然望了身后的人开口:“小奴,到我身边来。”

他带他回来,一直唤作小奴。周沅的意思是让小奴坐到他身边来,今天带对方出来,他特地要小奴换了一身平日里顾玠喜欢穿的颜色,从侧面乍一看过去,四分的相像变成了七分,余下三分,用周沅培养出来的动作神态也可弥补。

张良月跟冯延芳说话的口音一顿,看小奴竟真的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脸色又是阴沉了一阵。再跟冯延芳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说到底,他们不满意周沅归不满意周沅,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而对小奴就是完全的看不上了。要不是有周沅护着,张良月早就将人赶出了江城。

“站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

周沅对小奴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添了些不自觉的柔情。但那柔情分明不是针对他的,甚至于小奴究竟是不是真的累了对周沅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他只是要一个听话的人。

闻言,小奴揣度着那位被自己一直模仿的人此刻会有什么表现,而后道:“有一点。”

侍郎独子,自幼备受宠爱,何曾这般站于人后,做着伺候的活儿?换做顾玠,一定会回答累。不过小奴又想,那位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像他这般,哪里又会有这样的问题。

小奴有些不自在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因此回完话后眼皮就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偏偏他视线低垂,沉默无言的样子,是顾玠往常在看书时经常会有的表情。周沅看他的眼神倒真带上了三分喜欢,甚至还亲自给他也倒了杯茶。

“周沅,你也太过抬举他了吧?”张良月皱眉。

茶已经推到了小奴的面前,可他却连碰都不敢碰,始终维持着半低头的模样。

张良月更是看不顺眼,正待有所动作,冯延芳微微压了压他的肩膀。

“既然茶已经上来了,我们先行一轮飞花令。”周沅和张良月家中俱是有脸面的,身份贵重,若今日真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起了龌龊,传出去不免难听。

冯延芳虽然是在解围,可眼神同样没有片刻是落到小奴身上去的。

他率先拿起了一杯茶,品了品,而后道:“不若我们就以茶为题,我先来抛砖引玉。”

说着,他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而后念出了一首诗。他们并不背古诗,而是要自己写。

用字精妙,意境深远。

张良月正准备鼓掌,却发现原本热闹的临水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莫名安静了下来。仿佛传染一般,从楼下到楼上,哪怕不明内情的人,也都停住了话头。

“这是怎么了?”

刘喜言探出半边身子往楼下张望,只见一楼门口缓缓进来一名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若皎月,美得近乎妖异,只是带着点不正常的病弱之气,脸色要比常人白得多。

他身穿深蓝锦缎,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长身玉立,洁白无暇,似是从穹苍洞府飞临人间。

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男子视线轻抬。

一刹那,刘喜言跟其他人一样,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身子更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喜言兄,你看到谁了?”

刘喜言仍旧不说话,而男子已经由一楼慢步向二楼走了上来。他脚下踏着白底银纹的长靴,靴底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咚,咚,咚,动作不疾不徐,却让刘喜言有一种浑身的血液都鼓噪得胀痛的感觉,心跳剧烈到耳膜都开始产生不适。

终于,男子露出了真面目,张良月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座中几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来人,感受到了跟刘喜言一样的感觉,如同整个人都被一股外来力量操控。周沅看向对方的眼神更是复杂,有惊喜,有疑惑,还有擅自找了替身的不安与纠结。

“顾、顾玠?”

是冯延芳第一个喊出顾玠的名字的,他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巨大的欣喜外,还有着不易察觉的愧疚。

这个世界中,冯延芳就是任务者。

他为顾玠打造的身份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的顾玠却是一只凶恶恐怖的妖怪,唯有冯延芳是他的约束者。在冯延芳面前,妖怪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向对方露出自己最脆弱无害的地方。

顾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身份了。但原主一开始并不是妖怪,他是人。

三年前,原主在殿试过后回来的路上,碰见过冯延芳。他跟对方并不算熟悉,只是得知冯延芳家境贫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过他几次。

出于礼貌,原主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冯延芳看上去很紧张,脸色也跟平时不同,原主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屏退了左右,独自上前去问了他,结果冯延芳却是递给了他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并让他一定要回家后再看。

原主行事向来都是君子作风,见冯延芳为难不已的样子,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回到家打开那张纸,就见冯延芳约他明日酉时在城外相见。

原主想起冯延芳种种不寻常的表现,还以为是对方有难以启齿的麻烦要找他帮忙,决心前去赴约。为了冯延芳着想,这种私人的事情,原主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去早了,冯延芳还没有来。正是这片刻间,改变了他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城外的山崖下一直住着一头面目可怕的妖怪。原主刚中了状元,气运非凡,便被这妖怪看中,卷进了洞府中。匆忙中,原主只能撕下一截衣服扔落在地。

身为任务者特意捏造出来的主角攻,原主当然没有这么轻易就被妖怪吃掉。

他死了,但又不算是死,他被妖怪同化了,而后又反过来吞噬了对方,成为江城山崖下新的妖怪。变成妖怪后的原主性情大变,一度残暴嗜血,一直到最近才找回神智。

他跟冯延芳的故事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这届的科举当中,因为主题官临时发病,换了一个人。新出的题目跟冯延芳平日里锻炼的文章风格不同,最后遗憾落选,不过他会在三年之后,以出众的成绩成为魁首。

原主恢复神智后,记得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冯延芳的邀约。妖怪的逻辑和行事作风都是跟常人不一样的,原主离开了山崖,悄悄来到了冯延芳身边。

最开始,受到妖怪本性的趋势,他是想吃了冯延芳的。可是主角受身上总有一些出众的闪光点,比如优秀,聪颖,勤奋,在看到冯延芳夜夜苦读的时候,原主对他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他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妖怪的占有欲让他将人护得紧紧的。终于有一天,他知道原来当初冯延芳约他去城外见面,是想要向他倾诉爱意。可惜对方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被妖怪卷走了。

事后官府来调查,他们并不知道原主跟冯延芳有过交谈,那日跟在原主身边的人觉得这件事不重要,也就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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